《尽夏》望秋先寒

9、九

　　稠墨般的黑夜，静谧的房间内，从浴室传出的哗哗水流声戛然而止。
　　周芙银躺在床上，她整个人横着躺在床上，浓密的长发部分从床的边缘落下来，微微晃动。
　　她舒展着身体，仰躺着，手里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程煜从浴室出来，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肌肉线条流畅。
　　他瞥了一眼在床上刷手机的周芙银，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向她走过去。
　　“在干什么？”
　　周芙银感觉到她脑袋边上的床向下陷了一些，听见程煜的话，回答道：“刷朋友圈呢。”
　　程煜把毛巾丢在小沙发上，起身抱起了她，两个人一起跌入柔软的床上。
　　“好看吗？”
　　周芙银笑起来，她看起来很开心：“好看呀，你的朋友圈比我的有意思多了。”
　　程煜只笑了声。周芙银半只脚踏入娱乐圈，作为潜力股，她朋友圈里的人可不少，那些明星的私生活，可比公众面前展露的要有趣得多。
　　周芙银笑着一只手勾住程煜的脖子，一只手将手里的手机递给它的主人。
　　程煜还耐着性子迎她玩。
　　“放床头柜上去。”
　　两人都心知肚明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程煜接过手机，手机屏幕还没熄灭，他本意是想看一眼时间，却在看到了某一个人朋友圈以后放手机的动作顿了一下。
　　时刻观察着程煜的周芙银怎么可能错过程煜这一丁点儿的变化，她侧了下脸，疑惑地贴近程煜手里的手机，问道：“怎么了呀，看到什么了，你的哪个前女友？”
　　手机亮着不算刺眼的光，周芙银喜欢暗一点的光线，但这对程煜来说太暗了，他看着某一个人发的朋友圈照片，单手微微放大，似乎是感到意外，又调亮了屏幕亮度，光线很快变得刺眼起来，周芙银一来受不了这强光，二来没力气了，脖子酸，又躺回了床上，两个人还保持着程煜要去放手机的姿势，只是程煜已经维持这个动作几秒了。
　　周芙银纳闷地挑了下眉，难道真是前女友？很快抛开吃昧的心态，冷静地想道，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可是朋友圈能看到什么事呢？
　　程煜的朋友圈全是一群富二代富三代吃喝玩乐的日常，美女美酒美景，不管是照片还是视频都看上去奢靡又好玩。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儿，也不会像周芙银朋友圈里一样发出来让大家帮忙，毕竟连这些人都觉得困难棘手的事，不请求家里人出面那是解决不了了。
　　周芙银很快想完这一切，她不再说话，环着程煜脖子的手也松了，声音变得柔和而善解人意：“怎么了吗？”
　　程煜这才回过神来，他依然有感觉，没做完的事当然要继续，他将图片转发给了某人，随后将手机开了飞行模式，随手搁置了手机，摁灭了灯。
　　他压上周芙银，笑着说：“先管好你自己吧。等会再怎么撒娇，我都不听。”
　　周芙银还没有听清最后那个字是前鼻音还是后鼻音，程煜就已经吻了上来。
　　不听，还是不停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

　　凌晨两点，港南街。
　　刚从酒吧出来的江云乌在走廊里迎面撞上了一个穿着黑色毛衣的男人，他的臂弯里放着厚夹克外套，穿了一条宽松的牛仔长裤和一双干净如雪的白色球鞋。
　　江云乌有些愣，他喜欢鞋，就多看了两眼，觉得这鞋外形好看，还没看几眼，就被身边的人揽了肩膀：“江公子，游戏，我就不去打了...嗝。”这人说着打了一个酒嗝。
　　江云乌的注意力立马从球鞋上转移过来，他有些不悦：“你还没醉呢就说瞎几把乱说。不说好了要去打游戏？”他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说话的人眼看要撞枪口上，连忙安抚：“我真不行啦，刚才喝酒认识了个妞，你知道的，我都单身多久了...”跟一群大老爷们打游戏哪有跟小女生在酒店玩躲猫猫有趣？
　　江云乌听见这话，紧皱的眉头松了些，末了又忍不住说：“你确定人家成年了吗？”就他嘴里提的那个妞，看着小的很，也不知道高中上没上...
　　“嗨，这酒吧未成年人又进不来，不是要查身份证的吗。我先走了。”
　　江云乌好心被当驴肝肺也无语，不想再说，随便应付了几句就看他老同学揽着个小妹妹往电梯方向去了。
　　四楼往上，是宾馆。
　　江云乌刚才被酒吧音响震的耳朵疼，他现在迫切地想要玩一局游戏，他的手瘾上来了。
　　可掀起眼皮一看，刚才那人竟然还在，他又认真地看了两眼，顿时乐了：“周阴卓？”

　　“你也来喝酒？”江云乌戴上了他那顶黄色针织帽，他的头发烫成了小卷，染成了金黄色，即使在夜里，也很突出。
　　周阴卓的睡眠一直不好，江云乌知道从两年前开始他就有在睡前饮酒，难道家里没酒了？特意跑来酒吧买酒？这大半夜的，真是闲得慌。
　　真正闲得慌的留洋少爷江云乌东想西猜，思路跳脱的很。
　　周阴卓眼底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两个人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路，拐进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无人便利店里。
　　说是无人，但白天还是会有人在这里工作制卖关东煮。不过这个点，即使是昼伏夜出的猫头鹰，也该睡觉了。
　　周阴卓开门见山：“这人，你认识吗？”
　　江云乌凑近看，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忍不住臭美：哼，哥的帅气一如既往。
　　看着周阴卓要打听的人，江云乌对她当然有印象。
　　首先当然是那张脸长得十分的漂亮啊。
　　其次就是那说话的语气也是十分的温柔啊。
　　最后...周阴卓跟她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问他的老同学做什么，真是肤浅，看了他朋友圈就喜欢上人家了。
　　哎，这个看脸的世界啊。真是悲哀。
　　江云乌哼哼两声，想用中文吐槽一下，话还没说出口，意识到他已经回国了，不能用在外面对付外国人那一套，于是只好把吐槽的话咽进肚子里。
　　“废话，这我老同学，不认识怎么跟我一起参加同学聚会。”江云乌喋喋不休道，“我说周阴卓，几年不见，你真是比我还好色了，觉也不睡了，大半夜的来酒吧门口堵我，怎么的，你下一步是不是准备让我做你僚机呀？”说吧，只要筹码给的够多，我一定会心动哒！
　　周阴卓避而不谈，问了他什么时候走。
　　江云乌听到这里，嬉皮笑脸的样子收敛了：“原定过了元旦，这次也是为了避开元旦回国的高峰提前一周回来，现在...”
　　江云乌像是想到什么，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他手搭在台面上，习惯性想抽烟，在口袋里却没摸到打火机，于是又往里侧的口袋掏了掏，打火机没掏到，反而掏出来一张纸。
　　江云乌嘟囔着：“什么时候的小票...”
　　展开一看，却愣住了。
　　那皱巴巴的小巧白纸上，用黑色水笔写着一句话：嘻嘻，打火机我收走啦，别想偷偷抽烟！还有，我爱你呀！落款：爱你的玉玉老婆。
　　边玉...
　　江云乌皱眉，脸色难看起来。

　　边玉死的第二天，也就是问完李皖等人的那天上午，警察就敲响了江云乌的门。
　　江云乌与很多富二代一样，在房价贵的离谱的符城，也还是有三四套房，在敲响那扇门之前，警察已经敲过了三次，这一次，那扇门终于开了。
　　整宿通宵打游戏的江云乌刚打算睡觉就听见有人在大力地敲门，让他想忽视都不行，通过可视门铃的显示屏看见外面站着严肃的警察，混沌的脑子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在国外，下意识想去拿家伙，在转身看到家里的陈设以后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在国内啊，还是挺安全的。
　　江云乌开了门，客客气气地迎接了警察。
　　他的脑子和精力似乎都被游戏夺走了，在第三次茫然地询问警察可不可以再说一次问题的时候终于迎来了警告。
　　江云乌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和沮丧，他脑子很乱，不知道是因为一整晚没睡好觉还是边玉的死给他的冲击力。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上个月在他们街区就发生了一起持枪抢劫事件，他命大，躲在了柜台后的死角里，躲过了一劫，等官方赶到处理现场的时候，那场面有多血腥就有多血腥。死人？那尸体就倒在拐角的一米前，血哗啦啦流了一地，蔓延到他鞋边。
　　江云乌走出去的时候，在混乱的大理石地板上还留下了几个血脚印。

　　江云乌只能简单地回答了两句，同行的老警员注意到他脸色苍白，询问了知道他一天没睡，就让他先去休息。
　　他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半了。
　　随后继续回答警察的问题，在脑子清楚的状态下一问一答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
　　这起案件被判断为自杀，但边玉并没有自杀的动机。而且访问了一圈，发现有些话对不上。这让人怀疑边玉或许是他杀。

　　江云乌被问到关于边玉的事情，他认真地想了很久，其实在他的大脑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边玉这个人了。
　　“你们在12月23号通过电话，当时聊了什么？”
　　“我要回国，发了朋友圈忘记屏蔽她，被她看到了于是她说要来接机，我没同意，她说在酒店等我。”
　　“你去了吗？”
　　“没去。我都跟她不熟，而且她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去干嘛。”
　　“你们什么关系？”
　　江云乌摇摇头：“没什么关系，非得扯上关系的话，就算个校友。”
　　问话的警察皱眉。
　　老警员想起了两个人资料里的内容，的确都是符城一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