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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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引魂灵的，是仇恨……所谓坚定的意志，也不过是执念——换句话说，是仇恨。但如果拥有无穷且飞快的思考，便几乎可以和所有魂灵个性化的诉求向对应上，便也可以操控他们。”
费皎定定望着刘陵：“这需要更快的思考，对头脑的负荷也越重……但在此危急之际，这是最好的办法。”
刘陵点点头：“这个我可以做到。”
杀了这三个人，彻底让四人组的投降计划泡汤，为白韦站稳脚跟添上一支柱。这是刘氏的使命，自千百年以来一直如此，他不应该想他自己以后会如何。
这是一个臣子应该做的。
“此番计谋恐怕要夺去徐、钱、程的性命。我知道公之前和他们四人一起对抗政敌，此番是否……”
费皎早就料到刘陵会这么说，摇摇头：“一时之同伴而已，终究是要分开的，况且我已经早在他们前面，便踏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药香填满了沉默的空当。费皎再次开口，却换了一种语气，仿佛是不太希望自己说出这句话似的：“如果这能让天下太平，倒也好了。这天下，那个人……确实需要休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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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陵重回山洞，盘坐在石块上，将分影竖在地上，双手握着剑柄，放任大脑飞速运转。
这对他来说，倒也算简单，就像每个失眠的夜里胡思乱想，不过要更乱、更快一点点。
他从哥哥的死想到父亲的死，从刘氏的使命想到人生的意义，从生命的价值想到意义的意义。
他平时就经常陷入这些在别人看起来“怪异”“无用”的思考中去；他自己也觉得每每结束一次这样的思考，情绪都很低落。然而他确实是享受整个思考的过程的。
他越想越深入其中，冷汗直冒，本就凉爽的山洞竟变得寒如冰窖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思绪越来越慢，仿佛锈住了。他缓缓回神，才觉头痛欲裂。洞外光线熹微，不知是日出还是日落。
有了上次的经历，他这次支着剑缓缓站起来，总算没有摔倒。扶着洞壁挪到洞口，地上放着两个饭团。
他半卧在地上，三两口把那饭团吃了。又看了看天色，循着记忆，缓缓察觉，这是黎明。
他至少已经在山洞里待了一天一夜。——而他什么也没得到。
那把剑上的冤魂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恍惚想起父亲把这剑交给他时的样子。没有名字的剑被从木匣子里取出，刘语举着它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完美的圆。
——现在你可以赐予它名字。
……分影。
之后便是急转直下，血色的篝火晚会：肢体纠缠在一起、脖颈下血液瀑布的士兵，无辜被杀、麻袋一般被拖走的粉衣女子；惨绝人寰的船难：肢体被木板砸碎，船的残骸堵在回弯处便聚成红色的河；泡发的尸体、臭掉的河……
他刘陵一路走来，该杀的杀了，不该杀的也杀了。为了白韦一个人，要这么多人替他陪葬。
还要杀多少人，这场闹剧才能结束？
这不是他作为皇权的一把剑该想的。
刘陵自兄长死后，不曾哭过。
他咬着饭团，突然尝到咸咸的味道。两行清泪溢出眼眶，在脸颊上留下车辙。
他是纠结的、痛苦的、孤独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只是一株野草，无处留足。扬城，被他拆解、划分、曲意，最后只是变成完成任务所需要的一个有战略特点的地域。
他不曾驻足任何一处，而故乡也不要他。现在的故乡，也早就不是原来的故乡了。
在时间和空间的洪流里，他没有原点。
他哭着吃掉最后一口，眼泪和饭团被一起咽到肚子里，吸了吸鼻子，立马停止哭泣。
还有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刚想站起来，就觉得视野晃晃悠悠。他有点奇怪，莫非是坐太久了？又想支撑着坐起来，渐渐意识到情况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视觉焦点试探性移动，最后锁定在了分影剑上。刘陵满目震惊，只见分影正微微颤抖着，那种挣扎的样子让他想起网中蛇。
不——大概是龙。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思考了一会儿，思绪突然重归清明。视线猛地投到木匣上。
——只有云江木匠铺打造的木匣才可以镇住这把剑。
他不可置信地站起来，走向放在地上的那个木匣子。
淡黄色的木匣被滑开盖子，随意放在地上，静静的。仿佛沉睡，又仿佛在屏着呼吸期待刘陵把他斩碎。
分影高高举起，银刃悬于木匣之上，寒光瑟瑟。
刘陵上半张脸完全湮没在黑暗里。双手刺下，毫不犹豫，木屑纷飞。
下一瞬，分影剑上的黑色魂灵便如脱弓之箭一般射了出去，飞出洞门，朝三个不同方向，混入天际。
刘陵完全没有预料到，此时也被这景色惊到，直接跌坐下来。又见那三魂如黑鹰一般转眼便消失不见，便马上爬起来。
这事不可耽搁。他立刻以此时能达到的最高速度直接回了草舍，一路上祈求费文公不要已经睡觉了。
越过竹林，见到那点点灯火时，长长舒了一口气。
费文公站在台阶上，刚刚送走一个来要草药的行人。见刘陵满头大汗地疾步走来，忙问：“何事惊慌？”
刘陵喘着粗气道：“请先生借我三个人，去国都言城池已投之事。”
费皎搀着他，把他送到桌边坐下：“仅仅是三个人恐怕不够。徐墨向来多疑，他们恐怕会有暗号之类的东西。”
人已经杀了，剩下的，还能叫事？刘陵罕见的没有因变故而感到紧张，他只是缓步走来走去，忽地灵机一动：“取笔砚来。”
费皎不明所以，把纸币推给他。刘陵倚在桌子旁写了三封信，内容大概是“刘氏刘陵希望借贵城节旄一用”。
刘氏的意思，就是皇权的意思，不借，便坐实了反名。
三位使者持城中节旄，必然能让徐墨相信城已投降。
了却这件事，刘陵终于可以腾出所有脑子来思考那个迷雾一般困扰他的疑问——李驰。
李驰，似乎和四人组毫无关系。但他又身处高位，也是出兵路上的一个巨大的障碍。
一个湖泊，浅可见底的，不可怕；满眼墨绿、深不见底的，也不可怕；只有静谧之处、层层树影摇曳下，分不清深浅的，才最可怕。
李驰就是第三种情况。
分影上的魂灵似乎没有办法去杀他，这让事情变得更诡异。刘陵只能亲自骑马去动手。
刘陵翻身上马，费皎跟在他身后，脸上写着担忧二字。刘陵注意到这边，低头笑道：“先生勿忧。我去去便回。”
“你还要出去？”费皎着急地拉住缰绳，刘陵奇道：“先生为何如此慌张？”
“替我去行宫看看。去青虹观。”费皎满面焦急，眼睛瞥上黎明时深蓝的天，那颗将星星光黯淡，仿佛被强风吹拂着，摇摇欲坠。
刘陵顿时就明白了费皎的意思：“先生放心，我办完事，第一时间就去青虹观。”
费皎扯着缰绳的布满皱纹的手才缓缓松开，两只苍老浑浊的眼睛终于把焦点放在刘陵身上，他眼里薄薄一层泪，似乎终于重回清明，定定望着刘陵，庄重点了点头。
刘陵有点被他和吕玄的情谊震撼到，什么也没说，微微点了头示意，便策马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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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驰府位于人迹罕至之处，环境清雅。上午时分，日头自东方而出，照在门前榆树和栅栏上，古朴的府门就那样静静立在那里，等着无限的时间里愿意停下来歇歇脚的行人。
刘陵停了马，穿过石子小径，在粗木门板上拍了拍。
门里有噼噼啪啪的脚步声传来，门被拉开了，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神色疲惫，眼睛却是清亮的。
刘陵捏着令牌，简单做了下自我介绍。男人对他点点头：“李驰。”按着门板让他进来。
这个小木屋简直不能成为“府”，简直和黔首住所没有两样。墙略显老旧，开着的几个木槛窗户透进金白阳光，整个屋子通透明亮。
李驰跟他打了招呼后就大步走到书案后，重新提笔写着什么。刘陵没有打断他，在门边小凳子上坐下，静静思考该如何下这一步棋。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照进来的日光都悄悄变了方位，那李驰方才放下笔，抬头对他笑道：“朝廷上谏就是这么麻烦。公子有何指教？”
刘陵道：“劝你不要上谏劝皇帝投降。”
李驰看着他，稍加思考，然后笑了起来：“刘氏公子果真名不虚传。”
刘陵不知所以，按兵不动，等着对方下一步动作。他不知道李驰到底有多深的背景、多大的实力，只能一点点摸着石头过河。
“朝廷上奸佞四起，凭一些巧言雕语，只管为自己捞好处。这一招叫投其所好。殊不知，国家亡了，蝼蚁又有何处可去？”
李驰挥了挥手中谏书：“毫无雕砌，言语冷厉，全是投降之语。”
这李驰是朝廷上仅次于丞相刘长的人，他的话语还是有一些分量的，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刘陵会把他单独放到和四人组的同等层次。
刘陵完全明白了。这李驰是最单纯的人，他不为官名利禄，他只是单纯觉得出兵不行，投降才有活路。
终于不用再杀人了。刘陵笑着叹了口气，向李驰微微颔首，就准备离开了。却没想他刚想从凳子上起来，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就横在他脖子前，李驰阴影中、山一样的身躯堵住他整个的视野，笑道：
“听说刘氏在皇帝跟前还是很有话语权的。岂可因一人而费国家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