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听风铃声》田一束

2、第 2 章

　　解决完糟心事，闻铃浑身舒爽。

　　久违的光明正大拎着两袋烧烤回了家。

　　“回来了？”趿拉着鞋子的声音由远及近：“这什么味儿？”

　　闻铃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把炒面放在鞋柜上，走进厕所开始洗手。

　　要是放在以前，她是绝对不敢这么放肆。

　　不过今天一天发生实在发生太多事，让她下定决心，就此摆烂人生。

　　既然决定摆烂，那她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

　　江沁华走到玄关处，就看见闻铃放在鞋柜上的炒面和烧烤，瞬间皱起眉头，“都跟你说了，你最近胖了不少，晚上就不要吃了。”

　　闻铃关闭水龙头，擦手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尖下巴，看起来能养金鱼的锁骨。1米68的身高，体重永远不会超过95。

　　能让江沁话说她胖的点，难道是她脸上的酒窝吗。

　　“妈妈，你觉得方重明胖吗？”闻铃当作闲聊似的问。

　　“小方？他不胖啊，怎么？你们吵架了？”

　　“没有。”闻铃从厕所出来，提起吃的往自己屋里走，“他吃的很多，而且他还有双下巴。”

　　江沁华立马反驳：“他是个男人，男人胖点没什么。更何况他每天工作那么辛苦，吃得多还不都是为了你们以后的小家庭。”

　　闻铃不死心，继续问：“我好还是他好？”

　　“这怎么比？”江沁华跟在闻铃身后，眼神时刻跟随着她手上的塑料袋，想找个机会抢过来。奈何闻铃手很紧，没有给她下手的机会。

　　“小方人不错，踏实，能干，孝顺。你啊，也挺孝顺，就是平常多听话一点，用功一点，赶紧把教师编考过，就更好了。”

　　闻铃笑了笑，没说话。

　　她都忘记她考两年教编没过。

　　不过她也不在意，本身老师这个职业也不是她自愿选择的。闻铃走进卧室，以最快的速度关门，顺便还上了锁。

　　“欸！”走在后面的江沁华差点撞在门上，手按了几下门把手发现打不开后，开始使劲拍门，冲门内喊：“你晚上多看看书，能多记一点是一点……还有啊，南关区又招老师了，你记得看看微信上面我发你的公告，别整天玩你那些破毛线……”

　　闻铃带着耳机还能听见门外的声音，于是干脆把音乐调到最大声。

　　摇滚乐震耳欲聋，好像要把她耳膜震破。

　　她却觉得世界一片清净。

　　看了眼手机里江沁话给她发的公告，迟疑片刻，果断点了删除。

　　她将吃的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后，打开她平常用的直播软件对准自己的手开启直播。

　　直播内容很巧——就是江沁华口中的破毛线。

　　棒针和毛线在她手指间灵活穿梭，很快就圈起成型。

　　闻铃做直播是个几乎没人知道的事情，除了柴蕴，她没告诉过任何人。

　　到今天为止，她直播的时间满打满算两年半不到。

　　她的直播跟主流的直播有些不一样：不露脸，也不说话，镜头只对着她的手和毛线。

　　也正因如此，直播并没有什么人看。

　　确切来讲，是只有一个观众。

　　闻铃又钩完一圈后，习惯性抬头活动脖子。

　　正巧就看到手机左下角显示。

　　【Q进入直播间。】

　　还真是雷打不动，从不缺席。

　　闻铃停下手，回忆起她刚直播的时候——

　　最开始她只是在社交平台上面发布她自己设计的毛线娃娃和服饰。

　　时间一长，就有感兴趣的网友来找她定制。那个时候她的生活不算忙，通常一个月会接个几单。好一点的话可以挣个几千块，差一点可能就三杯奶茶钱。

　　设计毛线品是她的爱好，钩针和棒针她都精通。久而久之，她萌生出把毛线作为主业的想法，甚至还想到开个毛线教学班。

　　她的想法快要成型前，江沁华的心脏突然出现问题急需手术。

　　手术费费用昂贵，除去医保，剩下的东拼西凑才凑齐。手术结束后，她操心的事情变多了。

　　比如每天需要照顾江沁华，再比如赚的每一份钱都要精打细算用来还债……

　　没有多余的钱买毛线，毛线品质也不好。与此同时，她创作的灵感也迅速枯竭，再没人在来找她定制。

　　柴蕴看不下去，给她提了个建议，让她开直播。

　　她听取了建议，但是死活不愿意露脸，也不愿意说话。长久以来的压力，让她疲惫不堪。根本不愿意直视镜头里被繁忙的生活折磨得惨不忍睹的自己。

　　所以就算是开了直播，也没多少人看。

　　但是她却找到了乐趣。

　　直播一开，她就埋头织毛线，下班后烦躁的内心很快被抚平。

　　心情都舒畅不少。

　　本来还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Q”的出现。

　　这个突如其来的观众，是女是男，也完全没见过她发弹幕。她们俩就保持着上播上线，下播下线的状态，陪伴了对方两年左右的时间。

　　“嘶……”

　　闻铃的胸再次抽痛，把她拉回现实世界。

　　既然说好要摆烂，那这个都不能称之为副业的小爱好，她也不能放过。

　　只是如果不播了，是不是跟她说一下比较好。这么多年……她们也应该算是朋友，要不要送个礼物，表示感谢？

　　闻铃看了眼时间，距离平时下播的时间还有5分钟。

　　她彻底陷入两难的境地。

　　说，还是不说。

　　闻铃的手比脑子更快。

　　直播界面的麦克风被点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已经听不到耳机里的音乐声。

　　心跳声仿佛盖过激烈的摇滚乐。

　　她取下耳机挂在脖子上，小心翼翼地出声：“你好。”

　　就算只有两个字，闻铃还是能感觉到正在发抖的嗓音。

　　那是一种，她给学生上课都不曾有过的紧张。

　　闻铃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我可能之后就不播了，谢谢你这两年多时间陪我。我想送个你礼物，娃娃；摆件；衣服都可以，你想要什么可以给我发弹幕，还有你的地址。”

　　蓦地，她注意到左下角的公屏，如果有人突然进来……

　　“不要发弹幕！如果你愿意，给我发私信。”她生怕对方觉得自己是坏人，又继续追加：“我保证不会泄漏你的私人信息。”

　　这话听起来实在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本来说这事的初衷就想在直播结束前不留遗憾。

　　万一，手术结果不太好……

　　闻铃摇摇头，打消掉她脑子里面不好的念头。

　　至少现在，她还没有放弃生命的想法。

　　她盯着屏幕，生怕不能第一时间回复。

　　直播间在线人数：0

　　什么情况！

　　闻铃生怕是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次看向屏幕。

　　确实是0。

　　她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哈……”闻铃从鼻腔里发出类似哼的声音，

　　她气笑了。

　　缓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事情好好收个尾。

　　她找到Q的主页，给她发了条私信。

　　着重表达了她不是坏人这件事，紧接着按下发送，关闭手机。

　　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黑云压过天际线，月光穿过云层落在高层楼房唯一一户还亮着灯的房间里。

　　电脑发射出的蓝光映在男人脸上，映照在他下巴周围冒出的胡茬和眼睛里的红血丝，莫名像是恐怖片里的男主角。

　　他的四周地下散落着一地的薄荷糖糖纸，右手边装订成册的项目企划案已经满是过度使用的痕迹。

　　男人呆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已经保持了多久样的姿势。

　　刚才那声音……原来真的是她。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大段文字显然就是闻铃的发私信。

　　感人肺腑，情真意切，一看就是用了真情实感写出来的话。

　　祁风漾从堆叠的纸张底下找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到F开头的名字中找到“铃铛不叮当”，点进她的朋友圈。

　　最新发表的一条朋友圈发表时间是今天上午。

　　配文是：等待6月20日。底下配了一张订婚宴的环境布置图，还标明了地址。

　　南临市，万豪大酒店。

　　竟然要订婚了？

　　只是这订婚宴的审美……灰得发棕的金色，暗淡无光一眼假的假花。

　　祁风漾满脸嫌弃地关掉图片。

　　再看一眼都是对他眼睛的摧残。

　　要是他没记错，闻铃是当年市里的美术高考状元，考上了全国排名第一的美术院校。

　　她平常在直播间里钩的毛线花束都要比这些假花好看。

　　少顷，他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滴声响了很久后才被接通。听筒里率先传出麻将洗牌时劈劈啪啪地碰撞声，许久，才响起人声：“喂，儿子。”

　　“祁女士，又熬夜打麻将呢。”

　　祁风漾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但还是没忍住调侃了几句。

　　“有话快说，忙着呢。”祁之茜不耐烦的要挂电话。

　　“行啊。”祁风漾毫不畏惧，“那我就自己回南临呗。”

　　这话一出，祁女士果然态度直线转变，她对牌友说：“这把算我的，你们继续打，我接个电话。”

　　很快电话那头的嘈杂的声音消失，在安静的环境中祁女士略微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这事骗你干什么。”祁风漾站起身活动着肩背，把手机换了个手继续说：“也该回去看看了，一起回？”

　　良久，回复祁风漾的只有断断续续抽噎声。

　　他垂下眼睑，安静地陪着祁之茜。

　　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有多久没回去了。

　　11年？还是12年。

　　他都快忘记回老房子的路了，也不知道楼下的橘子树还在不在，是不是还是那么酸……

　　“那明天周末，你要陪我去买衣服，我要漂漂亮亮的回去。”祁之茜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已经完全听不出来她哭过，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有轻微的鼻音。

　　“好，买。”祁风漾笑了下：“你想买多少买多少，儿子给你买单。”

　　-

　　周一，闻铃久违的睡了个懒觉。

　　昨天下班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再次睁眼时，时间就到了中午。

　　她眯着眼睛，打开直播软件。

　　前两天赶上周末，全天满课，她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空在意那个所谓的“网友”有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现在闲下来，这事儿就像设置了自动弹出一样弹进她的脑子。

　　果不其然，软件右侧并没有出现小红点，倒是多了两个字。

　　已读。

　　“呵。”

　　闻铃总算认清一件事，比不回更加让人心寒的是已读。

　　她在床上滚了一圈，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看几集电视剧转移注意力。

　　咚咚咚——

　　“闻铃，早点起床。晚上订婚宴，把自己打扮的漂亮点。”江沁华没等到回应，又敲了两下门。

　　闻铃有些烦躁，但她还是隐藏情绪，冲门外应了声，“知道了。”

　　原来今天已经到了20号，不提醒她的话，她都忘得一干二净。

　　为了今天这个日子，她发了条朋友圈，还故意让柴蕴评论问她酒店订在哪个房间。

　　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陈晴看到，方便她去大闹订婚宴。没成想最后她们能坦诚一切，达成共识。根本不需要七绕八绕浪费心眼。

　　闻铃觉得今天的主角，应该不是她。但为了不让江沁华发现端倪，她还是用尽全力地打扮了一番：久违地戴了美瞳，还隆重地贴了假睫毛，就连扑的粉也是她最贵的一瓶粉底液。

　　她心情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有种带着滑翔翼站在山巅，自然而然等风来的感觉。

　　仿佛下一秒她就会顺风起飞，飞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临出门前，江沁华把闻铃叫到房间。

　　当着她的面，打开了一个红绒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条金项链。

　　“过来转身，我给你带上。”江沁华对站在门口的闻铃招了招手。

　　闻铃看着项链，神色复杂。

　　她知道这一条纯金项链价格肯定不便宜，也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暂时是买不起这么贵的项链的。

　　“哪来的？”

　　江沁华避而不答，“你别管，快点过来。”

　　闻铃不动，有种江沁华不说她就不带的架势。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江沁华还是犟不过闻铃。

　　她了解她这个女儿，脾气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

　　“镯子，我给卖了。”

　　果然是这样，家里除了外婆传给江沁华那条水头不错的镯子，就没有其他贵重物品了。

　　闻铃没再说什么，走到江沁华面前转身坐下，装做不经意地问：“卖哪儿去了？”

　　“就街边随便找家首饰店，问她要不要，然后就卖了呗。”

　　还随便找，一听就是在撒谎。江沁华这辈子就没学会过撒谎。

　　“妈妈，如果我不结婚，一直陪着你，不好吗？”闻铃很庆幸她是背对着江沁华的，因为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扭曲。

　　“别开玩笑。”江沁华抬手给了闻铃一巴掌，紧接着又替她整理起耳边的碎发，“看着你结婚，我才能放心，你明白吗？”

　　闻铃感受着江沁华的手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鬓角的头发。

　　难得两人没有争吵。

　　差一点，闻铃就要脱口而出关于陈晴的事情。

　　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她想让江沁华亲眼看看她自以为完美的女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