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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山重水复疑无路 ...

  •   他回想起上次飞天的经历,晕眩的失重感,胃部顿时一阵抽搐。老祖宗进化这么多年,也没进化出一双翅膀,是情有可原的。
      但看着莲如兴致勃勃的的样子,他将拒绝的话吞了回去,飞可以,但要约法三章。
      第一,不能太高;第二,不能太快;第三,不能太远。
      没问题。莲如嘴上答应得快,心里悄悄打着小算盘。等飞上了天,你奈我何。
      她双手攥起拳头,抿着嘴,一使劲,一双长而窄的巨大翅膀从她背部‘哗’的一声伸展而出,那翅膀长有两米,在夜色里流淌着幽蓝的色泽。
      陈鸿羡惊叹不已,上回她只能用原身,一双爪子抓着他四处乱飞,短短几日,她竟生出一双如此威风凛凛、雄壮有力的翅膀。
      月色下的莲如,宛若一位降临凡间的神祗,美丽而神秘,轻轻挥动双翅,丰满的羽毛犹如波浪般起伏。
      陈鸿羡失神了。
      神祗垂眸,低语道:“飞起来老带劲了。”
      陈鸿羡回神了。
      鸟人形态没有爪子,陈鸿羡唯有小鸟依人的偎依在莲如的怀里。起初,他满心羞涩,不敢抬头张望。直至猎猎风声灌入双耳,他才鼓起勇气探出头来。
      刹那间,茫茫夜色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包围。一种孤寂之情油然而生。
      “恩公,你看我们的脚下。”
      他们的脚下,灯火浓稠,不管是富人抑或是穷人,都如蝼蚁般细小。再往远处看,群山连绵,江河流动,世间万物,尽收眼底。
      在这广阔无垠的世间面前,他是那么的渺小如尘,那些不甘、挫败、挣扎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就在这时,莲如的那句话如雷鸣般在他心中响起:“何为大丈夫?”
      他扪心自问:“谁敢自称大丈夫?”
      莲如见他久久不语,以为他胆怯了,正想放慢速度,缓缓下降,不料陈鸿羡却让她再飞高点,再飞远点。
      “好!”莲如爽快地应道,她无所顾忌地挥动双翅,搅动起一阵阵凛冽的朔风。
      他们去了杭州,去了长安,去了塞北大漠,两人于夜色之中肆意徜徉,领略世间之伟大,直至天边渐渐现出一丝银光。
      当一束金光射向人间时,两人正并肩坐在一座山峰的山顶。
      被风吹了一整夜的四肢麻木而冰凉,但两人的心却是滚烫的,他们未交谈一句话,全身心地沉浸在朝阳出世的盛景里。
      许久,陈鸿羡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我还是想再考一次。”
      他的声音很低,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莲如说:“考呗。”
      他说:“万一又落第了呢。”
      莲如想了想,讲起她雏鸟时期那段惨痛的习飞经历。
      “我是家里最后一个学会飞的燕子,在哥哥姐姐们都能轻轻松松绕着招摇山飞一圈时,我连鸟巢都飞不出,不管我怎么扑腾,就是飞不起来,每次都以摔得鼻青脸肿而告终。”
      “我好不服气,甚至还怀疑,我是不是从外面捡回来的小鸡,压根不是鸟,否则怎么回回坠鸡。后来,我就跟自己较劲,越不让我飞,我就偏要飞,摔得头破血流,我也要飞,死活都要飞。”
      “每次张开翅膀,我就想,这次一定能成功!”
      莲如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陈鸿羡追随她的目光,仿佛看见一只雏鸟在空中笨拙地飞翔。
      陈鸿羡心中泛起柔情,“所以,你最后成功了。”
      莲如重重地“嗯”一声,露出笑容。“是的,我相信你最后也能成功,因为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
      年轻时,陈鸿羡曾结交过几个知己好友,但随着他的屡次落第,好友们纷纷离他而去,当他以为这一生将孤苦死去时,莲如却敲响了他的家门,不由分说地闯入他的生活。
      她不通人情,却比人更善良,虽然莽莽撞撞,却意外地将他从低谷拉出,让他有勇气重新站在起点上。
      千言万语也道不尽他此刻对她的情感,良久,他郑重而深情地说:“谢谢!”
      他的目光那么灼人,竟让她不敢直视,她偏过头,轻轻地‘嗯’一声。
      他站起来,朝着节节攀升的朝阳呐喊:“我这次一定能成功!”
      “我陈鸿羡,定能高中!”
      他的呐喊激荡于山谷之间,从远方传回耳边,仿佛是上天的回响。
      莲如也紧随其后,呼应他的呐喊:“我相信你!!”
      巍峨的山峰之上,两人相视而笑。
      ——其实,这个故事大部分是莲如胡诌的,只有第一句话千真万确,她确实是最后一只学会飞的燕子,但并不是因为她笨,而是懒。后来哥哥姐姐们离巢了,只剩她独自在家,于是,不甘寂寞的莲如在某个普通的日子,站到巢穴边上,张开双翅,双爪用力一蹬,便学会了飞翔。
      莲如是个天才。
      -
      三十九岁的陈鸿羡决定再次科举。
      他绝望过,放弃过,甚至自尽过,最后还是决定回到科举的道路,重头再来。
      天无绝人之路,他能活到多少年,就能有多少次机会。
      在最初的几个月,陈鸿羡确实是这么想的,他雄赳赳气昂昂,浑身充满干劲,好像换了个人。可随着时日推移,在日复一日的寒窗苦读中,那股聚拢起来的劲渐渐消散。
      有时,他会突然搁下手中的书,望着窗外出神。
      莲如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向外看,窗外只有几根光秃秃的枝桠。
      春去秋来,被风吹黄的叶子落了满地。
      有时,他会突然叹气,消沉一整日。
      有时,他会盯着在夜里摇曳的烛火,喃喃自语。
      莲如侧耳倾听。
      他在说:此刻,有多少人正寒窗苦读,我既不比他们聪明,也不比他们刻苦,即使有人高中,也不该是我。
      他虽总说一些极丧气的话打击自己,但手中的笔却从未停下过。
      在这些日子里,莲如也变得安静了。
      她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凡人,收起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定住了四处乱转的好奇目光,专心致志地陪伴在陈鸿羡身边。
      有一日,陈鸿羡叫醒了蜷缩着身子窝在书桌睡觉的她。
      天气越来越冷,她恹恹地提不起精神,自冬至那日起,她便变回原身,时常蜷缩在屋里唯一的烛光旁打瞌睡。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陈鸿羡,陈鸿羡用双手捧住她,打算将她放到床上。
      莲如却不愿意,冷冰冰的床还不如他的一双手温暖。
      陈鸿羡便将她放在左手上,抬起右手轻轻抚摸她,她舒服得闭上眼,发出一两声啾啾,然后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掌心。
      冬天的风蛮不讲理,老在你松懈的时候,突然掴你一掌。雪上加霜的是,这屋子像个掉光了牙齿的老人,四面漏风。
      莲如想用法术修缮屋子,让这个冬日过得舒服点。
      陈鸿羡却不让,他望着破败的茅房,平静地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时我最不需要的便是舒服。
      饥寒交迫将陈鸿羡逼入绝境,身处绝境的陈鸿羡便逼迫自己。
      他睡觉的时间越来越短,读书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他从书里抬起头,才发现暮色四合,而他手足冰冷,饥肠辘辘。
      若他转过头,便会看见一只熟睡的燕子和一碗凉透的面。
      也不知道莲如什么时候学会了下厨,这段日子,他的眼里只有一段又一段的文字,连做梦都在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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