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山河焰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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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后。
凌渊翻看着送来的最新报告，两张A4简历大小的光屏在眼前漂浮着，光屏右上角贴着两张近乎完全一致的脸。新来的研究员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位凌长官的眼色。
“先说说S0719吧。”凌渊伸手点了点，把右边那张光屏放大，看着上面那张白净无瑕的脸，“这是汇集你们最新技术的成果，表现似乎并不能跟之前的S0711拉开差距啊。”
“S0719最大的特点是稳定性。从诞生到现在，无论经历多少次催化，他都没有表现出类似S0711那样破坏性的混乱期。”
“或许他只是破坏力不够罢了。”凌渊随意地说。
“呃......总之，他的整体数据稳定在较低水准，是个合格的人类。”
“的确，他做的这些事都在发展自己的势力，皇庭议会大半的票数都被他控制了吧？”凌渊轻描淡写地问道。
研究员立刻惊起一身冷汗：“这......”
“他也没有做错，这是赢得这场比赛的捷径。”凌渊若有所思，“不过手伸得太长也不是件好事......先这样吧。”
他用没开盖的笔点了点简历中的其中一行：“再给我说说这个‘净化’异能，好像是个新东西。”
研究员挺起胸膛，语气中终于夹杂了一些自信：“是这样的，我们发现S0719可以净化污水中的杂质，制造可饮用水。具体实验数据在链接的附件里，您可以对比看看。这是我们整个项目迄今为止最大的突破，意味着最初的新人类计划可行。”
“好。”凌渊口头答应着，却没有动手，“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弄不了那么多胚胎？”
他的右手缓慢地转着笔，目光不由飘向窗外。虽然是象征炎热的六月，外面却在飘雪。反季天气似乎象征着什么浩劫，又或者，某件即将改变历史走向的事正在发生。
“如果从这一刻起出生的人类才是新人类，那我们至今仍然苟活于世的人又算什么呢？垫脚的旧人类吗？”
研究员轻咳一声，打断了凌渊的沉思：“咳......凌长官或许可以先看看S0711的记录，他和您的想法类似，已经在着手申报志愿项目了。”
“什么？”
“真正的新人类计划，每个人都有机会拥有异能。”研究员有些激动地解释道，“这项技术在原本胚胎实验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彻底改变基因融合的靶点，从而能让已经发育成熟的人也能与黄昏生物融合......具体实现方面我也不太清楚，但S0711已经在多种实验动物身上进行了试验，结果可行。”
凌渊一时有些恍惚：“也就是说，你们造出的实验体现在在帮你们做实验？”
“倒也不是帮我们......现在这项技术的主要负责人就是他，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些排斥反应。”
凌渊沉默地点开属于S0711的简历，从上往下简单浏览了一遍，觉得自己像是在招聘科研人员。这份经过各方情报总结的简历并没有提到之前讨论的异能或者政治问题，整体着眼于其在这一年内科研水平上的猛烈发展，少数几次可疑的混乱期以及过分简单的人际关系。
“他还在跟极昼军的那只鸟结交吗？”
“是，我们也调查过那只鸟的来历，确认就是之前来帮助过人类的不死鸟。不过他本人似乎并没有那时的记忆，据调查，他是极昼军统帅从黄昏区域抱出来的蛋，在我们的实验室化成的人，化人期间没有检测到任何能量波动数据。”
“那他还在藏。”凌渊伸出手指，摸了摸S0711照片上平静的脸，“不要阻止他们俩见面，我们需要继续收集有关不死鸟的情报。”
“是。”研究员点了点头，又想起另一件事，“那关于S0711提出的项目审批......”
“让他自己去处理，我不会干涉他们俩的事。”凌渊轻轻一瞥那张单调的简历，目光落在一行小字上，“这个艺术审美能力......”
“哦，那是我们进行的额外测试。”研究员不知为何有些尴尬，“因为您设想中的大祭司还需负责祭祀仪典之类的工作，可能会涉及到唱歌跳舞......我们就对两位候选人进行了系统性的培训。”
凌渊眉头轻皱：“这个声乐极差......是有多差？”
“指唱歌跑调，没有一个音落在该有的调上。S0711的艺术创作欲望很强，对于记不住的调子他会进行自我创作......每次还创得不太一样。相比之下，S0719就很好。”研究员想起这个，莫名有些牙疼。
“这些都是小事，以后不用专门测试这方面。”凌渊收起屏幕，作出最后的指示，“皇庭建立二周年纪念日上，我会宣布大祭司的最终人选。在此之前一周，汇总最新的报告给我，我会在议会上发给大家做参考。”
“记住，务必整理得客观、详尽。”
*
“什么事？我现在有点忙。”
凌焓声从一大堆资料山后面抬头，看向S0719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
真好，他每次看见都会感叹，如果没有那些鳞片，那他应该就长这样。
“项目进展还顺利吗？”S0719笑了笑，“如果有任何实验方面的需求，都可以来找我。”
凌焓声推了推眼镜：“暂时没有，因为审批被卡了。”
“这样吗？真是可惜。”S0719意味深长地说，“唔......那你现在又在忙什么呢？”
“脑测一些更稳定、更轻松的方式。毕竟之后涉及到临床试验，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好......”S0719点点头，“我是来通知你，皇庭建立二周年纪念日要到了，庭主说，要在这一天宣布大祭司的人选，让我们做最后的准备。”
“什么准备？”凌焓声微微皱眉，“准备去死？”
“你平时都在想些什么？”S0719不由笑出声，“应该就是准备再搏一次吧，毕竟大祭司的人选都是由议会做主，可以在这段时间多拉票。”
“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失败的惩罚？”
“啊......这倒没有......”
“按照他的暗示，失败者要么失去生命，要么失去自由。”凌焓声平静地说道，“毕竟奖励是名字，在这种情况下，成功意味着成人，失败意味着失去人类身份。我想，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他直视着另一个实验体的眼睛，表情自然又坦荡：“所以，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给你的竞争对手提供信息？我不觉得你会这么好心。”
完美实验体的微笑表情一下子冷下来，两个人的神情更相似了：“哈，那我真是好心喂了......”
“你知道我不想当大祭司，所以试图利用信息差来说服我退出这个比赛。”凌焓声歪了歪脑袋，上下打量着对方，“但你突然得到了什么消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猜，是你的内线告诉你，凌渊知道了你拉票的手段，并明确表示了不赞成。”
“拉票是人之常情，我只是做了一个人应当做的事。倒是你，做项目是为了给自己留退路吗？也是，你目前的科研价值远超于我，要是你败了，这些项目可以让你免于一死。”
“的确如此，我从来没有什么要拯救人类的大志向，我只想拯救我自己。”凌焓声点了点头，“所以你说这话的目的又是什么？被我戳穿真相后语无伦次的找补吗？那你现在也知道了，我不想跟你争，你有什么计划可以大胆尝试，无需在我身上花费额外的心眼。”
S0719抿了抿唇，突然觉得无话可说。
“对了，我的混乱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你用不着在这方面下手。失去理智的感觉并不好受，希望同样身为实验体，能互相理解一下。”凌焓声缓慢地说着，“大概就是这样，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只等到对方破门而出，如同来时一般。他叹了口气，从资料堆里拎出宫溯宁送的毛绒鸭子，把脸埋在鸭子身上深深吸了一口。
好累，他不想搞科研。
*
“这次你也要去吗？”宫溯宁问道。
雒云鸢点点头：“嗯，毕竟是大事。大祭司设立之后格局可能会有新的变动，我得去看看。”
“所以我不用去了？”
“你在说什么废话？”雒云鸢迷惑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去迎接你家大祭司登基。”
“咳，什么跟什么啊！”宫溯宁耳根红了一片，“我是得去，我之前跟他说过，要是他输了我会把他抢回雁罗。”
“他也不见得会输。”雒云鸢老神在在地说，“我看凌渊对另一位不太满意呢。最近议会又发了他们两个人的新资料，说不定会改变部分人的立场。当然，前提是另外那位不动手脚。”
“我对他们俩谁上都没意见，但阿焓说过他不想当，那个位置是牢笼。”
雒云鸢意味深长地说：“我觉得他还是尽可能当上比较好。失败者会比想象中更加被动。”
“我会提醒他的。”宫溯宁立刻回答，“我争取在结果出来前见他一面。”
他转身离去，不一会儿，门外闪出另一道身影。
“统帅，听您的意思，您已经选定那位了吗？”
雒云鸢理了理袖口，正色道：“凌渊在逼迫天下人做这场赌局，我赌了赔率更高的一个，仅此而已。”
白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
“你留在这里，守好锚点。我们俩在那边一旦出了问题，立刻接管极昼军。”
白歆“啪”一下敬了个礼：“是！保证完成命令！”
“这是谁教的？”雒云鸢眨了眨眼，“好吧，至少他把军风军纪打理得比较好，也算是个优点。”
*
“这之后一周的实验我已经安排好了，下周......如果还有可能的话，组会汇报一下整体进度。”凌焓声淡淡地望着桌对面的人，“还有什么别的事吗，硺黎？”
“没有了。祝您顺利，未来的祭司大人。”硺黎收拾好资料，微笑道。
“谢谢，不过目前看来，我在议会中的支持率并不高。”
“您对人类发展的贡献有目共睹，即使无法担任大祭司，凌长官也不会放弃您。”
“借你吉言。”凌焓声叹了口气，“明天就知道结果了。如果我被处理掉......”
硺黎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那就靠你去解决技术壁垒了。”凌焓声站起身，坏笑着拍了拍硺黎的肩，“放心，我不会为我死去后的世界贡献一点脑容量。”
硺黎轻笑：“我还以为您要给我交代一些有关如何解决基因链混乱问题的遗言呢。”
“那怎么可能，我还要靠这些大饼钓一钓议会的人。”
“所以说您真的知道？”
“你猜？”凌焓声眨眨眼，“快回家去吧，明天上午我或许就不是你的上级了。”
“那我更要趁此机会多看您几眼。”
“如果你很闲的话，我给你的任务可能布置太少了。”
“没有的事，我这就走！”
硺黎赶紧走出门，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对凌焓声说：“组长，如果可能的话，您最好叫一个人来陪您过夜。现在情况不太明朗，您在实验楼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你也注意安全。”
凌焓声挥了挥手，房间终于重回安宁。他从抽屉里捞出毛绒鸭子，正准备揉一揉，就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敲打声。
“你来了。”
他走过去，给宫溯宁开了窗。宫溯宁抖了抖身上的水汽，眨眼间化作人形瘫软在凌焓声房间的懒人沙发上。
“刚刚那人是谁？”
“新来的研究员，专跟我的项目，应该是凌渊派来打听进展的，不过能力还不错。”凌焓声盘腿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宫溯宁，“你今晚还回去吗？”
“不回，我陪你。”
“雒统帅怎么肯放你出来？”凌焓声有些惊奇。
宫溯宁伸了个懒腰，颓靡地说：“因为极昼军选择了你，我们至少得保证你安全站在庆典舞台上。”
凌焓声嘟囔着：“她怎么会选我......”
“极昼军通常帮亲不帮理。”宫溯宁耸了耸肩，“我跟你关系还行，要是你能上台，对极昼军的政策可能会更宽松一些，她愿意赌。”
“哈。”凌焓声干笑一声，“你有没有跟她说过我现在的情况？”
“说过，她说她有准备。”宫溯宁俯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凌焓声的头顶，“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们站在你身后。”
“谢谢。”凌焓声轻声说，“我会努力的。”
*
第二天一早，宫溯宁把凌焓声送上去往主会场的车，一路跟到会场门口，见凌焓声跟他远远打了个招呼才安心从正门入场。
仪式开始前两个小时，两个实验体坐在会议室，听着引导员做最后的安排。
“议会当众投票决出胜者，再由庭主大人进行结果宣布。在此期间，你们都在演讲台背后的房间等待指示，那里有屏幕可以看见会场内部直播。”引导员合上册子，冲两人微笑道，“二位随我来更衣室吧，我们需要为二位画个淡妆，换一套更加正式的礼服。”
两人莫名对视一眼。凌焓声看不懂对方此刻的神色，但他犹豫一下，还是选择了伸手。
“你看起来很紧张。”
S0719笑了笑，握住那只手。凌焓声感觉到对方满手的汗，顺势一拉，帮他站起来。
“是，毕竟我不像你，我没有后路可走了。”S0719说着，跟凌焓声一同出了会议室，“听说你拉到了极昼军的票？恭喜啊。”
凌焓声眨眨眼：“一票而已，至少让我输的不是那么难看吧。”
“我没你那么好的心态。我已经把我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S0719从后面轻轻搂住凌焓声，把脸眷恋地埋在他的肩窝上，低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件事，我们本应该成为最亲密的人。”
凌焓声莫名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凌焓声......凌焓声......那个人给你起的名字真不错。”
“谢......谢谢？”
S0719伏在凌焓声耳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像是试图和他融为一体：“你看，你几乎什么都有了，名字、朋友、事业，而我什么都没有......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走错了路。”
“倒也没有吧。”凌焓声眼皮不安地跳了跳，“我们都是被推着行走的人，要错也是凌渊的错。”
“你也是这么想的。”S0719释然般笑笑，“那我就没有错，但我还是觉得很抱歉。”
两人已经走到了更衣室门前，凌焓声警惕地停住了脚步。刚刚带路的人已经离开，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想做什么？”
“没有，我只是抒发一下自己的情感。”
门推开的一瞬间，凌焓声试图躲闪，却因背后的重压产生了0.1秒的犹豫。下一刻，不知从何处射出的安抚剂穿透了他的脖颈。随着红色液体强制性推入血管，凌焓声第一次因过量的安抚剂彻底丧失行动能力。
S0719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挣扎翻滚的S0711，口中溢出一声叹息，脸上却带着扭曲的笑。
“我们都只是想活着。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早已安排好的人把凌焓声拖走。S0719擦了擦手指，转身朝真正的更衣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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