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赁男友》水下木偶

44、P-44

　　并不是错觉。
　　一路和石岩溪保持着相似间距走到附中门口，黎言许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石岩溪是真的在等他。

　　石岩溪提早到校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吧，所以在陪着黎言许走到附中后，垂眸看了眼手机，很快就去往教学楼方向了。

　　没选择再默默“跟随”石岩溪，黎言许决定先独自逛逛附中——他来得太早了，猴子和大果还没到，附中的跳蚤市场活动亦还没开始。

　　最先让黎言许驻足的地方，是附中的优秀学生荣誉墙。
　　在这面荣誉墙上，黎言许发现了好几张石岩溪的照片，大部分都是石岩溪在竞赛得奖的照片，有两年前拍的，甚至还有年初拍摄的——而这些，全部都是黎言许不曾接触过的石岩溪，也是他不曾看到过的石岩溪。

　　照片，是对某个时刻、某个瞬间的定格。
　　于是，黎言许尝试去想象，想象在照片定格时石岩溪的状态。

　　他可能会有些拘谨。
　　黎言许盯着石岩溪在荣誉墙上日期最早的那张照片想到。
　　但是，得到竞赛的一等奖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在拘谨之余，他的眼里透着光。

　　这个时期的石岩溪脸颊看上去还有点儿肉肉的。
　　特别青涩，但又特别可爱。

　　很仔细地将石岩溪高一时的得奖项目认真看了一遍，黎言许转向荣誉墙上黎言许的第二张照片。

　　或许是有了第一次得奖的经验了，这次石岩溪较第一张看上去气质更为内敛些，头发有点短，站在教师旁边，依旧是有点拘谨的模样。
　　而且吧，或许是处于生长期吧，他的脸颊看上去没那么肉了。

　　但每个时期的石岩溪，在黎言许眼里都有不同的、可以令人关注的点。
　　换而言之，每个时期的石岩溪在他眼里，都很可爱。

　　第三张照片，石岩溪大概是作为项目团队里的一员一起得奖。

　　一次生、两次熟，当然，又或者是这次拍的是团体照的缘故，石岩溪跟前面那两张得奖照片相比，看起来更沉稳镇定了，站在团队的最边缘，他眸色很静地盯着镜头。
　　可他周身所携带的、令人难以忽略的气质，让黎言许在五六个人的团队照片里一眼就看到了他。

　　融入了团队的石岩溪，黎言许边想，边随意扫过照片里的其他几个人影。
　　并不是出于嫉妒，黎言许只是想知道曾在石岩溪青春生活里出现过的伙伴长什么样。

　　……好吧，可能也有点吃味。
　　撇撇嘴，黎言许在心里很不坦荡地承认。

　　如果当时他报考附中的话，他会否有机会成为和石岩溪一起参加活动与竞赛的伙伴呢？
　　盯着团体照里站在边缘位置的石岩溪，黎言许忍不住想到。

　　……不过，按照现实发展来说，可能还是没有这种机会的吧。
　　因为准备竞赛很麻烦，而他在各种竞赛方面也没有天赋和兴趣。毕竟，此时此刻，在三中最显眼的学校概况介绍和荣誉墙里，他就看不到任何和自己有关的照片。

　　——不，不对。
　　三中的学校介绍和宣传栏其实还是有黎言许的照片的。

　　黎言许隐约想起来，很久之前，有老师曾经知会过他，三中最新更换的学校概况介绍里，在有关学生丰富校园生活的篇章里，插入了两张有黎言许出境的照片。
　　班里的同学曾经因为这个事还打笑过他一阵，说什么，他的脸比他的学习成绩突出。

　　敛了思绪，黎言许继续往旁边的照片看。
　　拍摄日期距现在又更靠近的缘故，照片里的石岩溪发型和气质又变了些，看向镜头的眼神亦更加坚定。

　　……

　　一张一张地，黎言许将学生荣誉墙上有关石岩溪的照片仔细看过。
　　他本来还打算去逛逛附中的其他地方，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从意外在附中的荣誉墙上看到石岩溪的照片后，黎言许在附中的这一条荣誉墙走廊就已经驻足了半个多小时。

　　末了，黎言许还掏出手机将每个获奖时期的石岩溪照片拍下来。
　　将那些新鲜拍摄下来的、有关石岩溪的照片逐一确认后，黎言许将它们全部挪入名为【flipped】的隐私相册里——而将这一切做完，黎言许和猴子他们约定的见面时间也就快到了。

　　--

　　猴子是他们三个人里，兴奋劲儿表现得最为明显的。
　　据说，高考结束，他的爸妈就给他购入了他心心念念很久的那个镜头，所以，被相熟的朋友拜托来拍照的时候，没有多加犹豫，猴子就答应了。

　　拿着全新配置好的相机，猴子要先去找自己的朋友汇合，黎言许懒散地坠在猴子和大果身后，随着他俩一齐往附中的教学楼方向走去。

　　猴子的朋友目前在高三一班。
　　一班，据说是附中平均成绩最好的班级。
　　而根据黎言许刚刚在荣誉墙看到的相关介绍来说，石岩溪好像也是这个班的。

　　跟随着猴子和大果又踩上一节楼梯后，意外地，黎言许在走廊角落一处大开的窗户面前，依稀瞥见了一抹许久未见的人影——朱致淮。

　　距离稍微有点远的缘故，黎言许并不敢确认自己见到的人就是朱致淮。
　　轻阖了下眼，黎言许上前拍了下大果的肩膀，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便更改了行进方向，往走廊角落缓步走过去。

　　随着黎言许的靠近，刚刚那些没能被他关注到的细节越发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于是，黎言许犹豫了、纠结了。
　　他依旧难以确认眼前的人是否为朱致淮。

　　毕竟窗前的这个过分瘦削人影，跟黎言许记忆里的朱致淮形象相差得有点远。
　　男生剃着记忆里朱致淮不会留的短寸，鼻梁上架着副银丝边眼镜，另外，刚刚站得远黎言许没注意到，男生靠墙的那只手还夹着根仅剩半截的烟。

　　此时此刻，那猩红的烟末还在持续不断地亮着，冒出那些由烟草和尼古丁燃烧而产生的气体。
　　呛人的烟味让黎言许蹙了蹙眉，下意识地，黎言许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毕竟，朱致淮一直以来都维持着好学生形象，他好像并不喜欢吸烟，不仅不吸烟，他似乎也很讨厌吸烟的人，恶其余胥，张兮也不喜欢吸烟的人——以上的这些信息，来源于曾经张兮和黎言许的交流。

　　但很奇怪啊。
　　刚刚隔得那么远，他怎么会觉得这个人就是朱致淮呢？
　　黎言许垂眼很认真地琢磨了一会儿，隐约有了一个答案：感觉。
　　详细点来说，是那个瞬间这个男生带给他的感觉，很像他记忆里的朱致淮。

　　认错了人，黎言许意兴阑珊地准备离开。
　　不过，角落的那个男生似乎注意到了他，纤长的眼睛隔着玻璃镜片看过来。

　　很出乎意料地，男生似乎认识黎言许，和黎言许对上视线后，他像是有点震惊。
　　震惊之余，他很快垂眼看了下手里那根未燃灭的烟，像是恍然意识到那般，匆匆地，他将手里的烟递到旁边的便携烟灰缸里——灭烟的这个动作男生做得稍微有点笨拙，他好像掐了好几次，才堪堪将烟末的猩红颜色掐掉。

　　掐灭了烟，斟酌着，他主动朝黎言许打了招呼，“黎同学，好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黎同学？
　　这个称谓让黎言许稍微恍惚了一下。
　　记忆里，会叫他黎同学的人，要么是不熟的同学、老师；要么就是他们班之前那个总是喜欢用“同学”称呼周边人的前·学习委员：朱致淮。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是朱致淮？
　　他转学来了附中？
　　但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他身上产生的变化稍微也太大了吧？
　　轻易都不敢让人与他相认了。
　　……

　　虽然脑袋里想的东西很多，虽然感觉很震惊，但黎言许还是礼貌地、伪装得很镇定地给对方打了招呼。
　　“你是朱同学吧，好巧。”

　　好吧，他的表现可能并不是很镇定，难以掩藏的不自信藏在他的语调里。

　　“我猜，你应该觉得我的变化很大，并且有点怀疑我还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朱致淮了。”朱致淮笑着说，他的笑很浅显地浮在皮肤表面，未及皮肉。

　　看着他的这个笑，很自然地，黎言许想起了另一个人，张兮——许久前他跟自己打招呼的时候，笑容也很僵。

　　而且，黎言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似乎是朱致淮第一次对他说这么长的话。
　　他们之前明明一直是很不熟的同班同学关系。

　　“有点。”黎言许坦诚地点了点头，闻着空间里未散的烟味，他无意地喟叹：“你学会吸烟了啊。”

　　哪知朱致淮摇了摇头，“还没，今天是我第一次尝试，然后就被你撞见了。”
　　回忆刚刚朱致淮很笨拙的掐烟举动，黎言许判断，朱致淮目前说的应该是真话。

　　黎言许好奇：“……为什么想要学会抽烟？”

　　朱致淮沉默了，那股熟悉的、黎言许曾在张兮身上感受过的悲伤氛围笼罩在他身上，但片刻便消散了，朱致淮抬起头，脸上还是挂着很假的笑，“哪有那么多理由呢？”
　　说是笑，黎言许却觉得他的笑很苦涩。

　　“……但我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并不适合抽烟。”朱致淮喃喃又道。

　　今日的朱致淮话多得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这个词让黎言许短暂地顿住。
　　好奇怪啊，遇见张兮时，他想到朱致淮；和朱致淮见面时，他又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张兮。
　　他们两个分开了，但似乎又以另一种方式纠缠着难以彻底剥离。

　　眨了下眼，黎言许试探问道：“你叫住我，是想问我张兮同学的事情吗？”

　　听见那个人名，朱致淮的呼吸忍不住都放轻了，但他没回答‘是不是’，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还好吗？”

　　黎言许蹙着眉，斟酌着给出答案，“我和他见得并不多，偶尔的几次见面……他带给我的感觉，和现在的你很像。”

　　听见这话，朱致淮很明显地一顿。

　　黎言许继续说：“……我不知道，这种状态应该算是好，还是不好。”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黎同学。”朱致淮微微朝黎言许露出一个笑，这次朱致淮的笑没那么模式化了。
　　但这依旧不是个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

　　--

　　广场搭建起来的折叠帐篷下。

　　高考结束后不久，厦城的阴雨天便结束了。
　　取而代之的，是厦城盛夏时该有的模样，烈日炎炎似火烧。

　　置于摊位后方的风扇，吹出来的风亦带着热气。

　　石岩溪和班里的两个同学坐在高三一班的摊位前。

　　他们的摊位上摆着杂七杂八的物品：从实体小说、学习资料、学习笔记、未曾使用过的草稿本到一些手持风扇、公仔玩偶、书架等。

　　负责后勤的同学送来了几瓶还冒着冷气的矿泉水。
　　“今天的天气真是热爆了。”一边将矿泉水递给他们，负责后勤的同学边道，“不过我现在还要去好多摊位那里送水。”

　　石岩溪提议：“要不我帮你去送吧。”
　　几乎是在石岩溪说出这话时，他们摊位前就有同学过来买东西了。
　　将石岩溪往顾客面前推，后勤同学讪然笑笑，捧着矿泉水箱就往下一个摊位走，走前还小声扔下一句，“你是我们班的吉祥物，看摊位这种事还是得你来。”

　　……

　　临近午休时间，活动广场这里的人流量逐渐减少。
　　不过，石岩溪他们摊位前剩余的东西也没那么多了。

　　坐在旁边的同学在盘点东西时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跟石岩溪说，“昨天我收拾自己的书架，发现我之前跟你借的数学答题卡忘了还给你，今天我给你带过来了。”
　　说罢，那位同学从自己放在旁边的背包里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答题卡，然后递给石岩溪。

　　“哦，谢谢。”石岩溪顿了一下，接过那张答题卡。
　　答题卡的边缘为粉色，里面的答题区域都有墨色的作答痕迹，而每个作答痕迹旁边，都划着一个巨大的对勾。
　　于是，在答题卡写有分数的那栏，明晃晃地写有三个数字：150。

　　翻到背后看了眼大题的作答痕迹，蹙眉思考了好一会儿，石岩溪才想起来自己将这张答题卡借出时的场景。

　　-溪哥，听说你这次的练习卷没被扣分，你的答题卡借我看看呗，我看看最后一道大题你是怎么写的。
　　没有吭声，石岩溪就将新鲜拿到的满分答题卡递给了对方。

　　之后，或许是囿于他不需要对这套卷子进行错题分析，所以，石岩溪后来也就没关心对方有没有将答题卡还回来了。
　　毕竟拿回来后，他也只是将那种答题卡换个地方放起。

　　不过，在高考后重新拿到它，这种感觉也挺奇怪的。

　　另一个全程旁观了全程的同学不住开始打笑，甚至还提议，“反正现在都高考结束了，要不然，溪哥你将这张答题卡摆在摊位上，和那些学习资料一同卖出去好了，我想，应该会有学弟学妹想要的。”
　　“哇，这个想法挺妙啊。”起初将答题卡带过来的同学附和。

　　石岩溪沉默地看着那张答题卡，对身旁两个人的想法不置可否。

　　隔壁摊位的同学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朝他们这边一吆喝，“如果溪哥你拿不定主意，不如将那张答题卡给我们，我们可以帮你卖出去！”

　　不知道是他们彼此的交流太过大声还是怎么，后来还真的有同学来他们摊位出价，说想要石岩溪手里的那张答题卡。

　　被几双亮莹莹的眼睛盯着，石岩溪最终却还是婉拒了，“抱歉，这是非卖品。”

　　石岩溪不卖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他觉得那张答题卡目前并没有这种让其他人出价购买的价值。
　　而当石岩溪把这个理由说出来，身侧的两位同学则纷纷指责他：“唉，溪哥，你太过妄自菲薄了。”

　　那位真诚出价想要购买答题卡的同学落寞地走了。
　　鉴于已经到了午休时间，石岩溪身侧的两个同学说要先去上个洗手间，独留石岩溪一个人守在摊位前。

　　石岩溪垂眸将那张答题卡重新折叠起来，折到一半，他就感觉到摊位面前有一道影子落下来。

　　石岩溪抬眸。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顶纯黑色棒球帽。

　　往下，石岩溪便望进了那双黢黑的眼睛。

　　起先，那双眸很静，像极深极远的夜空。
　　然后，那双眸动了下，就像平静的夜空里陡然亮起了几颗星星，它们闪烁着，莹亮着。

　　再接着，石岩溪便听见他低声的询问。
　　“那张答题卡，真的是非卖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