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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有意控制吃药的行为似乎也不太管用。胃痛似乎变成了慢性病,如一团空气,永伴其身。比如,他现在骑在马上,马背就颠得他隐隐又感到胃在发警报。

      他不敢懈怠,快马躯驰。他清楚地知道糜宾鸿是没得救了,纵然如此,他仍然抱着一份希望;他仍然想不管用什么方法,救他于水火之中。

      ——退一万步来讲,他希望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

      东川国已经变成了天候的囊中之物,只差选出一个诸侯国王来,权力就能完成完美的交替更迭。一路上安全的很,刘陵只带了数十位人。

      马蹄扬起尘土,仿若一支飞向皇庭的箭。不同的是,这次来救人,而不是杀人。

      -

      巴扎犹豫许久,目前的形势下,分影剑是唯一的突破口。他不确定,但必须试一试。他决定叫赵修筠过来时,突然意识到这是在预支他的寿命。

      但他不在乎。

      他抓着栏杆,这能给他一些心理上的支持:“赵将军,我找到了办法,这应该就是唯一一个救糜将军的办法了。”

      “上次和宾鸿相处这么久,总算有点收获。”赵修筠嘟哝一句,走进栏杆,“说吧,什么办法?”

      “请拿走糜将军腰间佩戴的宝剑。”巴扎定了定神,坚定道。

      赵修筠咧开大嘴笑起来,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看得巴扎心慌慌。他的大手也握在栏杆上,巴扎轻轻瞄了一眼,被两人体型差异吓了一跳。

      ……但是气势上不能输。巴扎装作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直视着赵修筠的眼睛:“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不要耍花招,小心掉脑袋。”

      “你知道就好。“赵修筠点点头。

      巴扎清了清嗓子:“我要说的是,这次绝对不是什么花招,肯定有用,我敢拿我的性命担保,若糜将军醒不来,我自己动手了结自己。”

      赵修筠把牙收了起来,他似乎了无兴趣,手也拿走了,踱步离开栏杆:“若他醒不了,我们可以为你代劳。”

      “那是自然。”

      -

      巴扎获得了探视糜宾鸿的权利,每天半个时辰。

      这是他一天中最高光的时刻,他甚至觉得他活着就是为了这半个时辰。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半死不活的人待在一起,实在是比和他那个爹一起待在牢房里好得多。

      说是探视,其实对巴扎来说,就是坐在糜宾鸿旁边,看着他的身体发呆。

      但这种美好的场景没有持续多久。巴扎很快救发现了事情的棘手之处——即使移走了分影剑,糜宾鸿的生命力仍然在不停流逝。

      而且速度和之前并无两样。

      当他发现这一点时,彻底慌了。他没办法骗自己,毕竟他的性命、糜宾鸿的性命都系于此。

      他不知道还能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不是分影剑,祭坛又怎么会失效。

      渐渐地,来看糜宾鸿变成了一种幸福的折磨。他这时才真的有一点视死如归的感觉,他这时才把死亡真正纳入自己的待办清单。

      直到某一天,刘陵公子来到东川的消息传到牢房中。那一天,巴扎破天荒地没有被放出去。

      他缩在一角,十分焦虑。若是刘陵也发现糜宾鸿没有半点好转,只要他一句话,他的脑袋就会立刻骨碌下来。

      本福看起来也与往日不同。他不再打坐,而是背着手在牢房里走来走去,嘴里似乎还嘟哝着什么,看得巴扎心烦意乱。

      “刘陵来了,我日后的地位,全在此一举了。”本福似乎终于意识到这里还坐着他的一个儿子,大发慈悲地来搭话,“你可知道?他此番来,除了代表他自己,还代表天候皇室的态度。”

      巴扎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如今被本福指点,大悟,便嘲讽:“他代表皇室又怎样?你害怕丢掉你头上的鸡冠子吗?”

      “随你怎么说。”本福下意识想叫人把巴扎拉出去斩了,却突然想到他们俩都是人家的阶下囚,只好用口头攻击,“东川变成诸侯国,王却除了我,没有别的人选。”

      巴扎翻了个白眼。

      “你可不要以为自己能有什么机会。”本福大步冲到巴扎跟前,弯下腰直指他的鼻子(这一系列动作使他气喘吁吁),“这个王,要么我,要么另立天候人。”

      巴扎感到一阵微妙的讽刺幽默,他却没有半点笑一笑的力气。他只是点点头,“好,你说的好。你以为,他们大概率就是立你为王了。”

      “自然是九成九的把握。”本福自豪挺腰,传来骨头嘎吱嘎吱的声响,“然而百密必有一疏,若是那最后一成……”

      他就为这个而焦虑?巴扎在心里无声地笑了笑,怪不得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死亡,甚至连多一点的信息也不愿透露给他,原来是早就给自己找到后路了。

      那么他该怎么办?他的死亡,是显而易见的了。到时候一个牢房两个犯人,一个做泥下鬼,一个做人上人,到底是十分的不公平。

      他忙死忙活,想尽办法救糜宾鸿,到最后还不如一个愚蠢的高贵之人。

      巴扎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里就出来了。凄厉的笑声在房内回荡,十分吓人,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巴扎渐渐收住自己的笑声,擦擦眼泪。他决定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刘陵的到来无疑是给他下了死亡通知,但到底说,他们还是朋友。

      巴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全身的筋骨。他看向那个小小的窗户外面,蓝天无情,静静挂在那里。天光大亮,他倒也不觉得热,想来已然是秋天了。

      他没来由地非常想去外面看一看,看看这个生他养他的土地,看看他许久未看过的秋景。

      他想带着刘陵和糜宾鸿在外面走一走,然后郑重地把这片土地交给他们,让他们好好保管;之后,他再慷慨赴死。

      请把我埋在这片土地之下。

      巴扎仰着头站在窗边,哭得泣不成声。

      突然门锁动了一下,声音清脆,引得巴扎和本福纷纷投以目光。巴扎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俊秀而白皙的脸,英俊而立体的五官,最吸引人的是那一双眼睛,里面充满痛苦和纠结,却不可抑制地发出明亮而天真的光。

      刘陵问身边侍卫:“就是他么?”侍卫点了点头,刘陵就大步走了进来,丝毫不管想要抓住他脚腕的本福,凑到巴扎面前。

      巴扎脸上的眼里瀑布未干,见到刘陵时连哭泣都忘了,只是抽噎一下。

      刘陵一言未发,握住巴扎的手,把他带离了牢房。

      巴扎一头雾水,但他也什么都不敢问。或许刘陵要把他拉到断头台上呢?

      却听那刘陵一挥手,垂胡袖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用极为有模有样的声音发号施令:“给我这位朋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给我们安排一间房,我们要长谈。”

      以赵修筠为首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对这个巨大的转变甚是不解。

      他刚才说“我的朋友”对吧?他刚才说“长谈”,对吧?!

      诧异——这巴扎难道要翻身了?他难道有什么身份是我们不知道的?又不约而同地把头扭向牢房,只见那本福正紧紧抓着栏杆,整张脸都贴在了栏杆上,满脸的不敢置信。

      刘陵倒对他没兴趣,默默环视一周,那气场可谓强悍,大家立刻警醒起来,四处奔走,找房间的找房间,找衣服的找衣服,好不热闹。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恭恭敬敬地端着衣服来了,在两人面前站了一排,共有六种不同花色、不同图案的衣服。刘陵笑道:“你挑吧。”

      巴扎是最一头雾水的人,他下意识抬头看向祭阴坛,那上面躺着糜宾鸿,日薄西山,朝不虑夕。他的良心都过意不去。

      刘陵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想法,十分善解人意地挑了一件木黄带蟾蜍花纹的衣服,轻轻推了下巴扎:“去吧。”

      巴扎身不由己,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那士兵走了。

      刘陵也回过头来,自行先去房间等巴扎。把门合上,他抖了抖一路赶来的沙尘,又仔仔细细地把小沙粒摘除,等这项工作终于做完,门才被怯生生地敲了几下。

      刘陵暗笑:没想到分别许久,这巴扎竟能把自己的锋芒收敛成这样。立刻拉开门,只见巴扎玉身长立,这个颜色衬得他较为稳重。

      刘陵笑着背着手绕巴扎一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发现那些士兵竟然还给他洗了个澡,这下身上的泥水、血水,完全不见了,只剩下淡淡暗香。

      刘陵这才大松一口气,紧紧抱住巴扎。

      他感觉到巴扎的身体在他怀里都变得僵硬了,大气都不敢出。刘陵轻笑一声,十分体谅地松开了他,笑道:“这是朋友间的重逢礼。”

      巴扎身子颤抖几时,恍惚道:“刘陵,宾鸿要死了。”

      刘陵就知道他一上来就要说这个,这将直接打破他们重逢的快乐——当然,对于一个总在牢笼里的人来说,这种要求似乎有点过于残忍了。

      刘陵叹了口气,歪头笑:“我知道。”

      巴扎浑身颤抖,眼泪簌簌涌出:“主公,对不起,我没能救他。”

      刘陵从袖子中摸出一张手帕,递给他:“我知道,我知道的。这不是你的错。”

      巴扎拽着手帕嚎啕大哭起来,刘陵静静把他揽入怀中。他不忍在这个时候告诉他真相,但这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了。

      巴扎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刘陵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在耳边说:“没错,这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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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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