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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等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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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出巷子时还遇到一个叔叔,方觉夏和他打了声招呼。对方问他去哪,他笑着回:“现在去朋友家玩。”然后拉着连雨赶紧走了。
被拽着走出去后,方觉夏才转过身问连雨家在哪里。
连雨想了想:“我想回一趟学校。”
方觉夏只当这人是窘迫自己的处境,便提出先回学校一趟,后面再找个理由不让他送他回家。
“好。”
“我落了本作业。”连雨补充。他刚刚才想起来,自己因为磨蹭,少拿了本作业。
方觉夏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无奈。带着他抄了近路,很快就到了学校后门。
他领着连雨走向保安亭。
“回来拿作业。”
保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连雨。两人穿着同款的校服裤子,可以确定都是本校学生。
“进去吧。”
方觉夏带头走进保安亭,连雨跟在他后面。抬头,就能看见自己的破旧书包背在这个人身上。
他低下头,又默默跟着。
“几班?”走出保安亭好一段距离后,方觉夏停下转过身问。他单肩背着连雨的书包。
“高一(11)班。”
方觉夏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现在学校里基本没人,他们走在走廊上,照着太阳恋恋不舍这个半球而发出的光线。
放学时因为走得急,教室后门没关。
连雨本想独自一个人进去的,却没想到方觉夏先比他走进去。进去就算了,还回头看向他,示意他进来。
他在这个人地注视下走到自己位置前,开始翻找被自己遗忘的那本作业。
“连雨?”
连雨抬头,看着他。发现这人在他座位旁边的位置,靠着后桌,手里正拿着他的作业本。
“认识一下,我叫方觉夏。”
连雨从桌箱里抽出作业。
“可以把书包还我了吗,我自己可以背的。”
方觉夏听后把书包从肩上取下来,拉开拉链:“放进来吧。”
连雨没有动作。
方觉夏直接从他手里拿过作业,放进书包里。随后站直身子,走出教室。
“走吧。都说了,我要送你回家。”那人在门口停下,回头看了眼教室中他。
走廊上还洒着太阳的光,连雨愣了一下,赶忙走过去跟上。
“会告老师吗?”走廊上方觉夏莫名其妙地开口。
连雨没有回答。
“被别人欺负了,会告诉老师家长吗?”
连雨的脚下了楼梯。
他缓缓摇头。
他什么都可以,所以不会去告诉任何一个人。这样对谁都好,除了他自己。
“那被欺负了吗?”
“什么是‘被欺负’的定义?”连雨反问。他不确定,这一切算不算。
“强迫。”方觉夏停下来,“如果有,可以告诉我。”
连雨再次摇头。
“当强迫变为被迫,性质就会发生改变。”他看着连雨,“这样会变得更严重。”
连雨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对面的楼顶。
天边晚霞的心情,可见很好。
方觉夏这次像个苦口婆心劝说小辈没劝成功时的长辈一样叹气:“走吧。”
出校门时他们和校门口的保安打了声招呼,出去后直奔公交车站,却不是为了坐公交车,而是打车。
当然,是方觉夏伸手拦下的。
一般连雨是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其他时间都还好,就是值日或者因为什么耽误了,他还是会等公交,非紧急情况不会选择打车。
有时候对他来说,时间真的不那么珍贵。
妈妈六点半才下班,他回到家只用煮好饭就可以了。
今天确实是耽搁了。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会算一下时间、权衡一下再决定坐什么车。不过这时候他就要多些耐心,等等公交车了。
有时候等很久都等不到,加上时间又晚,连雨才会忍痛选择用坐好几次公交车的去换一次出租车。
上车后,方觉夏让他报地址。
“你家在哪里?”
“世纪佳苑。”
“叔叔,去世纪佳苑。”说着方觉夏把钱递给司机。
车开走好一会儿,直到在一个路口停下。等红灯。
“现在几点了?”连雨问一旁的人。
方觉夏抬了下手腕:“六点二十了。”
确实有点晚了,但坐了这么久的公交,两三分钟后大概下一趟就来了。连雨想。
“谢谢你,让你破费了。”
方觉夏吹了口气,把眼前的碎发往上拂,“没事,也就一点小钱。”
简单的对话过后,俩人也不知道再继续说什么。
连雨只好降下车窗,趴在车门上,吹吹风。
车子启动。等连雨回头,才发觉这人已经背靠着座椅睡着了。
他看着这个人,忍不住联想到那些文本:兴许这个人是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
他缓缓往下,靠着座椅,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偶尔看向方觉夏那边。这样能看到旁边男生的脸,长得很是干净清爽。
他看久了,就会紧张地看向别处,心里也是希望着司机好好开车,别看后视镜。这车里的第三个人可别注意到他的动作。
方觉夏睡觉时呼吸很平稳,平稳得会让连雨忍不住想把手放在他鼻尖探一探还有没有气。
他还是头一次这样仔细观察睡着的人。
快到时他给司机说到公交车站那里就好了。车子稳稳地停下。
连雨轻轻推了下方觉夏:“方觉夏,到了,下车。”
男生很快睁开眼,提着他的书包拉开门下车,还不忘提醒:“从这边下。”
方觉夏这边靠人行道,安全。
下车后两人又走了点距离,连雨突然停下。
“你送我到这里就行了,没必要送我到家。已经安全了,还是万分感谢你。”他说着,还伸手示意方觉夏该把书包还给他了。
方觉夏没给,他看了看周围:“你家在哪里?”好像不把连雨送到家门口亲眼看着他进去,就誓不罢休。
“还有点距离。”连雨目视前方。
“那走吧。”方觉夏抬脚继续往前走。
连雨歪着头,看着他往前走的身影,不明所以。
察觉到身后没有人跟着,方觉夏回过头看他。这人仍没有动作。
“那你自己回去吧。”他说着,折返回来,把书包递给连雨。
连雨呆呆地看着他,但还是伸手接过自己的书包。
他又看着这人过了马路,原路返回。
连雨没注视这个人的背影太久就转身朝家走去。他得赶紧回去煮饭,妈妈快要下班了。便想着周一再去学校感谢一下男生,突然想起来什么的他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
已经没有这个人的身影了,他瞬间感到有些头疼。
这个好心人的班级他根本就不知道。周一那天他要怎么感谢?!难不成那天他挨个班级的去找去问?
不过看样子,方觉夏应该和他是同一届的,那便只用问高一的了。想到这,他不禁松口气。
方觉夏心情复杂地离开那个破旧小区,路上脑袋也没闲着:这里的环境的确是比小巷子那里不好,还离学校远。他一路走着,踢了好几个石头子和易拉罐。
回到家,没看到父亲方伟,他有些意外。心想这人又跑去哪了。
他有些烦躁,想起自己今天做的那页题册本里最后一道题求到一半没求出来,便要回自己的卧室。
这时候主卧的门开了,是妈妈:“回来了,吃饭吧。厨房里还有菜,端出来热热就好了,饭是热的。”
看到他脸上的淤青后,愣了下,“怎么弄的?”
他没理这个问题,而是问:“你不吃吗?”
吕阳没说话。
“你没吃。他又去哪了?”
吕阳沉默着,打算合上房门。她低垂着头,稍微往后退。
方觉夏看得出来,有关父亲的话题,母亲不是很乐意谈。
“我去热菜,等会儿叫你。”
厨房里,方觉夏端出明显还未冷透的菜,瞬间想起来亭汕一年后的某个深夜,自己老爹喝醉酒后想打母亲。
当时家里是父母的吵闹声,紧接着是玻璃碎声。自己听到声响后打开房间门,一出去就看到父亲把母亲按在沙发上,手中的啤酒瓶高高举起,随时都会往下砸。
方觉夏咬咬牙,走过去夺下父亲手中的啤酒瓶,气头上还顺道朝他脸上打了一拳。
这一拳,瞬间让方伟清醒。
本想站起身教训这孩子的,但当他抬头看到灯光下的儿子是如此的高大。他意识到自己是打不过方觉夏的。
他有些气愤,看着方觉夏把吕阳搀扶进房间,这小子出来的时候嘴里还吐着酒话:“别拦着我!”。
不过方觉夏连眼神都未施舍给他,回到房间继续备战中考。
方觉夏意识到父亲能把拳头挥向自己的枕边人,体现的正是他软弱的这一点后,便明白父亲已不再是父亲,不再是那个儿时自己敬佩的伟人。
这时候他便站出来,守护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同时也替换掉自己心里的敬佩。
可狼狈走出去的身影,仍在令妈妈悲伤。
他烦躁地架锅热菜,等待把母亲的女人本色温热——不要悲伤,不要难过。
两个人的晚餐,在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件事后显得有些孤独。
“要不你们离婚吧。”方觉夏觉得在这样的氛围中饭菜极其难以下咽,他把很早之前、父亲第一次挥拳时的想法说出来。
反正他已经考上高中。
吕阳摇了摇头:“我还爱他。”
方觉夏看着她,无声叹气,低头默默扒饭。他明白,这是借口。
吕阳往他碗里夹了几筷子菜。他没拒绝,也没有动。
她闷闷地吃完饭先回了卧室。
她离去后,方觉夏一口闷了碗里的饭菜,差点噎到,忙喝几口水缓和。
看着桌上的那个空碗,他知道母亲没吃多少。成年人的世界,复杂得弯弯绕绕,就算是旁观者,看得清也只是看到了一部分。
吃完后他收拾好一切,回了卧室,开始做那道难题。
直到晚上十点半,方伟都没有回来。
方觉夏走出卧室,关了房门,在客厅里坐着等到半夜,才等来那个失意的人。
此时方伟醉醺醺的,倒是符合方觉夏这两年对他的印象:他手里拿着一个啤酒瓶,里面还有大概五分之一的酒。走进家门时,空着的那只手还如从前那个指点江山的手势相似。
“回来了。”
他听到客厅里坐着的人影冷淡的出声,语调几近不欢迎,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不禁皱眉。
他走过去,看到是自己儿子后,往后退了一步,余光还注意着沙发上的人。不过很快他又往前走,神情自若。
“能不能,别再喝酒了。”
方觉夏看到他坐下后,再次出声。
方伟没有回答,而是提着酒瓶子,然后仰头,打算一口闷了剩下的这点酒。
才刚开始,瓶子就被人抽走。他四处张望,想要看清楚是谁拿走了他的酒瓶,在对上方觉夏的眼睛后,他怔住。
“别喝了,都两年了,还没走出来么。”
方伟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没有出声。他看着方觉夏倒酒的背影,觉得很是落寞,倒完酒后就拿着酒瓶走向门口,临出门前还警告他:“别醉醺醺的去卧室,妈妈会伤心的。我回来再给你收拾。”说完他开门走出去。
方伟老实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缓神,很是安分。
方觉夏把酒瓶扔在楼下的垃圾桶里,回去后看到他还坐在沙发上,又问了句:“吃饭了吗?”语气缓和了不少。
方伟不言语。
“怎么还这样。”方觉夏有些无奈,给方伟收拾了一下,让他在沙发上侧躺着。
离去时,方伟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迷迷糊糊的,说话也说得不清不楚:“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他扒下他的手,没说什么,只是去给他找条毯子盖上。一直沉默着回到自己房间。
翌日清晨,方觉夏醒来时客厅沙发上已经没人。他又去卧室,那里也没有人。
吕阳在忙。她是一家钢琴课外培训机构的老师,周末会格外忙碌。
方伟他就不清楚。自从那件事后,他就不再关注他。
他叹了口气,想到昨天那个人,去客厅的柜子里翻出药膏,给自己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