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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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目前所使用的机型，普遍为搭载了Matrix系统以及一台核心动力炉的防护型轻甲，主要目的在于隔绝污染源。
两台动力炉意味着对于推进燃料的要求极高，年产量有限的星核能源往往会优先供给大型战舰和吞星级武器，不会单独分配到个体机甲上。
但法赫纳不在乎。
自阿卡夏裂隙爬出的怪物体内遍布血液般的黑金，那是最高规格的星核能源，人类目前尚无相应的提纯手段。
所以它让自己的肋骨流着相同的血，赋予这初生之物难以想象的机动性能。
人类坠落了两秒的时间，然后砸入幽密的黑暗。
近二十米的高度差不曾带来疼痛与撞击，他撞进的并非座椅，而是一片液体。
和普通连接不同，获得了“金乌”名号的巨型重甲链接栓瞬间注液，将新匹配的驾驶员淹没。
它的胸甲舱门合拢，如同封闭的花瓣，细长的根茎般的连接元包裹住人类，以皮层刺激取代视觉同步全方位影像，弥补单侧视力的测距误差。
很久之前，人类失去了自己的金乌。
但现在他得到了一只全新的、与他所爱的舰队同名的飞鸟。
他停栖于它的怀中。
汇集的轻型与中型舰不再溃逸奔逃，塔娜手动解锁了最大功率的主炮。
兔子快要跑出葡萄园的范围、重新蹿回洞窟里去，她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在他们上方，原本破烂不堪的小飞艇开始分解，但另一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主飞行器把这坨东西整个接住，进行回收作业。
对方将时间差衔接得很好。
急速充能的炮火向着悬停于半空的黑色机甲发射，目标毫无偏移。
她不愿让那怪异且不祥的机体有机会乱飞。
下一秒，静滞状态的重型机动了。
这漆黑的恶兽踉跄一下，仿佛对新的身体尚未完全掌握，摇摇晃晃地向下跌落十几米的高度，恰巧错开锁定自身的轰击。
但紧接着它反手抽出了背负在身后的长枪，在第二发攻击抵达前，猛然劈下。
半启动状态的两台核心动力炉瞬间推进到最大转矩功率，身后的机翼弹开。
猩红的扰流板纹路形如光带，又像是某种恶劣的图腾。
溅落的激光被重枪的锋刃砸碎，触碰到主甲前便已消融。
“分散！”
这声指令向着全队发出，塔娜以最快的速度后撤自己的载具：“立刻分散！”
直觉和本能先于理性做出预警，猎犬领队没有一丝犹豫地将控制闸猛踩到底。
事实证明这做法是正确的。
因为黑色的重甲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等离子的尾焰划出轨道痕迹，那具机体几乎是以瞬移的速度坠刺至近前，人类甚至难以捕捉其运动规律。
三十二英尺的沉重长枪超过机体长度的一半，并非锥形枪尖，而是由光束组成的震动刃面，在挥出时连空气都切出分层。
闪避不及的两艘僚机发出爆破声，它们的引擎被整个斩断，犹如断翼的飞鸟向着大地坠落。
一击即中的机甲如同军刀，没有任何停顿，直插敌方指挥所在的飞艇。
猎物和猎手的立场瞬间颠倒。
“他真美。”
D108被顺利回收前，卡兰便已溶解在空气中。
祂透明的身体舒展于天穹之下，漂浮在靠近破碎防御壁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场厮杀。六百万双眼睛看向同一个身影，六百万份口舌述说着同样的话语。
“我感到一点遗憾，错过了他曾经的样子。”
“嘿嘿那必须的。我们的口号是，‘只要最好的’！”
心不在焉的法赫纳正指挥着主飞行器撤退，它想拆包礼物。
但残存的良心还是令它追问了一句：“你还好吗，卡兰？”
暂时断开的体感共享令它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主导者已经无法维持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实体，狗狗舰只是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以为你会坐进驾驶舱，和花豹一起体验超刺激初飞行。”
“现在还好。”
构成祂本体的一部分潮汐在逸散，无法重新聚拢。祂们本该是裂隙的同源者、永远不会踏足另一侧宇宙的阴影，但是法赫纳撕下大片血肉，以现实宇宙中的定律捏出一架超出时代规格的重器。
当名为金乌的重甲脱离法赫纳、诞生在K31上空的瞬间，卡兰的身体就开始崩塌。
涉入阿卡夏的事物妄图干涉生者的长河，跨进另一个维度，始作俑者必将被两侧截然相反的规则所撕裂。
“你快点回来呀。”
星舰小声提醒，它的主导者主动切断了绝大部分联系，这令狗狗舰有点不安。
“你不和我共享意识吗？”
“我想再看看。”
笑着安慰自己的半身，卡兰想了想，最终还是认真地告诉星舰：“我想多看看他活着的样子。人类的一生于我们而言太过短暂，如果此刻我选择睡去，那么等我从小憩中醒来，他早已化为宇宙的尘埃。”
“百年只是一个瞬息，我们早已拥有和人类截然不同的时间尺度。”
“可我不想那样。”
法赫纳沉默了一会，不再叭叭叭地叽喳闹腾。
“带他走吧，卡兰。”
它最终说道，这是如同孩子般的星舰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带他一起走吧，带他去往星海的深处与我们同眠，这样他最终才会明白思维和人格所依附的肉/体只是不必要的拖累，意识的长存才是永生的本质。”
“我不能。”
卡兰的身体沿着裂隙蔓延，无视物理的空间距离，同自己的半身挨在一起。
祂发出轻微的叹息。
“我不能这么做，法赫纳。”
男人同新机甲的适配度看起来极高，瞬息便撕裂了敌方的包围阵。当那具庞大的身体落下，被拧在钢铁手臂间的中型舰砸向地面，引擎的位置烧穿一个大洞。
弹开的光盾抵挡住纷扬的集火，重枪扫出的范围内轻量巡逻舰发出响亮的爆破声。由猎犬领队所操纵的主飞行器不得不调转方向，以身为饵牵引着出笼的恶兽脱出包围圈中心。
那是鲜活的生命姿态。
在倾轧和厮杀中迸发出巨大的能量，每一次瞬移都伴随着火光溅射。
“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话吗？”
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星舰，卡兰彻底失去人类的外表，祂们此刻就像一团纠缠不清的透明血肉。
“在很早很早之前，我们刚成功同调的时候，我听见你的哭声。你问我那些受试者为什么会感到痛苦，为什么不再动弹，就算你无数次地大声呼喊他们，他们也不会给出回应。”
“人类只能以人的身躯为载体，活在短暂而有限的时间内。”
“我向他提出过很恶劣的邀约，然而他拒绝了。”祂笑着同自己的星舰耐心地说明，仿佛在安抚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他想作为人类死去。”
“我们的乘客不需要漫长的永恒，他只追寻一个生的瞬间。”
“可是活着很好呀，无论以何种形式。”
机械意识的认知同人类有着极大的区别，它们自诞生起就在不停地更换身体：“活着可以贴贴，还可以同你说说话，我们能沿着裂隙去看一看所有人都无法看到的景象，几百年几千年都不会厌烦。”
“我不太记得波旁夫人的温度了。”
卡兰没有回答这活泼快乐的话语。祂长久地注视着自己的花豹。
“有一些时刻，我成为阿卡夏的一部分，觉得那些事物变得无关紧要。波旁夫人的气味、手臂的触感、我所怀抱的婴儿、吃下的营养剂口味、刺穿脊柱的探针……我能够阅读它们、翻动它们，但是不再记得它们。”
“当你扫描人类，你获得他们的身体参数，你排列他们的各项指标，数据于你而言就是灵魂本身。”
“但在那之外的另一些事物，同样是构成‘人类’这一概念的组成部分。”
“所以我很喜欢他。”
这语气几乎是轻盈的、懒散的，和其压抑的内容形成鲜明对比。
“我会想抱着他，摸一摸他，感受一下生命的形态，然后在未来的某天注视他离去。”
祂说。
“当我怀抱着他时，我将短暂地记起一些人类的本能。”
在祂们的正下方，疾行的重甲插穿了整个包围阵。
两架巡逻舰被击落，深黑机体的翅翼放出大半，推进器以跃增模式最大功率输出。
每一次当它挥动长枪，都会搅起沉重的气流。流金般的攒射偶尔会穿过光盾的阻挡，被这钢铁巨兽单臂握持的武器轻易击散。
中型舰试着发射追踪弹，然而金乌的反导弹系统制动得比对方还要快，三连发的锁定装置几乎和进攻者同时启动。
炮弹在空中撞击炸裂，掀起扑面而来的热浪。
迅速扭转身体的野兽一跃跳上体型更大的中型战舰，利齿撕裂对方的引擎，犹如身负血红眼眸的黑色时母，将敌人击坠时一并践踏着厚重的大地，把带来毁灭与破坏的事物全数被踩于脚下。
每一次的转身、腾跃都灵活且迅猛，仿佛这具机体身来就属于它的驾驶员。
区别于联邦Matrix操控模式的阿陀那系统，正死死地缠绕住操纵者，成为对方的眼与腿，成为弥补对方一切生理残缺的同调半身。
半交感式的精神感应比手动操作更快，尚未完全解放的它已经突破了常规状态下推进与刹停所需时间的极限。
“退出交战范围。”
它做出通告，毫不留情地再度击碎试图靠近偷袭的蜂式机甲的平衡摆尾，重枪划出一道燃烧的弧线，在旷野上斩落深深的沟壑。
“这是唯一的警告，退出交战范围。”
两对推进翼全数张开，六十毫米的集束激光融合炮开始蓄能。
钢铁铸就的鳞片折叠收拢，将空气的阻力减至最小。
“最后三分钟。”
“我做错了吗？”
法赫纳低声问，懵懂的机械生命体再一次触及生与死的话题，它认为卡兰就是卡兰，同样的数据就代表着同样的灵魂，然而它的主导者告诉它并非如此。
“我将你拼起来的做法，令你感到难过了吗？”
所有的眼睛带着无措的泪意，那是曾经的冰冷机械所无法做出的情感表达。它吞下太多的血肉和碎片，终于获得了一个完整的灵魂，但那灵魂以纷杂且沉重的痛苦缠绕它。
法赫纳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它对于人类的热烈喜爱有很大一部分也是源自于此。它同卡兰就像沉入裂隙的两簇阴影，几乎断开了同现实宇宙的一切联系，在理解到孤独的本意前，它便渴望以更多的接触来填补自身的欲望。
阿卡夏与潮汐并无主观意义上的善恶。
它们只是存在于那里，将活着的一切事物吞入，分解成记录的长轨。
而它的主导者融化在它的身躯间，仿佛蜷缩在一个泥泞的子宫里，睁着半困半醒的眼眸。
“你没有做错，你很厉害。”
轻声说着，卡兰的大部分触肢已经流回裂隙之中。祂很倦怠，细小的潮汐碎裂又重组，想要挣脱束缚。
“即便是我，也会因为毫无杂质的爱意而感到快乐。”
“我不太在意大部分的人类，他们不属于我。正如于他们而言，我也只是过去所投射出的影子。”
祂说。
“但我从不否认他们所定义的爱。”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