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风与云会 ...
-
许疏桐当年是个老师们认定的“好学生”。
但绝对是个比宋流响不老实很多的好学生。
除数学以外越擅长的科目写作业越敷衍，轮到寒暑假作业的每科目几十张卷子更是能抄则抄，体育课测试想尽办法偷懒去自由活动，溜出校门的姿势无比熟练，在老师面前都敢皮上天……以上全是常规操作，他们这个班就没几个老实人。
宋流响是老实人之一，属于“好学生”们眼里真正的乖巧好学生。他们班主任半开玩笑般点名另外几位“好学生”时就拿他这个纪委出来当过正面典范，然后宋流响就因和许疏桐走得比较近，而被光荣授予了盯着点这群不安分的货的重任。
其实他们班内部氛围还算和谐，学校规矩也不怎么死板，纪委约等于空设，从老师到这群不安分的货没一个觉得宋流响会真报告老师。
宋流响确实没有报告老师，更没有管过人。但他光盯着许疏桐。
和许疏桐关系好的其他人都无所谓，日常跟许疏桐同路碰到宋流响就随口打个招呼，而一直被盯的许疏桐就没那么幸运了。
明明知道宋流响不会说什么老师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明明很多事上他还会下意识照顾着宋流响，但许疏桐总觉得有什么把柄在宋流响手上。
心虚。
从高一下学期开始，宋流响没少借此欺负过人。
*
时隔多年，宋流响终于再次体会到欺负许疏桐的乐趣。
窗外大雨如注，窗内祥和温馨，灯火通明人声低语——如果忽略许疏桐脸上想杀人的表情的话。
“你没开车，我送你回去，”宋流响发现自己快压不住嘴角了，当机立断转向窗外，“这雨没几个小时停不了。”
许疏桐坐在他对面盯着他的脸，冷哼一声，身上还穿着宋流响威逼利诱之下换的粉色上衣，整个人在灯光下又软绵又嫩。
宋流响没忍住往回瞥一眼。
“……宋流响！”
“我没笑。我真没笑！”
“信你个鬼。”
“所以那个同人本……”
许疏桐耳根飞速变红：“闭嘴！谁说不提的？！”
“我错了我不提了。”
宋流响这句道歉特别真心实意，虽然他实在好奇。尤其是一提许疏桐就脸红，他好奇心爆炸了好吗。
但是“你穿一下这件我就不提了”这种交易，不履行到底许疏桐真要杀人——
十五分钟前。
为避免电梯速度不可控造成的后果，许编抢包闯出门跳下楼梯一通动作完成得十分完美，一看就是小学初中没少在楼梯上违纪。
然而最终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制裁了。
许疏桐：“……”他站在走廊上看着满街雨水，心凉下来的速度和被雨拍打的地面相差无几。
宋流响在后面追出门：
“疏桐，商量件事——”
“忘掉它。”头都不回。
“——先吃饭？”
许疏桐转头，眯起眼看着楼梯上的人，眼神充满不信任。
宋流响自闭归自闭，高中后面两年多已经充分暴露了他那堆揭开自闭就往外冒的神经病心思，一个接一个。
而宋流响果真没有辜负许疏桐的另类“信赖”。
时间回到现在。
目送加水的服务员走远，许疏桐收回目光。他坐在位置里用筷子戳碗，看上去想把宋流响当菜碾了，咬牙切齿：
“这几年没白长哈，胆子大了挺多，我怎么看你前几天没这么有勇气啊？”
怎么不直接按前几天那架势把他当陌生人算了呢呵呵呵。
甚至嘴欠到一半还不忘收回去呢呵呵呵。
许疏桐谨慎小心的阶段好不容易过去一半，越想越不爽，一时间火苗噌噌地往上窜。然而他面前的人竟然毫无悔过之意，甚至还笑眯眯地避重就轻——
“还行。”
“……我服了你。”
许疏桐一口气吊起来又松开，停下筷子，感觉自己又快要无法理解宋流响的脑子了。
看样子他和宋流响交流困难的现象再延续个八九年不成问题。
宋流响还在继续：“？这就不吃了？”
许疏桐简直想把筷子拍到他头上：“再说两句你就躺这里做菜吧。”
宋流响冤枉。
他低头看了一会茶杯，又偷偷抬眼。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半面冷调的雨景在许疏桐身边竖起，面前的锅里却冒着热气。
或许是因为衣服的颜色让许疏桐相貌里的清秀占了上风，许疏桐本就没有什么攻击性的眉眼被洗得更加软化，连恼火时的冷意都被泡干净。比起生气这样直接的形容，更接近……气呼呼的。
这才是许疏桐最自然的样子嘛，甚至看上去比高中的时候还好玩一点。
反正宋流响是满足了。
前几天温和谨慎版本的许疏桐持续时间太长，看得宋流响整个人都不太好。
他推开杯子，继续夹菜，没注意到许疏桐又停下筷子。直到许疏桐嘀咕了句什么，宋流响听见声音，抬头时刚好和他对视。
许疏桐表情瞬间空白。
偷看被抓包的尴尬在餐桌上弥漫。
“什么？”
“没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才没有！”
“那我换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当编辑啊？”
“……”
这顿饭算是吃不好了。
“欢迎光临！”
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雨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地上砸出的水花和雨声一起溅进店门。餐馆在门口安了个铃，出门进门都要叫一声，声音小得只有门口的人听得见，这会儿几乎要被暴雨的震声给淹没过去。
许疏桐背上包走出去，宋流响紧跟着再次推开门，于是门口又响起一声“欢迎光临”。
“你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我打车，”许疏桐转过身，挡住他的脑袋，微笑，“您自己回去早点洗洗睡吧啊，明天早上七点半开工。”
宋流响大惊失色：“几点？！”
许疏桐正准备再重复一遍，还没张口，整个人突然被猛地一拉，差点撞宋流响身上，浅淡的洗衣液气味一下子笼罩上来。
他背后又是一段水花泼过，划出一道漂亮的透明水浪——全贡献给了他的裤腿。
许疏桐：“……”
这要是雨自己能下出的效果他明天就能跟宋流响姓！
他抬起头正准备看后面，却发现宋流响盯着他背后，脸色比他还沉。
宋流响没什么脾气，连带着脸都常给人一种稳重又惬意舒服的错觉，沉下来时却一下子就显出冷意。许疏桐上次见他这样的脸色还是高中，一愣，也回头：“看到什么了这么……”
弄出水花的是个半醉的男人。
两个人正好走到大楼拐角，刚好碰上男人从另一边扑出来，要不是宋流响拉许疏桐那一下，人估计已经撞到他了。那人看上去还没喝得天昏地暗，还能扬起半边脸找什么，单手撑着墙缓过劲，侧过头，目光晃了两圈，慢慢锁定到许疏桐身上。
宋流响脑袋上像装着一根自带警报的天线还是雷达什么的，当即竖起来旋转着滴滴作响。
他三两步绕过许疏桐挡在两人中间，准备把快滑到地上的男人拎起来。
然而他手还没碰到人，醉酒的男人忽然双手一拍，声泪俱下：“许编！”
宋流响：“？”
“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音调之婉转凄切活像来找负心汉。
“……”
现场气氛有片刻的僵硬，只有雨声还在噼里啪啦。
此时许疏桐终于在震惊中认出对方，话还没说出口——
“——？？？”
宋流响拳头按耐不住了。
“？——你等一下！！！
“那是决云作者！！！”
*
风与云会，著名耽漫作者，真名姜信冬，现龄三十五，著有漫画作品《但为君故》、《Vagabondize》、《决战云巅》，本人于今年八月因酒后被决战云巅十年老粉、同时也是另一位著名耽漫作者误认为骚扰而险些被暴捶一顿。
虽然他“骚扰”的是另一位编辑，但非常有眼力劲儿的风与云会老师迅速认识到了真正让他差点挨揍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认识到也不妨碍他哭诉。
宋流响家里，常年备着的温水倒满两杯分别放在两人身前，桌上还摆了三只碗三双筷子。
窗外暴雨带闪电，姜信冬坐在餐桌边握着玻璃杯不放，头发蓬乱趴在桌上鬼哭狼嚎：“呜呜呜呜呜许编啊——是不是我太多年没出来逛逛，决云的粉怎么都要揍我啊啊呜呜呜……”
许疏桐捏捏眉心：“得，您又是怎么觉得他是决云的粉了？”
姜信冬还不知道宋流响就是褚子，一指角落，特别有自知之明地排除了粉他本人的可能性：
“那儿还放着决云的设定集呢！我都不冒头多少年了还能跑去买全套设定集，两套！不是老粉是什么！
“呜呜呜都是决云的粉了怎么能逮我就揍呢……”
“麻烦您戏少一点，”许疏桐敲了下玻璃杯，俯视他，“我印象里流响已经收拾过三个来骚扰的人了，多你一个不算多。”只不过骚扰对象都是许疏桐。
“……”风与云会哭诉到一半，彻底哽住。
“还有宋流响，你也别头砸柜门了，脑子越砸越傻……喂，别以为我没听见！”
许疏桐说到最后一句，里面“咚！咚！咚！”的动静终于停下。
宋流响木着张脸走出厨房门，磨蹭着挪到餐桌边，然后把锅往许疏桐面前一放。
许疏桐熟练地拉过垫板给他放锅：“排骨？”
“嗯。要多少。”
“我自己装——看我干吗？你倒太多了。”
“温的，”宋流响舀一勺子递到他嘴边，“先尝一下？”
许疏桐居然真就着他的手尝了。
全程被忽视的姜信冬坐在对面：“？”
他想说我还没哭完呢麻烦两位换个场合调情谢谢，但他不敢说。
“你刚才撞柜门干什么，”许疏桐装完两碗汤，又问走房间折返一趟出来的宋流响，“还有这拿出来的什么，决云电影周边？差点把这位揍了过意不去？”
“不，”宋流响剜了姜信冬一眼，“我要把决云的东西都挂网上卖了。”
姜信冬：“？？？”
然而他是宋流响打捞回来醒酒的，他选择暂时不发言。
接着宋流响补充：“给你买的那套设定集也卖了。”
姜信冬听到这里，没忍住：“至于吗哥们？”
宋流响：“至于。”
许疏桐咳了一声：“怎么还有我的……早知道提醒你一声。”
您又在干吗呢？？？
姜信冬看不懂这两个人的互动，忍不下去了：“我，我不就没完全清醒下意识就急着出来找人吗，就这一个是我的问题！哎说实话这事得怪陈照吧，谁让那家伙临时只给我个地址又不给我电话就没信儿了！”
宋流响放下电影周边，真在开二手网站：“哦。”
姜信冬：“………”
“幼不幼稚啊宋流响。”
许疏桐终于缓过神，在旁边笑得要命。
他把宋流响拉回来坐下，自己还是坚决站在宋流响这边，转头冲着姜信冬：“找人就找人，街上乱扑难道不是你的问题？”
“我哪儿乱扑了！”姜信冬更冤，“那是路过脚滑，脚滑！”
“行，脚滑脚滑。正好客厅有看不出背景的地方，合作要挂的作者照片顺手给你拍了吧。流响你去习颜拍过没？”
宋流响一直在忙生泉之战第三卷，完全把什么合作抛置脑后。直到半路碰到姜信冬时听许疏桐提起，他才想起还有这件事：“没，我记得还有几个月？”
“照片得提前，不过你参加的消息过了生泉之战的线下活动才会放出来，而且还有些预热活动。应该是习颜那边看还早就没跟你说。”
说完许疏桐拿手机指挥姜信冬去站着。
姜信冬坚决不动：“等等等等会儿。现在拍不好吧？”
许疏桐和宋流响一起看他。
许疏桐晃晃手机：“又怎么？”
姜信冬指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和一身褶皱的衣服，诚恳道：
“要脸。”
“……”
宋流响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许疏桐替他说了：
“就你的脸？放弃吧，早丢晚丢都是丢。”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风与云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