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一·「在那梦中摇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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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卖送到了，是快餐。三春逢很难想象，有一天自己会吃着治安局公款买的BFF套餐，戴着附赠的太阳花墨镜，跟只见过一面的希人治安官讨论未来自己的死因。
很荒诞吗？太荒诞了。
三春逢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面包，又面无表情地咀嚼起面包里炸得酥脆咸香的汉堡肉。
看到桌子上远端的饮料，三春咽下汉堡不客气地要求道：“赛斯我想喝可乐。”
“可乐吗？给。”
饮料很快被递了过来，是冰可乐。被照料对象这样使唤，赛斯也没有生气。反倒是兴致勃勃地问道：“还有别的需要吗？这个冰激凌要不要？蛋挞呢？需要加餐吗？”
“……”三春吸了一口可乐，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赛斯。“不需要，这些已经足够了。”
似乎说出了对方期待的话，于是三春立马看到赛斯脸上的笑意灿烂了一些。
“所以，很感谢你们请我吃东西，但还是说回正事。”三春掏出纸巾将嘴角擦净。“在你的认识里，「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三春没忘记从那天起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围绕着什么：就是那突如其来、又不知因何产生的「死亡」预告。
但赛斯似乎顾及着什么。
“……很抱歉。我……”赛斯低下头，避开三春探究的视线。“其实，我只是擅自要去照顾三春先生的陌生人罢了。在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还在光映广场巡逻。等我回到医院，三春先生已经……”
这段话信息有点多。可乐喝完了，三春开始用吸管拨弄塑料杯子里的冰。冰块彼此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动静。
寂静的空气变得嘈杂。三春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举动似乎加剧了赛斯的不安。
赛斯鼓起勇气：“所以，我很抱歉——”
“好吧，我大概懂了。”三春打断他，抢先一步总结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一个人，不仅不图我什么，还仅仅因为自己的责任感和愧疚心就照顾起一个无法自理、素昧平生的病患。到了最后，还为那个病患的死耿耿于怀直到今天？”
“……对。”
三春沉默着。恰好待机中的Hope响起提示音：“提示：选定者，这样的行为一定程度上符合该生命体的认知模式和心理特征。”
三春小幅度地点头回应Hope，接着问赛斯：“那能告诉我，等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怎么样了吗？”
赛斯的瞳孔缩小一刹，鸢尾花一般的瞳孔中闪烁过些许负面情绪。
“不想说吗？其实我也没必要要听，不必勉强。”三春放下可乐杯靠在塑料座椅上。
“……”虽然很不情愿，但赛斯还是回答：“可以说。”
三春坐直身体洗耳恭听。
“当时，是这样的情况……”
——病房内一片凌乱。
人类的喉咙被钝器割断，血流如注，白色的床单氤氲开红色的液体。遍布针孔的消瘦手臂垂在床边，用以维生的输液管掉在床下。赛斯进来时，正滴滴答答地朝浅色的地板溢出蓝色的营养液。完全是无人管理的样子。
“赛斯警官！您不可以进去！”有护工喊叫着阻拦他，但无济于事。
赛斯·洛威尔闯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大量的出血、人类冰凉的身体和地面上的积水通通昭示：这个人类已经死了。
赛斯说：“从现场留下的证据来看，是他杀的概率要大许多。手段很残忍，犯人极有可能是仇杀或者冲动作案。”
“居然是这样啊。赛斯，你——”
三春本想接着询问相关的细节，但当他看到赛斯此刻的模样，这念头便不了了之。
三春欲言又止：“你还好吧？”
赛斯顿了一下回答说：“嗯，还行。”
三春用不以为意的口气说：“赛斯，我真觉得，你别太在意这件事了。”
看着赛斯一副拒绝交流的神情，三春上身朝前倾，认真跟对方讲起了道理：“毕竟，你已经白白照顾了「我」那么久。哪怕最后出了意外，你也仁至义尽，就算怪也没人能怪到你头上。”
还是没动静。三春默默坐回去，看似古井无波实则在脑内疯狂搜寻《话疗技巧》的内容（新艾利都并没有这本书）。
终于，赛斯愿意出声，但声音听起来有一些不对。
他说：“逢，你不明白。”
三春莫名其妙地眨眨眼：“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什——”
他看到，赛斯鸢尾色的眼睛中溢出两行泪水，透明的泪痕默默刻在眼角的位置。
这个人就这样看着你。
那目光既像指责，又像追忆。
场面太过震撼，以至于三春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这、这不对吧？这是简单的治安官对市民的态度，或者监护人对病患的态度吗？
三春逢带着怀疑心如擂鼓地打开面板：太好了！好感还是78没变。虽然还是很离谱，但还在能理解的范围之内。
“哈哈哈。”最糟糕的可能没有出现，三春有力气站起来尬笑着缓解氛围：“赛斯为什么要哭？我还活着呢，干嘛像是给我哭丧一样愁眉苦脸的。”
风从过道里吹来，带来一阵交谈声，是值班轮岗的治安官回来了。
玻璃外，光映广场的阳光暖得让人发晕。
三春默默坐下。
“赛斯警官，求你别这样。”
赛斯猛地抬起头来，视线死死锁定着三春的脸。
「求你别这样。」
「都说了，我已经不想活了。每天和这些设备为伴到底有什么意思。说到底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让我直接死了不是更好？」
「赛斯，你不会真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保护好看到的每一个人？」
“啊，终于正常啦？”三春松了口气，沉浸在赛斯终于从那种不对劲的状态走出来的喜悦里，他站起身说：“反正饭已经吃完了，正好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聊点别的。”
三春正准备揣兜走人。忽然，抬起的右手手腕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死死拽住。
“……？！”抽不出来。
“警告。警告。选定者，本机检测到异常数据正在指数扩张中。无法解析。警告。”
“赛斯，你在做什么。”手腕处传来的力度让三春头皮发麻，有种骨头要被拧断的错觉。“我都说了，不需要你这么保护。很疼，赶快放开。”
情况不太对。三春试着主动挣扎。但希人和人类的身体素质本就有差距，更何况久经锻炼的治安官与身手羸弱的普通市民间亦有犹如天堑般的区别。
脑海中，Hope冰冷的音调还在响起。
“解析中……解析中……算力不足。”
「……直接告诉我。」三春试着在心里和Hope沟通。「需要多少天寿命？」
“计算中……回答：7天03小时07分。”
眼前的赛斯有些奇怪。
这个举动显然已经有些过火了，但不知为何，赛斯却完全没有松手的想法。
三春倒吸一口冷气。
好痛……不能再等了。
「Hope，把剩余生命换成足够的算力，然后告诉我这异常数据到底是什么东西。」
“警告。选定者，执行该指令后选定者剩余生命将不足3天。”
三春不敢再挣扎，他开始担心胡乱行动会激怒这个有些奇怪的赛斯。
「不管这个，执行指令。啧、不这么做总感觉我连三小时都活不到。」
“好的。正在执行指令。转换中……转换完毕，解析中……解析进度：21.00%……47.39%……77.81%……98.27%……解析完毕。”
“异常数据解析结果：该异常数据为「0号世界线」中，由希人生命体「赛斯·洛威尔」收录，「光映广场空洞事件」发生到选定者离世中间「83天」的全部活动记录。”
“警告。选定者，您眼前的希人生命体「赛斯」似乎正受到来自另一时空异常数据的影响，本机对眼下对方所做行为的分析结果是：有2.86%出自「习惯」，有24.78%出自「本心」，剩余72.36%皆是来自异常数据的影响。”
“根据计算结果，本机建议为：什么都不做。”
「等等，什么都不做？你确定？这个样子的赛斯不会把我拆了吗！」
“回答：错误。请选定者相信本机的计算结果。”
看来没办法了，还是得靠自己。三春咬咬牙，想象着自己是在流浪动物收容所和一只害怕人类的大型白色猫咪交朋友——这样想着，三春的脸上绽放一个友好的笑容。
“赛斯，这样真的有点痛。拜托了，可以放开我吗？”他缓慢地抬起另一只手，覆盖在白发希人的脑袋上，小心翼翼地控制力度，以确保不会激怒对方。“也许是我之前太没礼貌了，说话又难听，我向你道歉。之后相处的时候不会了，嘶——我保证。”
三春抿着唇忐忑地观察赛斯的反应。
这个举动……太好了，成功安抚。
赛斯一松手，三春立马收回手。
“所以，你绝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对自己的这份判断，三春毫不怀疑。
“告诉我？”
三春试探着接近赛斯。接近后再凑近了一些。他试图找到一个角度看到赛斯藏在阴影下的脸。
赛斯的表情松动开来，但似乎仍有些抗拒，耳朵贴在头顶，不与三春进行视线接触。
好吧。三春放弃。赛斯还是不肯告诉自己。那么……
「Hope，解析获取到的异常数据，然后用两分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的，选定者。”Hope立刻响应。“正在解析异常数据……解析完毕。”
“总结：希人生命体赛斯·洛威尔将选定者从空洞中带出，但以骸的伤害还是给选定者留下了不可逆影响。”
“该希人生命体由于自身的使命感，主动负担起选定者的医疗费用与日常起居。根据记录，该希人生命体与选定者在这个阶段建立起初步的信任和依赖关系。”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选定者逐渐失去了求生的意志。该希人生命体与选定者就是否继续治疗一事爆发争吵，这场冲突使得该希人生命体与选定者的关系产生了裂痕。”
“并且，这场冲突的影响长期覆盖，一直存在到选定者死亡。”
到现在为止，没有阴谋，没有报复。
三春想了想，说：“真是个人渣。”
赛斯的耳朵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三春。
三春逢犀利地评价起自己：“不会说话、不会表达，嘴笨到能把关心的话说成那个样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谎。在最后明明意识到说错话了结果连道歉都不会，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三春把赛斯的两只手牵起来，放在自己的脖子两边。
“来吧，脖子拿去给你拧，只要别真的拧断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
三春清楚地感觉到，脖子这种脆弱的位置正被别人触碰着，而这个别人还确确实实有着将自己脖子扭断的力量。
三春默默地握紧了那双手，抓住它们擦过自己的嘴唇。
“所以，真的还不消气吗？”
他清楚地看到，两秒后，赛斯的脸上蔓上红色，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松弛下来。
“啊，消气了。”
就知道有效。三春松开手，看到赛斯宛如被烫到一般将手收起来的样子，调侃道：“看样子，我上交的保护费成功让铁面无私的赛斯警官对我犯下的罪行网开一面咯？”
赛斯终于恢复了精神，迅速地反驳他：“才没有！我是说——我才不会收保护费。”
“欸真的吗？我不信。”
尽管回答有点抓不住重点，但三春不得不承认，至少赛斯的态度很郑重。
“是真的，虽然我知道有的同僚会一时鬼迷心窍犯下错误，但这种事我绝不会做的。”
三春盯着说出这种誓言的赛斯看了一会，笑嘻嘻地伸手去揉他的耳朵。
“呜哇！为、为什么突然？”
“这个啊。”三春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胡说八道：“刚才被赛斯警官超正派的发言迷倒了，现在才清醒。我决定从今天起成为赛斯警官的粉丝，不管赛斯警官教育我什么我都会听的。”
“回答：选定者在说谎。正在导入选定者语言数据……导入完毕。翻译：我就是喜欢你的耳朵跟尾巴，毛茸茸的手感，超爱。”
「Hope请你下次不要在我没提问的时候忽然出现谢谢。」
“这个、粉丝什么的，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是我的粉丝。”赛斯居然真的思考起了粉丝的事情。“话说，如果逢是我的粉丝了，那我作为偶像应该起到榜样的作用吗？”
为了防止误会进一步地加深，三春赶忙补救道：“刚才那句话是为了让你打起精神说的，不是事实。”
“原来不是事实啊。”赛斯居然有点遗憾。
看着那双清澈的鸢尾色的眼睛，三春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开始盘算起别的事来。
眼下虽然不敢说完全解决，但至少也不会出现之前的情况了吧；比起再担忧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获取一点剩余生命。毕竟让Hope解析异常数据一下子花了自己七天寿命，这样一来本就不多的剩余生命更是雪上加霜。
三春沉默片刻。
“那个，赛斯警官，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赛斯奇怪地说：“嗯？是什么？”
看着赛斯一无所知的样子，三春的心里涌现阵阵罪恶感……但话又说回来，要脸还是要命？
三春逢天人交战几秒，挂起僵硬的假笑没有起伏地问道：“请问可以和我接吻吗。”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一·「在那梦中摇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