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夜》飞鸟终章

20、第 20 章

　　“深渊，你觉得呢？”

　　在两人发现裴阑很久没有在频道说话时，他已经在水中稳不住身形了。

　　才觉得他看似强大却又有着诸多难以忽视的弱点，在最虚弱之时连水流都能将他击垮。
　　就连他本身的存在都那样的虚幻，一切美好都若即若离，一切陪伴都似真似幻，像一场梦。

　　只有冰冷最真实。

　　离裴阑更远的柯戎瞬间游到他身边，接住摇摇欲坠的青年。白霰甚至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窜了过去。

　　怀里的人蹙着眉，神情是清醒状态下不会出现的痛苦不堪。柯戎看着他，叹了口气。

　　又被碰瓷了。

　　肢体接触似乎让裴阑短暂清醒了一下，柯戎听见脑海里出现裴阑的声音。

　　“对不起。”

　　他的意思应该是，耽误了任务进程，给你们添麻烦了。

　　而后他便彻底失去意识。

　　柯戎沉下目光，通体漆黑的镰刀在掌心显形，刀刃反射出的光锋利又凶恶。

　　鱼人异种察觉到极端恐怖的杀气，从遗迹中探出头。

　　“嘶嘶……”
　　“咕叽，咕叽。”

　　柯戎缓缓开口。
　　“全部清理掉就行了，是吗？”

　　“对，但你先别急……”

　　柯戎将人按在怀里，提着镰刀，开始彻底的清理。

　　异种或非异种，生物或非生物，水草、遗迹、或只是路过的鱼群。
　　神明即使是在最愤怒的时刻，也不会降下无差别的灾难。因为爱世人是神的天性。

　　但怪物可以。

　　罪魁祸首幻境碎片在刀锋下碎裂，挥散无形，消融在水中。
　　鱼人被钉在镰刀上，嘶吼挣扎，又被甩到身后由白霰剖出核心。

　　无妄海底越来越寂静。

　　发绳不知什么时候断了，浅金长发在水中铺开，散成一片金色的雾。

　　柯戎抱着裴阑往上游，浮出水面。

　　怀里的人像鬼魅一般，无声无息，连皮肉之下的心跳也极其缓慢，带着死气沉沉的病态的靡丽。
　　仿佛一用力就会断裂，一靠近就会破碎，是最锋利也最脆弱的宝石，是盛极必败的末路之花。

　　苍白的嘴唇因仰头的动作微张，墨色的发丝滴着水，贴附在颊侧。

　　“渡者，愣着干什么！快上岸！”

　　柯戎带着一身水缓缓上岸，眉压得极低，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冷肃。发丝凌乱，绞缠在一起，贴在背上，滴落的水珠连缀不断。

　　无生命的发丝甚至过度解读了主人的想法，贴附到裴阑身上，彰显着才刚刚冒头的占有欲。

　　一时之间，白霰觉得他更像恶鬼。从地狱中夺回珍宝，毁了整座地狱，而后离开。

　　他快步过去看裴阑的情况。
　　“他的灵魂……怎么比苍骊的还碎。”

　　柯戎沉声道：“我该怎么帮他？”

　　白霰：“我想想……你知道深渊特别累的时候会做什么吗？”

　　柯戎皱眉沉思，忽然他想到什么，咬破嘴唇，唇缝渗出一线暗红。他俯下身，将一口血渡了过去。

　　从白霰的角度，就是首领先顿了一下，然后果断地低头开始亲深渊的嘴。

　　白霰：？？？

　　你的意思是，深渊累的时候喜欢亲你的嘴，是这样吗？

　　顾不及震惊的白霰，那边两人亲得难舍难分，如胶似漆，好像还伸了舌头。
　　伸舌头不是故意的，是因为裴阑实在不张嘴。
　　这样还战友吗？战友可不亲嘴。

　　白霰只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连湿衣服都顾不上换，径直去须弥山上找苍骊。

　　见到苍骊时他反倒不慌张了，只是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不太正常。
　　苍骊挑眉：“怎么了，魂被水鬼吃了？什么事把我们冥河第一主理人吓成这样。”

　　白霰想了想，决定只说事情最正常的部分。
　　“没什么。深渊的灵魂不稳定，在水里晕了。渡者把人带上来了，顺便收割了水底的异种老巢，任务圆满完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飘忽。

　　苍骊没有细想：“那就好，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返程了。”

　　两人回无妄海边时，柯戎正在晾衣服，衣架上已经有了一套，不出意外是裴阑的。白霰眼观鼻鼻观心，径直路过他们的帐篷，回自己帐篷换衣服。

　　苍骊闲逛似的走过去，看着柯戎不算太好的脸色，颇为稀奇。

　　“这么紧张？别担心，今天不醒，回去休息两天也醒了。回头问问深渊是不是小时候出过事，要么就是前世出了事，灵魂不会平白无故出问题。”

　　苍骊交代两句就走了，似乎什么事都影响不到他的情绪，总是笑眯眯：“我去帮小白换衣服。”

　　好在柯戎的血真的很有用。傍晚的时候，裴阑醒了。

　　柯戎坐在他身边，头发乱得像头野生狮子。他看向帐篷外，背对裴阑，为他挡住荒区的风，也为他留下新鲜的空气。

　　裴阑想，这样的场景似乎出现过很多次。
　　柯戎好像总是在等他醒来。

　　这人背后明明没长眼睛，却好像知道他醒了，忽然转过头。
　　他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醒了？”

　　“嗯。”

　　裴阑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液体润湿咽喉，他察觉到喉间熟悉的血腥味。血里带着一丝海水的气息，腥咸浅淡，若有若无。

　　他问：“你给我喂血了？”

　　“你在幻境附近晕过去了，我想，你需要补充能量。”

　　裴阑没问他是怎么喂的，那他也不说。

　　“抱歉。”裴阑又道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柯戎不想跟他争执麻不麻烦的事，直接问他：“你小时候有出过什么变故吗？”

　　“从小到大没出过事，从一岁到二十三岁的所有事都记得。”裴阑回想一下，“需要我给你细讲吗？”

　　柯戎没当过人类，缺乏常识，不知道人类小孩其实记不住五岁以前的事，只以为他是正常的。
　　那么，就是前世出过问题。

　　终于，裴阑忍不住道：“你把头发梳一下。”

　　他嫌弃我。
　　柯戎露出很心痛的表情。

　　夜里，柯戎背对着裴阑睡，他的背后贴上一个体温微凉的身体。

　　这人贪凉又畏凉，强大又脆弱，柯戎搞不懂，这样矛盾的特质怎么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锋利又易碎，像黑曜石。

　　柯戎不动声色地转身，回抱过去，然后闭眼，心安理得地睡下。
　　热源就热源吧，反正他不吃亏。

　　回程路上，苍骊翻看信息，忽然说。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柯戎随口道。

　　苍骊宣布道：“须弥的异变程度在本次清理中得到有效抑制，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再担心高等级异种的出现。”

　　裴阑问：“坏消息呢？”
　　好消息的力度不太够。

　　“坏消息就是……荒区剩下的区域均发生了不同程度的二级异变。其中瓶山附近尤其严重，但瓶山本来就是高风险无人区，影响不大。”

　　白霰：“云笈？”

　　“问题就出在这里。”苍骊的笑容冷下来，“要么增加防御，要么让云笈的人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