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听风铃声》田一束

29、第 29 章

　　12月26日，早上8点半。

　　南临市老年大学外，闻铃站在门口，踟蹰不前。

　　半年没有工作，没有与人社交，让她对这次的面试感到异常紧张。

　　拥有这个来之不易的面试机会，还要感谢柴蕴。

　　她有个客户是老年大学的美术老师，在拍孕照的时候，偶然提起她还有一个月就要休产假，结果学校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代课老师。

　　原本只是抱怨，没想到柴蕴听进去了。借着这个机会，她就把闻铃推荐给了客户。

　　客户当天就向上反映，第二天，柴蕴就收到了邀请闻铃去参加面试的信息。

　　“横竖都是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闻铃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校区。

　　根据负责人给她发来的信息，她找到校长办公室，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

　　闻铃推门而入。

　　室内坐了两个女人，年龄看起来跟江沁华和祁之茜差不多。只不过少了些她们亲切的模样，看起来更加严肃一些。

　　“您好，我是过来面试的。“闻铃出声介绍自己，“我叫闻铃。”

　　坐在侧位沙发上的长发女人，站起身，笑着对闻铃说：“闻老师，你好。我姓刘，是这里的主任。”她示意闻铃坐在她们对面的沙发上，指着主位上的短发戴眼镜的女人说：“这是我们的李校长。”

　　直到这时，李校长才对闻铃点点头，“坐。”

　　之后就是问了她一些常规性的问题，她也按照昨晚跟祁风漾对过的回答一一回复。

　　面试环节很快就进入到最后一环——让闻铃进行10分钟的说课。

　　说课，对于闻铃来说并不难。反正她有过三年教培美术老师的经验，讲课完全是驾轻就熟。

　　她根据平常上课的方式，讲着她们给的多媒体课件上面的内容。

　　课程进行到后面，两位领导脸上露出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她们的笑容就像是在看孩子一般和蔼。

　　闻铃心下一沉，这鼓励似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妙啊。

　　她克制着脑内的胡思乱想，坚持讲完ppt最后一页的内容，之后进行了收尾：“谢谢两位老师的聆听，我的课上完了。”话毕，她扯出一抹苦笑，坐回座位上，等待最后的结果。

　　“很好啊。”“不错不错。”
　　对面的两人突然拍手鼓掌。

　　闻铃对于这样的结果很是意外，但她还是礼貌道谢。

　　李校长慈爱地看着闻铃，对她说：“闻老师，之前是不是教小孩教的多啊？”

　　“是，基本上年龄都不超过12岁。”闻铃尴尬的解释道：“是不是刚才上课的方式太幼稚了？”她讲完才发现，讲课的时候，她一直采用的是鼓励式上课，习惯性的让自己变得更有亲和力。

　　“没有，完全没有。”李校长笑着摆手，“我们这的学生虽然都年过半百，但谁说老人就不需要鼓励啊？要不怎么都说是老小孩嘛。”

　　听校长的意思，她应该是没有问题，闻铃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

　　“那等会李主任就领你去班上课，你看可以吗？”

　　“行的。”闻铃连连点头，早在来之前她就知道，如果今天学校能把她定下来，那就是需要上课的。

　　-

　　闻铃跟着李主任去班级的路上，好几次都感觉她欲言又止。

　　为了不节外生枝，她一直装作没看到。

　　直到快走到教室门口，李主任才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一边，对她说：“你班上会有个性格比较古怪的老人。不管她做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

　　性格古怪？要论性格古怪，她这三年来见到过各种“奇形怪状”的学生和家长，早就已经无坚不摧了。

　　更何况，以前她背后是没人才压抑自己的情绪。

　　今时不同往日……她倒要看看这个让领导都提醒的老人家，是有多古怪。

　　闻铃点点头：“您放心，我会的。”

　　正巧此时上课铃响。

　　李主任也没再多说，领着闻铃进到她所在的班级。

　　跟讲台地下20多位学生简单介绍过闻铃之后，就把课堂留给她，自己出了教室。

　　闻铃放下包，对着底下奶奶爷爷辈的学生，问了声好，“各位同学们好，曲老师待产期间的课，都由我来教大家。”

　　“我姓闻，你们可以叫我小闻，或者闻老师都可以，叫全名闻铃，我也没意见。”

　　“蚊子的蚊吗？”

　　闻铃循声望去，声音来自于坐在最后一排的老人。

　　齐耳短发整齐的梳在耳后，耳朵上带着一对金耳环，身着双排扣中式铜金色外套。

　　她的不耐烦地敲着二郎腿坐着，神情倒不像是古稀之年，反而有点高中叛逆期少女的味道。

　　但她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在哪里见过。闻铃脑海中搜寻着人脸，没有一个人能和这位老人家的脸对上。

　　应该是长得像而已，她想。

　　“门，耳，闻。”闻铃浅笑一下，露出她的两个小酒窝，尽可能表现她的亲和力：“您呢？您叫什么？”她拿起刘主任刚才给她的点名册，准备找出老人对应的字。

　　老人哼一声：“你管我。”

　　闻铃忍俊不禁。

　　这三个字但凡是她之前的学生敢在她面前说出来，她绝对要在课上给他个下马威。

　　但是今天竟然能让她听到从老人家嘴巴里说出来这三个字，然后再配上她那傲娇的神情，总觉得有点可爱。

　　“好吧。”闻铃耸肩，低头从点名表的第一个开始点起。

　　念到的每个名字都有属于它的主人，直至念到排在最后的三字姓名时，所有人都看向刚才的短发老人。

　　老人却保持最初的动作，不吭一声。

　　“卢翠平。”闻铃又喊了一遍老人的名字，她也没指望老人真的能回答她。纯粹只是职业病发作，点名遇到没来的人，总是喜欢再点一遍。

　　“小姑娘，你瞎啊。除了我，其他人可都回你了。”卢翠平翻了个白眼。

　　闻铃也不恼，低着头默数着点名册上的名字。

　　倒是坐卢翠平旁边秦酒兰的都听不下去，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在讲话了。

　　“没事。只是我数了数这班上的学生。一共23个，可偏偏多出一个您来，我还以为您是多余的，所以才多念了一遍，真是抱歉。”闻铃笑着看了老人一眼，对于刺头，她可是最有研究。装作不在乎，并且打消她的班级归属感，这招简直屡试不爽。

　　不过仅限于青少年，对于70多岁的老人，她还真没尝试过。

　　“你！”老人指着闻铃，站起身，甩门而去。

　　爱学不学，闻铃不再管老人，点开ppt，开始今天的课程。

　　她先是照着ppt上的内容，带着老人们了解完牡丹花的芙蓉花和翠鸟的基本常识。然后关上ppt，把黑板移到中间，贴上毛毡垫……准备好一切，再次转身时，发现胡翠平已经回到了位子上。

　　不再像刚才狂妄的感觉，反而又些委屈。

　　这是怎么了？她也没说什么重话吧。

　　闻铃不再多想，移回视线，执笔侧身对底下的学生们说：“我看了各位之前的画，国画的基本笔法大家都已经掌握了。但是……”她扫视一圈才继续说：“各位的画面，都是完全一样的。我今天会示范各种不同的构图，大家可以选取自己喜欢的来画。”

　　说完，她就转身作画。

　　行云流水般运笔，不多时花团锦簇的芙蓉花和展翅高飞的翠鸟就跃然纸上。

　　想着时间应该不够充裕，闻铃手上速度，在大幅的宣纸上分出四小格，画出了四幅不同画面的构图。

　　她背着身，听到底下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漂亮嘞。”
　　“是哦，而且是默画哦。”
　　“这姑娘厉害！”

　　她没被这么多人夸过，一时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闻铃慢吞吞地转身，对底下的爷爷奶奶说：“大家可以开始画了，不会的可以问我，我再重新给各位示范。”

　　交头接耳的声音停止，大家都自觉的开始动笔作画。

　　闻铃走下讲台转圈巡视，遇到有人需要她，她就会赶紧跑到对方面前，弯腰在让她旁边的草稿纸上做示范。

　　大家都很认真，不过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卢翠平也安静的坐在座位上，没有在找事。

　　她悄悄地走到卢翠平的背后，看到她纸上的内容，彻底明白了她反常的原因——满张纸的蝌蚪和火柴人。

　　“噗——”闻铃不小心笑出声来，她捂住嘴巴，瞪大眼睛跟转身看她的卢翠平大眼瞪小眼。

　　卢翠平睨她一眼，小声嘟囔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闻铃不作声，准备偷偷溜走，离开时，她不小心瞥了眼卢翠平挂在椅子上的包，里面装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堆叠摆放的银色棒针。

　　在她想看清楚钩的是什么的时候，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小闻，来一下。”

　　闻铃应声，再次匆匆扫了眼棒针后，离开了卢翠平身后。

　　-

　　“叮铃铃铃——”

　　下课铃响，闻铃在讲台上给各位老人照了张大合照之后，就说了下课。

　　她以为下课后，爷爷奶奶都会立马离开，没想到在她收拾讲台的功夫，不少老人聚集到她的身边，把她围成一团。

　　闻铃皱眉，陪着笑，从七嘴八舌地声音中，提取出几条有用的信息。

　　“小闻，你今年多大啦？”
　　“又没有男朋友啊？”
　　“结婚没有？”
　　“我远方亲戚家的孩子刚从国外回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果然，不管是在哪，对谁，中国老人的催婚雷达都会响起。

　　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闻铃刚想拿出已婚的挡箭牌，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大门口响起。

　　“老婆，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