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奋斗，驸马躺赢》庾稚恭

16、潘玄美人图

　　翌日清晨。

　　姜待宴几近一夜没睡，好不容易闭了会儿眼睛，又被罗盈盈唤醒：“公主姐姐公主姐姐，你醒醒，盈盈肚子饿了，”

　　好一个让人感觉厌倦的早晨，姜待宴有满腹的牢骚，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向谁倾诉。

　　她叫来侍人，被迫早起，还不得不忍受身上带个挂件。

　　“宴宴，看我把谁带来了？”

　　姜待宴甫一推开房门，便见孟大驸马领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喜笑颜开向她问安。

　　不明事理者，定然觉得，孟大驸马心胸宽广，极擅自绿。

　　男子身形修长，一袭白衣，衣袂间有灰色竹纹绣片，行走时人入置云间，颇有前晋遗风。

　　他的目光触及罗盈盈时，先是一闪而过一丝嫌恶，眼神在与姜待宴对上后，才转变了态度：“内人给贵主添麻烦了。”

　　罗盈盈怯怯往姜待宴身后缩了缩，但又似乎是很快认出来的是何人，飞快跑到萧勉身边，明媚笑道：“萧萧？你怎么知道盈盈在这里？”

　　孟舸跳出来领功劳：“是我阿，是我找的他！”

　　骄傲又自豪的语气，生怕说得晚了些，就会被旁人抢了功去。

　　萧勉的表情很是勉强，看得出他想极力表现出很有耐心的模样，可他并不擅长隐藏情绪。

　　罗盈盈想去牵他的袖子，他都是面无表情地甩开，竟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姜待宴出言道：“盈盈娘子乖巧可爱，我瞧着甚是欢喜，不如就让她在我这里留几日。”

　　她的谎言不打腹稿，张口就来。

　　罗盈盈回到她身边，抱着她的手臂笑眼盈盈：“好诶好诶！公主姐姐喜欢盈盈！”

　　萧勉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嘴上却道：“内人愚钝，怕是会给贵主添乱。”

　　演技不行，话也不怎么会说，姜待宴前脚还夸罗盈盈可爱，他后脚就说罗盈盈不太聪明。

　　前太傅罗汾的得意门生，看着也就一般。

　　凡是盈盈的坏话，不论对错，孟舸总第一个提出赞同：“知道盈盈会惹祸就好，昨日的事我们不怪罪，你现在快把她带走吧！”

　　闻言，萧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显然是在为没有甩掉累赘而苦恼。

　　姜待宴偷偷往孟舸腰上掐了一把，小惩大诫，而后向着萧勉道：

　　“萧御史有要务在身，想来也无法照料盈盈娘子，就让她留在我这别院待上几日，过几日员外郎忙完，准保还你一个好好的盈盈娘子。”

　　萧勉脸上又堆上笑意：“那内人的事，还有劳贵主和驸马费心。”

　　孟舸眼珠子都差点瞪出火星子，却还得恭恭敬敬把萧勉送走，祝他一路顺遂。

　　等他回过头，想把气撒在罗盈盈，又见罗盈盈躲在姜待宴背后，骂又骂不得，吼又吼不得。

　　“可恶！”他默默攥紧了拳头。

　　渼陂湖畔。

　　姜待宴命人在湖畔的银杏树林扫了片地，随后拖家带口，来了此处赏湖。

　　渼陂湖占地周回十四里，湖平如镜，视野开阔，湖中一座小亭，宛在水中。

　　湖畔生满芦苇，与水中倒影交相辉映，影影绰绰，湖边银杏、水衫高低错落，宜景宜人。

　　几人刚歇下脚，罗盈盈便开心地跑到湖边，脱了鞋履，不顾一切地跳入水中。

　　孟舸放下准备摆盘的点心，急冲冲到湖边嘱咐道：“盈盈，你可别往深处去了！”

　　罗盈盈站在没过膝盖的水中，裙边已经沾湿了大半，她弯下腰鞠起一捧水，直直往孟舸身上泼：“小船哥哥，你也来和盈盈一起玩呀！”

　　孟舸被无故浇了一身的水，气急败坏地穿着靴子踩进水里，和盈盈“打成一片”。

　　事实证明，孟大驸马心智与孩童无异。

　　姜待宴走到芦苇丛旁，拿出了一支短笛，伸手摘了一叶芦苇，从上面搓出一张膜，覆在短笛的膜孔上，又试了试音，笛音嘹亮动听。

　　她用北笛，吹起一首南方用作诉情的情曲，音绕三梁，情意绵绵。

　　罗盈盈听到笛声，和起歌来：“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

　　直至曲终，罗盈盈只有一句，唱得在调上：“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公主姐姐，你知道吗？”罗盈盈在水中转了一圈，裙摆的水珠落在水面，漾起点点涟漪：“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就是盈盈名字的来源！

　　“盈盈记得娘亲曾经说过，她就是在渼陂湖与盈盈的爹爹定情的，‘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是盈盈的爹爹写给娘亲的诗！”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真没想到，”孟舸拧了一把衣服的水，道：“你爹还是个文采过人的诗人。”

　　……

　　在场的能再多一个读过书的人吗？

　　姜待宴放下了短笛，席地而坐，朝着盈盈道：“盈盈娘子听过潘玄美人图吗？

　　“传闻当初潘氏长公子潘玄，极擅画丹青，他曾为罗璇将军作过一幅丹青。”

　　罗盈盈被挑起兴趣，上岸凑过来小声地说：“公主姐姐，盈盈知道的，盈盈还偷偷听到阿祖说，那幅美人丹青，现在就在鄠县县衙的某处。”

　　潘玄美人图一共四幅，可毕竟是很早之前的东西，又遭遇了变故，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就只有其中一幅美人图，画中的美人是罗璇将军。

　　十年前潘氏之祸后，潘氏被抄了家，潘玄的四幅美人图都在抄家的过程中遗失，坊间只有传闻，这四幅美人图散在各处，却不知去向。

　　姜待宴提及美人图，原本只是想借机，探问罗盈盈有关潘氏之祸的信息，可没想到，却意外打听到了潘玄美人图的下落。

　　“其实盈盈来鄠县，就是想要拿回娘亲的丹青图。”罗盈盈一脸真诚道：“盈盈很久不见娘亲，都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

　　姜待宴恍然大悟：“原来盈盈娘子来鄠县，是为了罗璇将军的丹青图。”

　　可她还是有一点不懂的：“但是为何说，这幅美人图就在鄠县县衙之内？”

　　“因为呀，”罗盈盈喜滋滋道：“前前前鄠县县令奚子栖，就是盈盈的爹爹！”

　　此言一出，姜待宴惊了三跳，手上短笛都险些拿不稳。

　　一是，前前前鄠县县令奚子栖，是大魏第一个，也是至今唯一一个，南方商户出身的进士科状元，竟然是一个冒领《迢迢牵牛星》，哄骗对诗文一窍不通的娘子定情的小人。

　　二是，堂堂太傅之女，倾倒半个大魏的罗璇将军，竟与如此轻浮之人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三是，鄠县的县令，原来在短短的十几年时间里，就身死了不下四个。

　　奇怪，蹊跷，诡异。

　　“公主姐姐，”罗盈盈歪着脑袋，恳求着：“你能陪盈盈一起找娘亲的丹青图啊？”

　　姜待宴正愁一个直探鄠县县衙的机会，正巧这契机撞上，于是顺驴下坡应下：“好啊。”

　　她伸手摸上盈盈的脑袋，对未知的事感到好奇。

　　“你们背着我在说些什么？”

　　孟舸在一旁被冷落许久，沾了一袖子的水，往岸边的两人身上洒：“还不快速速招来！”

　　罗盈盈重新跳入水中，若不是姜待宴跑得快，溅起来的水花差点就要浇湿她新作的衣裙。

　　孟舸走近过来，伸起他湿淋淋的手盛邀：“宴宴，你要不要一起下来？”

　　姜待宴抬手用短笛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语气坚决地否决了提议：“不要。”

　　她起身远离了是非之地，行至银杏树下，树上的果子还没成熟，呈一派青油油的绿色。

　　回到别院。

　　姜待宴寻到别院管事的陈伯，用笔轻轻敲着脑袋，镇纸压平宣纸，听着陈伯道：“这几十年，鄠县怪事频频，来了几位县令，都客死他乡。

　　“直至今年，去岁新晋进士科榜眼之一任鄠县县令，不到三月，一命呜呼，朝廷才重视起鄠县异象，派出小三司，从头到尾审查此案。”

　　“说来奇怪，”姜待宴道：“鄠县县令几经更转，身故了几个，为何偏偏在这时才开始调查？”

　　陈伯摆摆手，表示：“公主有所不知，这一点儿也不奇怪，这位新县令虽任职不足三月，散品早就至从五品下朝散大夫，已达通贵。”

　　依照旧制，科举入仕者的初始官阶最高不过正八品上，这位县令采用的显然不是传统叙阶法，而是升阶更快的泛阶制量定官品。

　　泛阶制不看资历、背景，亦可不经劳考而加阶，只要才能被皇帝看中，此后官途即可一飞冲天。考验的，就是一个见风使舵，趋炎附势。

　　也就是说，鄠县这位新县令，可是皇帝御笔钦点，极为看重的人。

　　原来朝廷不是对鄠县县令连续被害一案无所谓，而是这巴掌，之前一直没落到皇帝脸上。

　　姜待宴动笔，将近来五位离奇身亡的鄠县县令的名讳列在纸上，完罢，悬着笔问：“这次的小三司，派出的是几位官员？”

　　“我记得是，”陈伯解答道：“御史台监察御史萧勉萧御史，刑部员外郎高仕瞻高员外郎……以及还有新入流的大理寺评事夏诗葳夏评事。”

　　“夏诗葳？”姜待宴不由得想起双喜的事，凛声道：“没想到还有故人。”

　　陈伯看她这副让人感到害怕样子，惊了一惊：“公主认得这位夏评事？他办事还算利落……”

　　总听人说夏诗葳如何如何优秀聪明，姜待宴偏听不得这话，带着强烈的偏见打断道：“不必多说，我知道这个姓夏的是怎么样的人。

　　“有机会，我还想再会一会他。”

　　陈伯：（疯狂擦汗）上一次看到公主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在公主把人揍到下不来床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