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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牙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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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弄出点动静,过分的后脑勺终于转过来了,露出一张过分的脸。
陆庭舟收拾好情绪,又换上那张温润镇静的脸,笑着问:“好巧,你怎么在这儿?”
晏余见到他,方才滔滔不绝的仗势都没了,心虚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仰着头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又说:“顾织晴来谈你们的推广,我陪她过来。”
她不时偷偷瞟他,像是不清楚刚刚那番话他听到了没有,在观察他的反应。
“庭舟来了?快快快,上座。”
还没观察出什么,武潇阳闻声而来,一来就揽上陆庭舟,一边走,一边从背后指着刚刚听晏余洗脑的那几个女生,压低声音跟他透底——
“她们都是鹭大学生,很仰慕你,跟今天投放推广的几家公司来的,各家的千金小姐,小舟啊,你要注意招呼着点,别怠慢。”
陆庭舟没说什么,过去落座。
蒋子俊知道他不喜欢和陌生人挨在一起,提前过去占好两人座位。
可看到晏余后,他眼睛一亮,没半点犹豫就把自己屁股下那把椅子让给她,盛情道:“你坐你坐,我去舟狗另一边去。”
于是待陆庭舟找到属于他的空座,看到的就是一左一右两个眨着星星眼等他的人。
“……”
也行。
晏余清楚今天自己只是作为顾织晴的挂件出现在这场合,全程都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连武潇阳问她怎么也来了,她都安静闭嘴等顾织晴替她说。
晏余心思不在菜肴上,留了一半注意力给陆庭舟,见他几乎不参与饭局上的高谈阔论,就格外观察出他喜欢吃的几道菜,积极拿公筷往他碗里夹。
她知道这桌上坐了很多喜欢陆庭舟的人,方才在外面就对她们实施了句号同款劝退大法,不知道她们信了多少,也不在意有多少人对她夹菜的动作虎视眈眈。
不过她没想到不时瞟来的目光还有那位姓武的老大哥,视线在她和陆庭舟之间跳跃,还不时朝身旁人使眼色。
不过陆庭舟一心干饭,一个眼色都没看到。
夹了几次,陆庭舟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食物,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用口型说:“你自己吃就好。”
晏余这才不管他,随便夹了点离她最近的那道菜,扒拉几口饱了。
武潇阳很会带动气氛,能叫晏余这个旁观者都一眼看出是他攒的局,不时有笑声和掌声,一会聊《玻璃晴朗》,一会聊创业之路,一会又聊起陆庭舟的少时趣事。一句不提商业合作,却又每句都暗藏玄机。
酒过三巡,武潇阳喝了不少,酒气上脸。他站起来,笑得和气友善:“我再提一杯!”
晏余就猜估计快要谈生意了。
“我看各位贵友都吃得差不多了,不如咱们加个游戏环节,鄙人也怕各位干聊天,不够尽兴,大家看怎么样?”
千金小姐们咿咿呀呀地笑起来,同意了武潇阳这个提议。
“好,各位都是爽快之人,今天是朋友相聚,不必太拘于礼数,游戏规则也不会太复杂,我兜里正好有两个骰子,我们就摇骰子,各位轮流与我对擂,谁的点数小,就喝一杯,各位看如何?”
在场多半人点了头,晏余没动,不过武潇阳也不需要她的意见,兀自找服务员要来黑色磨砂杯,把两个骰子放到里面,又把杯子倒扣在桌面上,从离他最近的周小姐起,宣布游戏开始。
“女士优先,您请。”武潇阳把杯子向她推了推。
周小姐摇了几下,揭开杯子,是一个二和一个六。
“八点,吉利。”武潇阳笑眯眯地把杯子挪回来,覆上三指,微微晃动,口中念一个“开”——
一个一,一个五。
“武某技不如人,自罚一杯。”
方才觥筹交错,因席座上女士多,喝的是庄园干红。这场赌局,武潇阳则说要来点刺激的,特地找侍应生上的烈性白酒。
此刻,武潇阳捧起面前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痛快!下一位。”
朱小姐动作有些笨拙,一看就不太熟悉,胡乱摇了几下后,开出两个二,立马惊呼一声。
结果武潇阳的骰子一开,一个一一个二。
“唉,我还以为自己今天手气挺不错,没想到各位小姐更是幸运,这一杯武某只能干啦。”
他口中说着遗憾,红亮的脸上却带着志在必得的表情。那位朱小姐刚刚还撅着嘴,现在被哄得心花怒放,娇滴滴道:“回去就叫爹地抬预算。”
接下去每一位,千金小姐摇得大,武潇阳就摇得大,千金小姐摇得小,武潇阳就摇得小,每次都能精准把骰子控制在比对方小一到两点。
数两白酒下肚,一直等轮到自家人蒋子俊,武潇阳才不慌不忙摇了两个六出来,叫他喝了一杯。
“可惜庭舟要开车,不能参与我们的游戏,”武潇阳把目光移向晏余,笑意盈盈,“晏小姐也来玩一把吧。”
晏余并不躲酒,接过骰子和杯子,利落地摇了一个四一个五出来。
随后,武潇阳盯着她的眼睛,摇了一个五一个六。
他摇头,佯作遗憾道:“看来晏小姐的运气不如我。”
说着便为晏余倒酒,满满一杯,半点没余。
晏余拿起杯子就要喝,骤然,身边人开了口:“等等。”
陆庭舟把什么东西放在她手心。
晏余低头一看,是颗糖,笑脸形状。
“把这个吃了再喝,”陆庭舟嗓音微沉,道,“防宿醉的,吃了之后喝酒不会太难受。”
晏余乖顺地点头,把包装拆开,糖在温热的口腔一点点抿化,才喝完了杯中的白酒。
无数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有如实质一般刺向她,晏余心知肚明,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早在这张桌子上死了好几次了。
可她心情正好,爽都来不及,没空和她们计较。陆庭舟主动给她糖诶,都没给武潇阳和蒋子俊。
追陆庭舟这条漫漫征途一下子前进了10%的进度条。
桌上的人轮完一圈,小姐们缠着武潇阳不放“再来,再来”的起哄声不绝于耳,直到游戏进行到第四轮,武潇阳已经醉得直不起腰,小姐们还是一杯都没喝到。
晏余却已经喝了整整三杯。
她翻开杯子,两个一。
得,第四杯,都不用对方掷。
手刚摸到杯沿,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压着她的手,轻轻一拍,把她打下去了。
“老武。”陆庭舟的话掷地有声,像某种警告。
他说完这两个字便不再说话,面无表情盯着武潇阳,直到整张桌子上没再有人发出一点声音,才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可以了,快半斤了。”
“哈——啊,对对对!”武潇阳伸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笑着打圆场,蒋子俊也插科打诨了几句,把这茬揭过了。
又轮了几个人,众人视线的焦点从晏余身上离开,她乐得被无视,又扒拉了两口菜。
“嘶——”晏余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发出类似吃痛的声音。
“怎么了。”陆庭舟看过来。
晏余捂着半边脸:“牙,牙疼。”
按理说声音并不大,却不知怎么被蒋子俊听了去。这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刚听晏余说牙疼,眼珠一转,鬼点子就有了——
“牙疼?那可不能耽误啊!万一不及时处理,很容易发炎,还会牵扯其他器官,不行,晏余不能再留在这了,现在就得去看!”
“其实……”晏余想解释什么,蒋子俊压根不给她话口,他一拍桌子,语速快的像连珠炮似的——
“罪魁祸首肯定是陆庭舟刚才给的糖,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可不能抵赖。正好你不是有朋友在牙科诊所嘛?你现在就领她去看!晏余,疼不疼?”
晏余眼神闪烁了下,方才的话卡在喉咙里,最终转了个弯:“好疼。”
蒋子俊立马拍了拍陆庭舟的背,像在说“你看看你惹的好事”。
陆庭舟没反驳什么,只温声道:“那我带她去处理一下。”就拉着醉鬼走了。
武潇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叫了他两声。
陆庭舟没有回头。
鹭岭的夏天很长,一入秋就冷得特别快。车窗外,瑟瑟秋风卷起几片枯黄落叶,发出簌簌响声。过街行人都穿得严严实实,哈气能哈出白白的雾。晏余安分守己地坐在后座上,搓搓手心,十指交拢着捂着下半张脸,轻轻吐了口气。
陆庭舟车内很干净,没有车挂、坐垫、靠枕和其他任何车载装饰。新车买来什么样,他手里这台就什么样。目之所及看不到香薰香氛,整个车内却萦绕着若有似无,叫人安心的木质香。
掺着酒气。
突兀的味道混进去,像林海雪原燃起的火把。
对于破坏了陆庭舟车里味道这件事,晏余有点小小的愧疚,想起他刚上车时“不说话疼痛会减轻一点”的叮嘱,她又闭上了想要道歉的嘴巴。
到达牙科诊所,夜幕已经降临,月色洒在影子上,和昨晚电影散场时两人的身影重合,晏余恍惚间,看到诊所门口,穿白大褂戴眼镜的人等候多时。
这估计就是陆庭舟刚刚在电话里联系的朋友了。
牙医朋友刚还打着哈欠,两人走近后,目光从陆庭舟扫到晏余身上,陡然亮了,和陆庭舟推搡了下:“小舟说带个朋友来看一看,可没说是女朋友啊,我老师知道吗?”
陆庭舟轻轻摇头:“不是女朋友。”又转向晏余,指了下白大褂道,“高医生,我母亲的学生。”
高医生很有职业素养地省掉了嘘寒问暖打招呼的部分,上来就领晏余躺到诊疗椅上,跟陆庭舟确定了一遍:“你刚刚说她是吃了糖喝了酒,然后开始牙痛,我没记错吧?”
看陆庭舟点头,他边准备口镜和一次性纱布,边道:“可能性最高的是长蛀牙了,今天几个实习生都下班了,只能先看看蛀的程度,如果不严重就再观察观察,平时注意别吃太甜的,如果严重的话明天白天我再给安排拔牙。”
酒精作用下,晏余脑壳嗡嗡作响,脸有些热,看高医生把长长的口镜伸进她口中,胸口一窒,目光在诊室四周游离。
她从跟陆庭舟一起离开的时候就想跟他说,牙痛不是因为那颗糖。
又舍不得说。
果不其然,高医生重重“咦”了一声。
“没有蛀牙呀。”
随后便是一声惊呼——
“这智齿长出来多久了,怎么一直没有拔?绝对不是第一次发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