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为期》一个存稿号

3、来呀互相伤害

　　单方面滔滔不绝二十分钟后，这次对话终于结束，陈照的脸被毫不留情地拍在桌子上。

　　宋流响一手端菜一手盖平板，看许疏桐：“要再炒个笋吗？我看你袋子里有。”
　　“算了，今天不想吃。”

　　“喂！我还有最后两句没补完！”
　　视频对面的陈照还没来得及抗议，人已经伴着这两人的对话被拍下去了。
　　陈照：“……”
　　陈照表情扭曲地盯着结束的视频弹窗。
　　盯着盯着，他的表情古怪起来。

　　这两个人不对劲吧？
　　谁家同学这么聊天的？
　　还“再炒个笋”“今天不想吃”，你们上学都天天搭伙过？

　　另一边的两个人上学时也要合作干活，放假凑在一起凑一整天都是正常，完全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许疏桐给自己倒杯温水，挑一块糯米排骨尝了下：“好像比高中的时候有点进步。”
　　宋流响看着他。
　　还真是一点没变，包括习惯喝温水，还有下筷子必然先评价他的厨艺。

　　“你几年没做饭了？”许疏桐尝到藕片的时候笑着说，“就你每次做饭的进步速度，这味道不太像你几年练出来的——看什么？”
　　“没事。”
　　宋流响垂下眼，拿起筷子。

　　其实还是有点变化。
　　比如说面对面提到以前的事，许疏桐似乎也有点尴尬。只不过他看上去没那么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更没宋流响这样窘迫逃避。
　　换做高中那时候，许疏桐已经开始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了。

　　高中……说起这个，高中的时候他从来没听许疏桐说过自己想当编辑。
　　不过自己的身份在出版社负责耽漫的编辑里应该是半公开的，许疏桐也没找过自己。
　　他自己大学的时候还躲着许疏桐走。

　　……好像没什么好纠结的。

　　“对了，你怎么进小区的？”
　　宋流响纠结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话题。

　　“合作的一个作者住这里，九十八栋。”

　　宋流响筷子上的胡萝卜丝差点掉下去。
　　他有些茫然地动动筷子：
　　“这样。我出门都没见过你。”

　　“现在出门多了？”

　　“嗯。你怎么想到来习颜当编辑？”
　　宋流响嘴边徘徊半天的“为什么当编辑”愣是没敢问出口。

　　“反正是找工作，看到习颜的招聘想试试，没想到真进了，还刚好碰上陈照就是你那个合作编辑。
　　“他喊太大声，”许疏桐一提起这个就想笑，“这年下来我们部日常听见他的哀嚎响彻楼道，原来都是你干的。”

　　宋流响：“？”
　　陈照！你大爷！
　　我的名声！
　　反正完全没有反省自己的自觉。

　　他躲开许疏桐的视线，夹菜夹得越发专心致志：“怎么就突然想起加班？老方让你留下来画个板报你不是都得丧上半小时么。”

　　咦。
　　昨天陈照说的什么？
　　“听说了你这边的情况主动提出要额外加班”……

　　许疏桐半天才开口，嗓音还是很冷静：
　　“泉战好歹是个大IP，凑个热闹。”

　　“冷静”。
　　从初中到高中座位距离都不超过许疏桐身边三米，宋流响经验丰富，目光游离，不经意就飘到了他的左手上。
　　许疏桐左手放桌子底下。

　　宋流响：“……”

　　说您没变化您就真没半点变化啊。
　　他已经够尴尬了，没想到面前这位的紧张程度和自己不相上下。
　　要完。

　　宋流响试图打破尬聊，绞尽脑汁在自己初中三年和高中三年剩下的记忆里乱扒。幸好大半都是许疏桐，找起来非常方便：
　　“冰淇淋你还吃不吃？蓝莓味的。”
　　许疏桐看他放桌面的温水，又看角落里宋流响专门买的冰柜：
　　“你这是除了不喝冰水之外一样没漏？”

　　宋流响：“。”
　　许疏桐一脸的“我就知道”。

　　“你都做冰镇水果了，不应该还记得挺清楚吗。”宋流响小声抗议。
　　“我又管不着你，”许疏桐站起来收自己的碗，“冰假画爽了，褚子老师？下面评论区一堆读者问你消暑甜点怎么做。”

　　宋流响目送他进厨房：“……冰假你看了啊？”

　　“看了一点。看着都感觉肚子疼。”
　　画面和上色一股冰块混水果和甜点的味。
　　宋流响再次：“。”

　　下午再上线的时候三个助手申请开视频，宋流响一听就知道不是为了正事：“想看许编？”

　　“对啊对啊。”
　　“褚子你完全不关心出版社内部消息啊，许老师还是挺有名的，虽然不知道有哪几个作者跟他合作。”催稿催出名的那种。
　　“我们就瞻仰一下许老师的——额，圣容！”

　　“我为什么要关注出版社的事儿，又不是习颜还是个草台班子的时候。”
　　宋流响真心佩服他们三个的嘴。他戳屏幕，转过头征求另一位当事人的意见：“禁言一小时？”

　　三个助手抗议，表现出了坚决的斗争意志。

　　许疏桐刚接完一个电话，闻言拿起平板：“开视频？可以啊。”
　　宋流响：“！”

　　三个助手欢呼。
　　视频接通，画面晃动两下。几个人在瞬间弱下去的欢呼里看清对面的景象——一冰柜吃的，就差原地开个店了。

　　“许编有这么黑心吗？”
　　“不知道。”
　　“那就肯定是褚子的错。”
　　“褚子老师你两个月没送草料了，你还记得这边有三匹马吗——”

　　“……你们等着。”

　　宋流响拿回平板，正和三个助手怼来怼去，突然被许疏桐拍了一下。
　　他回头，许疏桐一手提包：“找的东西放你家，我有点事要先走。”
　　“出什么事了？”
　　“许编这就要走啊。”

　　“我这边的作者找我救命，”许疏桐跟视频里的三个脑袋打招呼，“下次见。”

　　“许编再见！”
　　“许编下次见。”
　　“褚子老师你还不去送送，冰淇淋给人家了吗？奶糕装盒了吗？冰镇水果打包了吗？褚子老师？”
　　助手见宋流响原地愣着，在提醒这位自闭家里蹲上还挺有经验：
　　“褚子同学！听得见吗——许老师不要你啦！”

　　挺有效果，宋流响被吓一跳，瞪他们仨：“你们几个简直比我妈对我哥我妹还啰嗦。”
　　说完撇下三个人追出去：
　　“疏桐！你蓝莓又忘拿了！”

　　视频里的三个助手同时噤声。

　　许编叫啥？
　　上午好像说是许疏桐？

　　寂静良久，三个脑袋开始碎碎念，声音又大起来：

　　“……哈哈，许编声音还怪好听的哈，说话也舒服。”
　　“别打岔，褚子老师管人家叫什么？”
　　“重点难道不是那个‘又’字吗？”
　　“哇你好像真戳到褚子老师的伤心事了诶。”
　　“我有吗？”
　　“许老师不要你了什么的。”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用这种怪里怪气的语气说话啊啊啊——恨不得牙疼程度超过冰假吗！待会儿道歉听到没！”

　　“道什么歉？”

　　宋流响送完人，关上大门走近镜头。
　　助手们再次同时噤声，端正坐姿观察他的表情。

　　宋流响看得出许疏桐走时心情不好，心里本来就跟线团似的终于乱得不成样了，再瞧见这三个不安分的，简直身心俱疲。
　　他把许疏桐放在桌角的照片收到自己这头：“都脑补些什么……以前的同学而已。行了，过两天给工作室添草料。我们继续。”

　　三匹获得草料承诺的马后知后觉，总算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的僵硬气氛和宋流响出奇低落的心情。

　　想了想觉得直接道歉不太好，助手又不是很敢评价褚子老师欲盖弥彰感十足的发言，斟酌再三：
　　“许老师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宋流响沉默。

　　助手：“？”妈呀不会又是一次打击吧。
　　几个人紧张兮兮地围观宋流响的表情。

　　宋流响看着屏幕，沉思许久，终于在助手们紧张的目光中缓缓出声——

　　“有。
　　“让我别纠结左下角的叶子该往哪边长了。”

　　三个助手：“……”
　　这条建议请您务必听进去。

　　*

　　许疏桐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人称茶老师的作者高原茶和她的几个助手在刨饭。

　　跟许疏桐合作的作者没几个没有许大魔王PTSD的，见他进门，作者和助手齐刷刷一个激灵。
　　最终对截稿日期的恐惧战胜了许大魔王PTSD。
　　全工作室希望系于高水平场外援助型催稿狂魔一人，有两个助手一个劲儿地指着电脑上出版社开会敲定的大纲：“许编——你们耽漫组终于彻底疯了吗？！”

　　许疏桐：“？”
　　许疏桐： “相信你们能想出情节，确实是耽漫组疯了。”

　　高原茶手里的外卖盒差点飞出去：
　　“哈哈哈叫你们惹——额许编，你眼神……收一收？”

　　许疏桐看她一眼表示疑问。

　　“就，怪吓人，”高原茶伸手比划，“吃饭吗？”

　　“不用，谢了。”

　　许疏桐的性格本来就开朗，初中起就很少在宋流响之外的人面前有可以放纵自己情绪的时候。
　　现在对着宋流响比面对别人还紧绷，一下子松懈下来，有些没控制住。
　　但是语气依然是轻松的。
　　高原茶问完，他就夹着歉意向几人回了一句。

　　许疏桐说完坐下来，准备和他们对大纲。离他最近的助手小文戳他：“编！你是不是累了？”

　　“您您您累着了要不还是先回家休息？”
　　许疏桐平时挺开朗一人，高原茶实在没见过这阵仗，立刻双手合十表情诚恳滑跪认错：“我们再奋斗一晚不信憋不出个开头来，不成问题！”

　　许疏桐有些意外：“很明显吗？”

　　在场几个人都点头。

　　“是挺明显诶，许编你不是说刚才有事去同学家？同学没发现？”

　　“没事。我们可能不算很熟……我应该也没让他看出来，”许疏桐打开电脑，坚持没走，“草稿有哪几版？我看看。”

　　“哦哦，这里这里。”

　　“可能不算很熟”是个什么说法，这还能有“可能”？
　　高原茶的cp警报响半天，衍生出三百条发展方向也没得出现实这一条的结论，只得作罢，接着许疏桐的话说：

　　“那也是，不熟的同学从见面打招呼到告别都客气客气啦，确实看不出什么来。”

　　许疏桐：“……”

　　他怎么道别的？
　　好像是让宋流响别纠结左下角的叶子该往哪边长了。
　　听上去不是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