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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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里焚起一支香，老人闭目养神，虔诚地在中央坐定，四周玄火燃起，四方地上显出八卦图样，在幽冥的道观里发出淡淡金光。
刘陵和安平旍屏住呼吸，生怕打断了老人的思绪。后者缓缓道：“我已连通天地，尔等有何想问？”
“求问虬婴等的历史。”刘陵身子急切向前探着，老人只是闭着眼睛，久而才开始往外吐出几个字，由轻缓至重急，几百字如瀑布而下，刘陵和安平旍屏气凝神，生怕漏掉哪个字。
“宇宙转转不已，重者于内、轻者于外，混沌相抵，以至渐渐相离，为一黑一白两球，后人称为月珠、日珠。
“后宇宙欲停，日月相合相融，致使神器震动，后开天霹雳，天地便成。
“冥古之初，神兽仍在，然而时代更易，渐渐只剩下人类和天东衔烛龙。人龙于同一片天空下相处，也算和谐。
“直到虬婴屠龙，天地震动，天灾人祸一同在各地爆发，为平息神龙的怒火，人类最终杀了虬婴。”
老人说完，长吁一口，身子体力不支，直接往前倒下，刘陵和安平旍连忙去扶住他。
老人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抬起头，刚才眼中的那股疯狂消失了，只剩下茫然。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才道：“你们，可曾明白？”
通过老人的话语，他们只是知道了事情最原本的样子，于虬婴和剑的历史、关系，还一知半解。只不过，见到老人通天一次便累得满头大汗，刘陵叹道：“老先生，还请多多休息吧。”
他们谢过了老人，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就朝门口走去。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呼唤：“慢走！”
两人愣了一下，赶忙回头，只见老人用尽全力把身子支起来，手扒着床边，往他们这边爬过来。两人赶忙去扶他。
老人把手按在刘陵胳膊上，艰难支起上半身：“刘陵公子……老朽无力，不能再探得更多消息，我知道你是替兄报仇，向你推荐一人，你可去找他……”
老人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拿笔来。”
安平旍忙从一旁的案上取了纸笔，递到老人面前。后者写下几个大字——承香费文公，然后捏着纸的两角递给刘陵。老人办完这些事，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靠在枕头上。
“公子之生平，我素有所闻，今天方见，果真同我想象相同。天尊托辞，叫我好生辅你，你是能够给这天下、这朝廷带来一波新血液的人。可惜我年迈，通天之术退化，不能再进一步。你需找到这个人，继续你的使命。替兄报仇。”
这些话是刘陵没想到的，他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最多堪堪算是刘氏的后备役，所以只是将信将疑。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用力握住老人的手，拍了拍：“多谢老先生，我等……就先告辞了。”
老人方才闭上眼睛，重新躺到床上。
出了道观，太阳已经完全落到地平线之下，夜幕悄然拉起，天上唯有几颗银星。远方是灯火通明的宫殿，身后是和黑夜融为一体的道观——极其安静、极其寂寥。
两人向前走时，注定要回到灯火之下。刘陵忍不住回头，这黑夜中的道观就像喧噪乐章里的一个静止符，让他不自主地想多看几眼。忽然又想到世界之中黑夜才是常态，热闹的行宫不过是孤独行者的驿站，顿时又释然了。
正在刘陵发呆之时，安平旍掏出衣领中的阴阳石，不禁回想起昨夜千钧一发的一幕。一把抓过刘陵来，对方骤然回神。
“那个时候，那两个人……矮子和瘦子，拔出刀来，朝我的脖子刺。瘦子想把我控制住，让矮子开刀。很奇怪，那个时候阴阳石突然一下，完全没有征兆地爆发出一层金光，把我罩在里面，金石不入。”
众多念头被打开，如潮水般涌入。
“之前说过此物在关键时刻可以保全性命，莫非正是应了这句话？”
安平旍略加思索，突然一拍手：“八成就是这样。”
刘陵探究地看她，她却突然跳到他跟前，笑道：“还记得上次咱俩睡一起吗？”
刘陵不知道她打算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那天你没有要我的命的打算，所以它没有反应。而那两个人，是真的打算害我，因此有生以来第一次，它发出金光。”
安平旍把玩着阴阳石，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办？那把剑到底什么来头？”
“据老先生所说，这剑是杀了虬婴的，并且通过阴阳石，也能看到这把剑，我猜测和它相配的姊妹剑，八成是杀了衔烛龙的剑。”刘陵道，灵光一闪，叫道，“快把阴阳石给我看看！”
安平旍递上阴阳石，刘陵一把抓过，擦了擦黑色那半，显示出另一把剑。他深吸一口气：“不会错的，这就是白元的剑！那把叫做‘屠龙’的剑！”
安平旍也马上反应过来：“莫非，分影和屠龙便是那传说中的姊妹剑？”
刘陵难以置信地点点头：“难怪分影和屠龙在一起时，会有那种反应……“他把分影抽出来，重新审视着上面的花纹：”如果得到屠龙，白元便为我的囊中之物。两剑相合，必然会产生我们想象不到的威力……”
“所以历史便可以串联起来，虬婴用屠龙斩杀了衔烛龙，人们又用分影杀了虬婴。再后来……屠龙遗失、流落民间，分影不知为何被保留下来，成为刘氏传世之剑。”
安平旍点点头：“这把剑的历史，比天候国还要长，比刘氏还要长，刘氏是搞清楚这把剑来历的另一个线索。”
“不仅仅是天候国。”刘陵无法从震惊中回神，他举起剑绕着安平旍转了好几圈，“宇宙的历史，自人类出现之前便长得无法计量，人类历史到如今也无法想象，综其来说，从有名有姓的历史到现在，如果从宇宙的尺度上来看，不过是烟花般短暂……冥古，也就是这把剑出现之时，大概是要比这烟花绽放之时早很多的……”
“所以下一步该怎么做呢？去找承香费文公？”
刘陵抿嘴，没有回答。安平旍看了他一眼，便了然了，笑道：“你在担心令兄的想法？”
刘陵点头。
安平旍道：“既然出了刘氏宅子，你便是你自己了，只为自己而做事。这一步，当作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不是为令兄复仇，只是为自己，如何？”
刘陵仍在犹豫，他确实时时感到为自己做事的重要性越来越强，但本性如此。在刘符去世之前，他不知“目标”为何物，只是单单活着享受时间，可谓悠哉。然而刘符去世后，他不得不继承刘符的责任、以及他需要的刻苦训练。此时如果没有一个鲜明的目标，他是活不下去的。
而如今，要他在这一团混沌中找到“自我”，是很难的。
安平旍观察着他，知道他仍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无法前行，轻说是举棋不定，重说是好谋无断。
她抓住他的袖子，把他拽过来面对着自己。刘陵愣了一下，大脑空白，微微低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安平旍的脸。
“我呢，有一事相求。”
刘陵只知道点点头。
“我想知道这阴阳石究竟是什么来头。姐姐在剧团脱不开身，唯有你可以帮我找出真相。我们一起去找那个费文公吧。”
说是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然而直觉告诉她，刘陵不应该放弃这个机会。
刘陵盯着安平旍的眼睛，许久之后才明白过来，眼神重复清明。他重重点点头。
没了皇帝的行宫冷冷清清，现在刘陵和安平旍也要离开这里。
朱楼碧瓦静静伫立在蓝天之下，沉默。
刘陵最后回头看了它一眼，他不曾把这里当作家，他只是有一种预感，每离开一处，都只是斩断他的一点后路，把他推上更远的路途——抑或是，更浪漫的说法，把他送上更高的台阶。
再次上了船，在水波熟悉的晃动中串联起一个个地点。刘陵凭栏远眺。
承香是泗湘的一个小县，想到那里去，要北上。他就这么远眺着，仿佛西北小渚就能这样出现在视野里，他将第一个发现它。
日子平静，一切似乎都在向希望转向，直到某日船靠了岸的几分钟内，一个信使拿着一封信上了船。
刘陵见到那人时便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信使绕过人群，直直冲他而来。安平旍感到身边人的异样，原本谈笑的声音也渐渐熄灭，看着那信使把信塞到刘陵手里。
刘陵手指颤抖，撕开信封，只见母亲的笔迹，短短一行，白纸黑字，仿佛直冲他的大脑。
尔父病重，速回。
心里如五雷轰顶一般，刘陵面上却没什么波澜。把信收好，先对安平旍说：“家父重病，母亲叫我回去，恐怕无法随君北上。”后便去船舱里拿上自己的东西，直接下了船。
安平旍愣了一下便立刻跟上去，几乎是跟着自己的本能，她毫不犹豫地和刘陵上了另一条快船。
刘陵毕竟是大家之后，盘缠还是足够的，这一艘快船几乎可以在几日之内便送他回到扬城。
直到船发动，刘陵才如释重负，把行礼扔到地上，骨头仿佛被抽走一般坐下。他捂住脸，刘语病重无疑将打破他的一切规划，而眼下他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刘语虽然严厉，却对孩子有深厚感情。刘陵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确实实不希望刘语就此撒手人寰。
安平旍倚在栏杆上，心里担心且焦急，歪着身子看着刘陵低头的表情。好在刘陵马上就把手放了下来。她本想松一口气——刘陵没事，却不想对方直接窜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害你跟着跑一趟，太过意不去了。我马上就给你另外安排一条船，都怪我没有说明白，让你也上了这条船，事实上……”
刘陵的嘴巴如同机关枪一样停不下来，不停的蹦出自责道歉之语。安平旍听着听着就看不下去了，手放在刘陵肩膀上摇了几摇：“笨蛋！我跟你上这条船，当然是我自愿的啊，真的以为我会傻到慌不择路吗？”
刘陵愣住了，对方捂住他的嘴巴，凤眼圆睁继续道：“令尊重病，确是常人无法忍受之事，何必强忍？”
她说完才松开手，刘陵眨了几下眼睛，还是忍不住泪水，酣畅淋漓地大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