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为期》一个存稿号

2、十年同学

　　门内。
　　宋流响第二道门都没来得及关，靠在门上喘气，魂差点给许疏桐吓飞。

　　许疏桐？
　　许大魔王？？
　　三四年没见了至于梦里这么吓他吗？！

　　门又响了几声。门外许疏桐已经放弃门铃开始敲门，分明就是笃定他在门边靠着：“流响？”

　　宋流响：“……”
　　这声音熟得不能再熟。
　　还有许疏桐估计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清楚他有某些习惯的人，简直或者说理所应当不出所料地比他现在姑且还算是爸妈的生物还清楚。比如他立刻关上门后的第一反应是靠在门后，走远两步都不会。
　　很好，不是做梦。

　　……等一下。
　　宋流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也就是说陈照找来的编辑是许疏桐？
　　全出版社闻名的那位是许疏桐？？？

　　他脑子有些乱。
　　算算他听说出版社里出了个名人的时间，许疏桐应该是硕士毕业前后就进了这家出版社。

　　许疏桐怎么成漫画编辑了？
　　大魔王这外号能延续到现在？？
　　还有，催语文作业居然还能催成催稿的一把好手吗？！

　　“宋、流、响。”
　　门外的人停止敲门，声音还是和记忆里一样，温润但极具威胁性：
　　“你开不开门？”

　　靠。
　　宋流响仰起头，狠狠闭了下眼。
　　他其实不怎么想见到许疏桐。

　　许疏桐是他以前的同班同学，从初中到高中同班六年的那种，甚至小学两个人不认识的时候都在广播里听过对方的名字。
　　初中到高中，两个人分到的班都是“好学生”挺多，许疏桐是那种有点活泼不安分但不会闹腾叛逆到哪去的好学生，而他自己就是那种自闭且闷的好学生，成绩好还省心，从初中到高中都是，老师喜欢，同学对他的印象也不错。
　　但宋流响不显眼。
　　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坐六年，他被老师同学找上门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其中还有大半都是许疏桐贡献的。

　　不过他和许疏桐应该也不算熟悉。

　　他们是两团不属于同一根线、挨在一起时也不会相互纠缠的毛球，挨在一起的时候线交错着，像缠得多紧多了解对方似的，分开就什么也不剩下，各自滚远。

　　宋流响毕业后觉得再见到许疏桐肯定尴尬死了，现实竟然还告诉他确实如此，自高中毕业后第二次见面，尴尬程度还在他拍上门的举动下又上升一个档次。

　　所以开门后第一句说什么能挽救回来。
　　要不上网搜一下得了。
　　宋流响绝望地想，手上已经麻溜打开搜索引擎。

　　*

　　最后他还是把人请进了门。

　　屋里干干净净，甚至有点过于干净了。许疏桐似乎没他尴尬，甚至还跟两个人昨天才在学校里见过面一样，瞥他：

　　“上网搜的东西呢？”
　　“没用上……不是，没搜。”

　　……说完宋流响想给自己两巴掌。你在梦什么游。

　　“就上门帮陈照看眼你的稿，至于那么激动？”
　　宋流响的目光四处找刚才那把刀，闻言一句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带刀催稿，比催语文作业的阵仗还高一级。挺至于的。”
　　能不下意识拍门吗！

　　许疏桐看他一眼，把门口的袋子提进来。

　　宋流响：“？”
　　宋流响：“你带刀，切菜？”
　　“不然呢？我还能砍你吗宋流响同学？”
　　“我这儿又不是没刀……”
　　听着还委屈上了。

　　“陈照说你就没在家里开过火，有事要在家里和工作室处理都是点外卖，”许疏桐没给他拒绝和问价的机会，冲他笑了一下，估计有一半是气笑的，“谁知道你家有没有厨具啊。冰箱在哪？”

　　宋流响按高中的习惯指令扔给他拖鞋，大脑宕机，麻木地指出个方向。
　　半晌后他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疏桐！”

　　“怎么了？”
　　许疏桐已经在厨房里开始收拾冰箱，随口回。
　　他这些年没什么变化，穿衣服的习惯都没变，还是在大学里的样子。

　　宋流响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你——”

　　——你怎么想到跑来我这里加班的？
　　不行。听上去有点自作多情，还有点变态。

　　——你对催稿有那么执着吗，从语文作业催到漫画？
　　不行。听上去像是刻意套近乎。

　　还没等他想出句同学重逢该说的台词，许疏桐关上冰箱门。
　　冰箱门“嗒”地轻轻一响，宋流响回过神：“原来我责编说的编辑是你啊。”

　　“你还不知道？”
　　许疏桐没看他，从他身前径直走过去，拉开进门时随手放在沙发上的背包。

　　“陈照没跟我讲是谁，”宋流响也跟上他，好奇，“大魔王的外号续到现在？催稿催的？”

　　“是啊。”
　　许疏桐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
　　“菜是按你的习惯买的，饭是按你的习惯做的，冰镇水果的材料也给你备齐了。”
　　“？”
　　“陈照给我的时间表上说你这两天会在家是吧。行，今天的任务不做完你别出这个门，不用你取外卖也不用你买吃的，别想找借口开溜出去填补自己的强迫症需求。”
　　“？？”
　　“你也别跟我谈取材和强迫症需求，能取的材我也给你准备好了，保证满足你这个强迫症的需要。成了，联系助手，干活去吧。”
　　“？？？”

　　宋流响呆滞。
　　买菜就为了这？！
　　还有你个强迫症到底有什么资格说我！

　　他目瞪口呆地站一边，看着许疏桐从包里取东西。还真不少，几本参考书，有个半透明文件袋里的画稿和照片显然是用心准备过的，全部符合生泉之战第三卷现在的创作进度，底下还有几张经典电影和小说的截图，显然很清楚他路过一栋楼对着窗台上的凸起都能凭空想象一个世界的灵感获得方式。

　　宋流响精神恍惚，拍拍头，钻进卫生间洗漱。

　　绝了。
　　梦回高中。

　　*

　　责编陈照催稿主打一个干好自己的活然后盯着宋流响催，许疏桐这个更甚陈照一筹的强迫症催稿还要讲究技术。

　　《生泉之战》的大纲早就定好，第三卷的情节、脚本、分镜、色彩、后续印刷……能定下和考虑的基本已经完成，陈照也不敢把这些活全推给许疏桐，所以他和宋流响今天要处理的都是其中几页的场景细化。
　　总之原因还是出在宋流响这个比较数版都没确定的强迫症头上。

　　高中时许疏桐能拿着语文阅读模板分析的头头是道，现在他就能给宋流响和三个助手理清楚大半的思路。工作室的三个助手在线上会议里连声答应，时不时就发出一连串“Ohhhhh”“大师我悟了”之类的叫声，一边在工作室里建简单的参考模型。
　　全场最安静的宋流响听得一个头两个大，险些把脑袋埋进屏幕和手绘稿里。

　　等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发出一连串“Ohhhhh”叫声的队伍暂时下线，叫出声的换了个人。

　　“我去许大魔王不愧是你！”陈照看着几个人一早上的工作成果，恨不得给许疏桐原地跪一个，“佬！您看您要我给您带点啥？回去请几顿饭您安排，您的大名必须挂进泉战——哎这不冰镇水果吗？加桃子块没？外面裹的什么？腻吗？”

　　宋流响拿勺子挖水果，闷闷出声：“加了。裹的什么？不知道。不腻。”

　　陈照恍然大悟，冲着正好走进厨房里的许疏桐喊：“我天！疏桐你弄的？碰巧了，他就喜欢溜出门找这个。”
　　厨房门关着，许疏桐没回话，应该是没听见。

　　陈照伸长脖子，见宋流响背后没人，压低声音凑近屏幕：
　　“许大魔王好相处不？应该还行吧，他人挺好的。”
　　然后他又看冰镇水果，一哽：“……算了，我还不如心疼我自己。”

　　“确实。”
　　宋流响挑出一块芒果。比高中买的好吃。

　　“你还得意上了啊褚子老师？”

　　陈照见着宋流响满脸不明显的好兴致，突然就感觉有点不对头，脑袋瞬间凑近屏幕。

　　宋流响是个什么性格他有点了解。闷，平时看上去只是个安静点的标准帅哥，硬是安静出了几分“较为柔和”的高冷，实际上就是自闭，还有点社恐的残留症状，给他个机会他立马就能抱个乌龟壳缩到角落里去。
　　要不是现在对漫画的兴趣让他愿意冒头看看评论和出门逛两圈，他顶级的衣着审美都没地方展示，顶多罕见地从三次跨到二次落在角色服饰设计上。
　　还有，之前也没听说许疏桐盯作者能盯到上门做饭这一步，时间最紧张的时候都和其他的编辑差不多：点个外卖跑个腿是极限了。

　　陈照沉思片刻，慢慢将目光挪动到冰镇水果上，眼神之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准备联合国发言。

　　宋流响背后的门一动。

　　“你这袋子从初中用到现在？”
　　许疏桐拉开厨房门，手里提着宋流响的花格子袋。
　　宋流响和陈照同时转头。

　　“哦！”宋流响扔下勺跑去接袋子，“我说怎么找不到了。”
　　许疏桐把袋子叠好，绑成方块给他：“你不是用它装行李？这都能忘在厨房。”
　　“这次装的苹果。到我没？”
　　“没。你那胡萝卜炒的，长进半点没有。”

　　宋流响平板放的角度把两个人拍得一清二楚。

　　陈照：“……”
　　陈照：“？？？”

　　眼见许疏桐又要回厨房折腾他的胡萝卜，陈照终于明白什么，又爆发出一串难以置信的惊呼：
　　“你你你你们两个——”

　　两个人看他。

　　“你们两个之前认识？！”

　　许疏桐看宋流响：“你没告诉陈照？”
　　宋流响沉默。
　　然后他想起来：“啊。忘了。”

　　陈照：“…………”
　　这两个人居然还挺理所当然。
　　他好像那个被排挤的外人。

　　许疏桐无奈地对宋流响说句什么，陈照没听清。接着就看见许疏桐回厨房折腾胡萝卜，宋流响走过来，坐下，调整平板角度，拿勺子：“是认识。”

　　这个就不用你重复了褚子老师。
　　陈照脑子里的想法拐过八百个弯，不知道怎么就拐到自己随……随脑一拉根本没当回事的郎上——哦现在不是拉郎了。

　　绝，这两位强迫症还真认识。
　　什么同性（强迫症）相吸！
　　他斟酌两下，小心翼翼地试探：“褚子老师，你们，初中同学？”

　　“初中高中都是同学，”宋流响专注地挖水果，“大学……”
　　宋流响停顿片刻。
　　“大学应该算‘同校同学’。”

　　“那你们关系挺好，”陈照感叹，“别说初中同学，我高中大学关系最好的都没你们熟。”
　　搞半天原来冰镇水果是许疏桐特意做的。许疏桐也不是特别热情的那种社交恐怖分子，居然连宋流响的爱好都清楚。
　　难不成强迫症凑在一起还有什么特殊的化学反应？

　　宋流响没说话。他话少，陈照没注意他的反应不太对。

　　宋流响有点庆幸。
　　幸好陈照没问“关系这么好怎么没见联系”，“你们互相都不知道在哪工作啊”之类的话，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陈照说完这个话题，没来得及八卦更多，又得拿《生泉之战》的事情跟他商量，不是排版就是上色和纸质版的印刷。

　　许疏桐和宋流响的厨艺都是家长逼出来的，宋流响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许疏桐做起饭则是十年如一日的苦大仇深，动作之麻利迅速像忙着杀人灭口。
　　宋流响一边听陈照讲，一边看着厨房里熟悉的身影切菜。
　　许疏桐平时一张舒展清秀的脸，到做饭时能立刻沉下去，手底下切菜切得跟剁人一样，看得宋流响可怜自家那块砧板。

　　他是真有点怕许疏桐。
　　因为尴尬，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确实不怎么想见到许疏桐。
　　但他又确实有点想许疏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