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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8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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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安抚香是假的?不可能,从研发到生产,每一步都把过关,怎么会出错。
不管别人怎么想,商亭用手指蹭干净掌心冷汗,面对众人目光不紧不慢说明:“我把采购配方交给沈宿澜前,将成瘾用的安纳斯照片换成和它外形相似的荷根草......现在所有依配方做出的香水都是报废品,丝毫不具有成瘾性。”
世界上的植物种类繁多,外形相似的数不胜数。商亭当时确定安纳斯,最大的原因就是它有相似却无毒的近亲,方便掉包。
从外形看,两者只有叶片尖端是否有细锯齿一点区别,烘干后更是以假乱真。不熟悉植物的人很难注意到差异,但高中时的他跟沈宿澜研究安抚类植物时特意讲过。
安纳斯和荷根、罂粟和花菱草......这些典型的相似植物,他闲着无聊,找出图文案例,教沈宿澜挨个辨识。
因此当沈宿澜第一次看到采购清单时,就发现了不对,这是他们两个共同知道的细节。
背后来自江笙的目光冷得吓人,商亭面向众人解释,不敢回头看,怕江笙上来掐死他。
人群骚动起来,慢慢将目光投向江笙,他将全部身家都押在安抚香身上,现在下一步怎么办?
许久,江笙说话了,缓慢而讽刺:“这就是你说的「帮我的忙」?”
商亭深深吸一口气,目光快速扫过众人。研究员们现在看他的目光跟刚才看江笙时一模一样,怀疑、审视,所以他同样不能露怯。
商亭绷紧表情,转身回视江笙,对方正一脸阴霾地看着他。
两人短暂目光交汇,江笙扔过来一只通讯器:“联系沈宿澜,我要听他解释。”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需要确定。商亭拨号、外放,确保所有人都能听清楚:“沈宿澜,我是商亭。你送来的原料是不是真品?”
他抿唇强调:“说真话。”
沈宿澜在国外,最后剩余的原料也分装好了,正往船上放。他沉默一会儿,多少猜到商亭的处境,用清寒却难掩疲惫的声音说:“我可以说。但你现在安全吗?”
商亭果断回复:“安全。”
江笙笑着插话:“宿澜,他是不是安全取决于你的回答。”
是真品就皆大欢喜,无非再惩罚商亭;是赝品......问题就大了,盛怒的江笙会做什么,谁都不知道。
两个选择都坏,两个都不想选。
“沈宿澜!”商亭声音清脆响亮,惊醒出神的人:“你只用如实回答。”
话语内容生硬,语气却软,像求助,求他别说谎。
沈宿澜攥紧手指,心跳像响在别的时空,而自己是空壳。商亭只想听真话,没有考虑过自己如果因此出事,未来的沈宿澜该怎么自我调节——商亭心里没他,这些从来不在考虑范围内。
沈宿澜呼出一口气,慢慢说:“假的。”
“我同时采购了两种原料,分别烘干加工。等将配送出海前,再让工人替换。目前运送中的、已经已经送达的安纳斯,全部是假货。”
商亭绷紧的脊背骤然松弛下来,安心了。
与之形成对比,江笙面色不善,原本明黑的眼珠因压下的长睫显得阴沉:“这么说,你并非被采购单上的照片误导,而是是故意配合?”
“对。”
江笙笑了一声,冷嘲热讽:“宿澜,你说你是利益至上,我便信了。可帮商亭对你有什么利益?为过去的错误希求原谅?我帮你父亲找医生,给你资源......你却辜负我的信任,背叛我。”
他对着沈宿澜说话,视线却一直凝在商亭身上,几乎像是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带血的肉。
沈宿澜声音很低,说:“我会赎罪。”
江笙不感兴趣地掐断通讯,台风卷起海浪扑到船身上,他站得很稳,淡淡命令:“趁我还有理智,过来。”
没有指名道姓,所有人却都知道他在喊谁。
被喊的人装傻,听不见。
江笙啧一声,朝他一步步走过去。
商亭浑身浸透冷意,再厚实的衣帽也阻挡不住,强忍住没后退,说:“江笙,你现在没后路了,别想接着绑架我。”
江笙停在一步外,似笑非笑看他:“你挑这个时候坦白一切,是不是觉得这群暴乱者会保护你?”
商亭僵住,没立即回答。
站在他身后的那群人皆是一愣,半晌后目光交错,慢慢向周围散开。
现在,商亭身后没有人了。
江笙叹气,了然道:“可惜你高看他们了。你以为他们会因为你公开信息认同你、和你一派,没想到这群利己主义者压根不会为了别人的利益冒险,甚至还有人因为你造假搞砸暴富机会,在心底恨你呢。”
话里话外透着明晃晃的讽刺、批评和瞧不上。
有人压不住脾气:“江笙,你什么意思!想撕破脸是不是?”
江笙眼神透出厌烦和凶恶的冷光:“对,我放弃你们了,一群废物。”
人群一片怒气冲冲的哗然。
驾驶员在周围的混乱中陷入茫然:“江先生,我们还去新岛吗?”
“不去。”
“那去哪?”
江笙倦倦:“随便开。”
这艘船没有终点了,终点是死局。
狂风席卷而来,穿透整艘轮船,与拍击的海浪合奏成恐怖的乐曲,如百鬼呜呜嚎哭。风和海都长出无数条扭曲的手臂,要拉船只陪葬。
一个浪头翻卷,地板倾斜,所有杂物包括人体都跌倒在地,密集的雨点砸在甲板、船帆上,如冰雹砾石。
商亭抓住一旁的椅背保持平稳,注意到人群因江笙放弃的态度情绪不对,打算悄悄找地方躲起来。
天灾加人祸,这架势可比之前吓人多了。
刚猫起腰,江笙忽然高声喊他:“商亭,你要逃跑吗?等等我。”
商亭:......这种时候说点火的话,江笙疯了吧?
果然,跌倒的人群重新爬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草,我们不会被这两人合伙耍了吧!”
“他们到达岸上肯定有出路,不像我们,全程被牵着鼻子走。”
“从最开始安抚香就不靠谱,果然,我们全都被骗了!”
“把这对骗子绑起来!扔到海里去!”
商亭不得不真的开始逃跑了,他七歪八扭地站稳,扶墙往外走,江笙飞快跟上来,体贴帮忙掩上舱门,一副齐心协力的样子。
商亭又怕又气:“你干什么?”
雨滴海水撒豆子一样往船上砸,江笙这种时候居然在笑,眼睛眯起,极其开怀:“他们不和你一派,那就我来。”
这种时候还管什么谁和谁站边?商亭抹干净脸上的雨水,吼他:“我没想过和他们一起,今天坦白,只是为了不让他们支持你!把你架空!”
江笙还在笑,说:“我知道。”
果然不正常。
商亭不再管他,他不敢到甲板上去,怕风浪把自己卷进海里;也不敢回船舱,那么多群情激愤的人,保准会把他绑起来扔下去。
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都怪江笙,死了还要拉他垫背!
风和海互相较量交锋,浪头一个高过一个。商亭从没见过这种比黑暗还要深沉的黑暗,海洋庞大恐怖,几乎能把万物吞入腹中。
纵然船已经将所有灯光都打开了,也像是一只孤零零游荡的萤火虫。
这种时候越看海便越心生畏惧,商亭抱住船柱,尽量将目光放在更远处的天空上。
视野因为摇晃的支撑面不断上下左右颠倒,商亭脸色惨白,眼前眩晕一片,脑子里像灌满水,什么都没法思考。
暴乱恐惧是在海上无伤杀人的常见侩子手,驾驶员经验丰富,不断通过广播稳定众人心态。安抚的“请保持冷静”、“狂风马上停息”毫无作用,直到惊喜的一声:“有船来了!”
这声广播瞬间带来希望。
商亭也听到了,他晕乎乎抬起眼,还真在远处看到一艘巨轮。比他们这种货舱更庞大,如钢铁巨兽,在风浪中平稳行驶。
他无意识喃喃:“什么......军舰吗?”
眼见有生的希望,所有人都死灰复燃,除了江笙,压下眉眼,一片阴翳。
随巨轮靠近,船上的情形也越来越清晰。
驾驶员用望远镜看去,看见几列士兵站在甲板上,整齐划一的白色军服在黑暗中发出朦胧的亮光,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猎鹰。
猎鹰中间,簇拥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穿得并非军装而是常服,冷白的手背从衣袖探出搭在舰船栏上,五指苍劲有力,指骨青筋泛着淡淡的力量感。
驾驶员往上看,是名alpha,面容苍白冷漠,如同雨夜死神。薄唇抿成直线,目光冷凝幽深,执着地朝这边望过来,像在压抑着情绪找谁,望眼欲穿。
他登时愣住,比起害怕畏惧,更先感到的是铺天盖地的惊喜,几乎泣不成声:“是江先生!江先生来了!”
江先生......他们船上已经有了一位江先生,还有谁能被毫不迟疑地这样称呼?
——江宴行。
他们背叛了,江宴行却能不计前嫌过来接他们,众人悲喜交加,连忙一股脑涌上甲板,举臂高呼:“江先生!我们在这儿!”
两艘船即将靠近。
商亭刚才被海水灌进耳朵,听不清旁人在说什么,只知道很吵,被层层叠叠的人头挡住视线,看不清楚。
江笙附在他耳边说话:“来的是江宴行。”
“你的心上人来救你了。”
商亭睁大眼睛,身体本能支持他费力地站起来,迫不及待要往前面走,什么不适都忘了。江笙看着他,像看见一只久困后终于出笼的鸟儿,每一片羽毛中都浸满对自由的向往,焕然新生。
短短一句话,就能使人发生这么巨大的变化,令人赞叹。
他伸手拉住商亭。
商亭被阻止,一边对江笙不耐烦,一边抽抽鼻子,又要哭了,语气不自觉带上撒娇的尾钩:“干嘛?”
就这么喜欢啊。江笙脸上带笑,眼里却没一点笑意:“商亭,你背叛了我。”
商亭以为他还在说安抚香,一把打开他的手,烦道:“本来就是你逼我合作的,哪有背叛不背叛。放开,我要走了。”
江笙摇头:“不对。有件事实你反驳不了。”
“我们是一路人。”
后面一句咬字清晰阴郁,像陷入魔障。
商亭潜意识感觉危险,要跑,江笙挟持着他,捂住嘴,一直走到船边:“江宴行!”
大雨恰好陷入几秒钟的停滞,他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中。
江宴行立即注意到这边,跟泪眼朦胧的商亭对视上的一瞬间,隐隐失智暴动,可怖的气压笼罩全船,森然暴雨气息弥漫,让人分不清是台风带来还是来自alpha的威压:“江笙,放他下来。”
他刚苏醒三天,没合过眼,完整的皮肉下藏着一片废墟,现在是行尸走肉,一旦情绪激动,就濒临彻底崩盘。
“不放。”江笙没有任何能被威胁的点,因此无懈可击,甚至他还握着别人的命脉,堪称轻松惬意地笑着说:“江家给你,名声给你,剩下荣华显耀的一辈子都给你......我只带走商亭。”
带走?什么带走?商亭眼前一片晕眩,他看见江宴行吐血了,鲜红血液滴滴答答,从捂不住的手心淌落。
身体怎么还没好啊?怎么这么严重,多疼......要是他当初好好待在大平层里等他就好了,管什么任务,管什么安抚香。
就他们两个,慢慢来,好好过日子。
滚烫的泪水落下来,砸在江笙手上,江笙手指像被烧伤或电击,麻痹僵硬。
他先扬声对江宴行说:“就不让他给你留遗言了。”
然后低声在商亭耳边叹气:“还哭。”
“商亭,我不忍心把你自己孤独地留下来,咱们同样重生,也同样一块死吧。”
商亭瞪大眼睛,谁会觉得孤独啊?
一股巨力裹挟他翻下栏杆,江笙强行带他一起跌入海中。
江宴行想也不想地跟着跳下来。
变故发生突然,没人预料得到,很快,舰船率先反应过来:“立即申请救援!救助船舶准备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