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为期》一个存稿号

6、决战云巅

　　前面几年，宋流响躲许疏桐都躲得挺顺利，有些相同的课也能和许疏桐错开。
　　偏偏在大四的时候出了岔子。

　　他大二暑假时《冰镇假日》开始连载，大四则是他忙得最昏天黑地的时候。那段时间他校内校外医院往返跑，累死累活地给《种树》收尾，忙得有次忘了躲着许疏桐走——等他反应过来想拐进另一个岔路，许疏桐已经看见了他。
　　和许疏桐一道的还有两个人，应该是舍友。

　　许疏桐见到他，先是注意到他的手，一愣：“流响？”
　　另外两个人也跟着许疏桐看过来。

　　被许疏桐留在后面的两个人目光其实还算友善，然而有“许疏桐身边的人”这一前提在，好奇和疑惑的目光就足够压垮宋流响了。

　　他刚从医院回学校，手裹得看上去就十分……惨烈。
　　宋流响仿佛被许疏桐的目光烫到，立刻将手藏到身后。

　　“你也在南校区啊？”
　　最后果然还是许疏桐先开始话题，宋流响几天没睡好，只觉得晕，天地都在转，根本记不清自己给了许疏桐什么反应。

　　许疏桐看上去挺高兴。
　　他对谁都是这样。可是在所有人里宋流响敢给他的回应太少，高中毕业后宋流响也很难像之前那样有什么还人情的机会，只能匆忙躲他的视线：
　　“不是，我们专业在北校区。”
　　“这样……怪不得之前都没在学校见过你。”
　　怎么会只是学校内。
　　高中毕业快四年，他们就有快四年没见过面。

　　可能是他们两个的关系和许疏桐跟其他人的关系太不一样，总是在“熟悉”“不熟”之间徘徊摇摆，当时许疏桐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对了，能不能……”

　　“许疏桐！”
　　然后被另外两个人打断了。

　　他们对许疏桐说了什么，宋流响都记不清。许疏桐听完便急着要走，要说的后半句话还在嘴边，又被宋流响打断了一次：
　　“没事，你快去，我也有急事要赶紧走了。”

　　许疏桐果然没有再停一秒。
　　这是应该的，但宋流响磨磨蹭蹭，还是在附近的椅子上又坐了半个小时，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一直知道，从初中开始就知道，许疏桐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做，任何事情都可以把许疏桐的生活填满。
　　许疏桐是他当时仅有的朋友。
　　他有多喜欢许疏桐，就有多害怕许疏桐。

　　这就是大学四年他们的唯一一次“偶遇”，实际上是宋流响躲人战绩中的一场失误。如果不算上他大学四年里偷偷留意许疏桐的时间，他们其实七年内只见过一面。

　　高中时拉的两个群，一个毕业后解散，另一个水群倒是还在，但宋流响退了。学生们私底下拉的群他更是加都没有加过，也没人记得拉他。许疏桐倒是记得，但许疏桐知道他不想加。
　　所以后来有没有什么同学会，他也不知道，更别提再见到许疏桐。

　　在两天以前，宋流响还觉得大四这次可能是他和许疏桐最后一次见面。

　　*

　　蒋童接完电话回来，神情慌张。

　　“有急事？”
　　许疏桐刚找出签售作品后续改编要的设定文件，见蒋童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小事，多问了一句。

　　蒋童手忙脚乱地收起自己的东西：“我家有人住院要动手术，我——”
　　“你快去，这边我来处理。你怎么过去？”
　　“医院在附近，我打车就行！谢谢师兄！”

　　蒋童也住本市，只带两个包到现场，背一个提一个赶紧走了。宋流响旁观完全程：“要帮忙吗？”

　　宋流响见识过习颜的耽漫编辑有多忙。就习颜出版的质量较高的漫画来看，准备工作、出版社内开会协调、市场研究等等全是问题，许疏桐这种刚进出版社一年就打出名声的，工作强度可想而知。

　　“暂时没你能做的事，撑场子也用不着……不对。”
　　许疏桐把宋流响从椅子上拽起来往外推：“你赶稿就是帮大忙了！快去快去。”

　　宋流响被推到一圈椅子外边，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回过头，刚好看见已经离开的许疏桐又折返回来。

　　许疏桐拉住他：“拍完照记得给我发一张。”
　　宋流响：“呃？”
　　许疏桐：“免得你又纠结你那几片叶子。”
　　宋流响举手投降：“行行。”
　　许疏桐：“还有，你助手找你。”

　　宋流响一愣，看向旁边。
　　不远处，方尚文和董子瑶挤在海报边扒栏杆，四只眼睛亮得活像探照灯。

　　宋流响：“……”
　　就没见过哪家助手是这么个画风。

　　等许疏桐离开，宋流响走到栏杆边看这两个活宝，心情复杂：
　　“你们在疏桐面前能少给我丢点人吗？”

　　董子瑶抱着一堆官周：“嘿嘿，不能。”
　　宋流响：“啧。”
　　方尚文又装模作样地推下眼镜：“褚子老师，你这样很容易让我们有自己在参与相亲的错觉，还是非家长强迫的那种。”
　　宋流响发出微弱抗议：“喂。你们两个这什么语气。”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吗的啊，”董子瑶边翻手机群聊边问，“看眼许老师就走啦？要不拍完照我们带你去转转，说不定还能等到许老师。”
　　“去看看你喜欢的展呗，这一届商展办得够大，也挺有意思。”
　　“好不容易来一次，出门左转一条街全是周边店，习颜的洲雁耽漫专门店你还没去过吧？”
　　“对对对，旁边街上这家洲雁还办过冰假和种树的活动！”

　　两个人说完，兴致勃勃地在旁边等宋流响发言。

　　耽漫作者本人宋流响连手里大半杯果茶都没心情喝了，沉默片刻，顺着方尚文的话灵魂发问——

　　“非强迫相亲失败为什么还会有心情逛街？”

　　两个助手：“？？？”

　　方尚文：“我怀疑褚子你可能不太清醒。”
　　董子瑶：“我也。”

　　“太吵了，我拍完照回家赶稿，”支撑宋流响站在这里的力气被抽了个干净，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蹲着自闭，“后天工作室见。”

　　拉不动。根本拉不动。
　　方尚文和董子瑶无奈地对视一眼。

　　[工作室]

　　卢欣：【褚子肯逛吗？褚子你在吗？】
　　卢欣：【在吗在吗在吗】
　　方尚文：【估计褚子没心情回你，许编一走他整个人都闷回去了】

　　方尚文低头打字，手机上突然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许疏……褚子！”

　　宋流响正准备走人：“怎么了？”

　　方尚文通过好友：“许老师的信息，他好像找陈编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许编]

　　许疏桐：【打扰了，宋流响还在吧？】
　　方尚文：【褚子他在我们旁边，不过他准备走。许老师有什么事吗？】
　　许疏桐：【准备走？他又想蹲角落里长蘑菇呢】
　　许疏桐：【麻烦你们提醒他一声，商展这边有几个官方周边他应该想领，还有场馆商业街有些活动】
　　许疏桐：【[图片]】
　　许疏桐：【都在图片里，总之随便提几个让他注意就好】
　　许疏桐：【谢谢啊】

　　“他说什么？”
　　宋流响原地等着方尚文和许疏桐聊完。

　　——许疏桐不想直接告诉宋流响。
　　方尚文把所有消息扫一遍，立马意识到这件事。他遮住手机，噔噔噔倒退三步：“不能说。”

　　“好吧，”宋流响当即失去兴致，声音甚至冷淡得比刚才还没感情，“你们玩。回见。”

　　方尚文：“！”
　　我不就没给你看私信吗？！
　　方尚文打开和董子瑶的聊天，发送截图转发图片一气呵成，疯狂摇人：

　　【快救一下！！！】

　　董子瑶打开图片。
　　她快速扫视所有内容，迅速抓住关键，然后多少带点真情实感地叫出了声：
　　“我去，决云有新消息！今天？！”

　　漫展信息全部看过的方尚文：“？你不知道？”

　　走出几步的宋流响也突然顿住。

　　“他们怎么完全没宣传啊，我刚才都没注意！”董子瑶左手翻手机，右手一巴掌拍得方尚文一晃，“决云有官方活动？等下我看看在哪……在哪呢在哪呢……”

　　《决战云巅》，十多年前的耽美漫，总共五十话。完结后一年后《决战云巅》改编为动画，后续电影《决战云巅：十年前的回信》、《决战云巅：长泾湾》也分别在动画播出后第二年、第六年上映。
　　宋流响的创作偏好和起名方式受过《决战云巅》不小的影响。他和许疏桐都看过决战云巅原作，所以在高二《十年前的回信》上映的时候，宋流响用投稿赚的钱买了两张票，第一次打起精神拉上许疏桐去电影院。

　　“找到了。”
　　董子瑶在场馆安排里找出《决战云巅》官方的位置：“怪不得没看见，我都还没逛到那边去。”

　　“决战云巅啊，褚子你去吗？”
　　方尚文听说过决云的鼎鼎大名，没来得及看完，不熟，但得演。

　　“我……”

　　宋流响偶尔高兴到想找人分享，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许疏桐。他习惯性地伸手探进口袋。

　　碰到手机的那一刻，宋流响的动作像前面几年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停下了。

　　总会在许疏桐身边出现的好奇、探究、疑惑甚至烦躁的目光又缠上来，绞紧，绕成一个紧密严实的粗线圈。
　　中间是许疏桐无差别释放善意的眼睛。

　　“我去看看。”
　　宋流响抽出手。

　　三个助手和宋流响平时谈天说地没什么顾忌，但对宋流响是真崇拜。宋流响话音落地，方尚文和董子瑶开始群内发疯，说半小时能到的卢欣嗷嗷乱叫，再次保证自己半小时能到。

　　方尚文按语音过去：“你到底要几个半小时啊姓卢的！”

　　《决战云巅》的官方开设有几个展台，又是几堆的人挤人。宋流响抬头，上方挂着三个决战云巅核心设定里的物体模型，各刻有对应的标志。

　　“十年前的回信……？”方尚文眯起眼看向其中一个展台，“原来是决战云巅的，以前看回信这个名字完全没想到是空战题材。”
　　董子瑶拍拍他的肩：“还是看太少。”说完及时躲远。
　　卢欣在电话里：“哈哈哈哈哈！”

　　方尚文一个没打到一个打不着，原地喷气，扭头：“褚子……褚子？”
　　褚子人呢？

　　董子瑶指另一边：“看到双主角海报和全套设定集跑得比谁都快。是真爱。”

　　方尚文也看过去。现场的设定集点位后就是一副双主角的海报，背景一片烈日晴空。至于场贩周边——

　　“等一下。这家官方作者发糖一直都是这个频率？还按年份记录？”
　　董子瑶：“那叫发糖吗？那叫在各种地方塞糖十多年不带停啊！”
　　董子瑶：“现场坑里的老观众有哪个不是憋着才没尖叫出声的！”
　　董子瑶：“啊什么已经在叫了？”

　　方尚文一听，现场女声居然还矜持一点，男声已经开始嚎叫了，不知道是哪个展台在放什么。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两个主角刀中混糖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