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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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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侑维没有去劝他,生活如旧。
一年又快过去,转眼圣诞已过,跨年夜将至,崭新的年份正等候拉开序幕。
以往跨年大多是他和于子航两只单身狗互相陪伴,谁也别嫌弃谁。
结果到了这次,也没例外。
他俩厨艺一个赛一个差,便干脆直接从饭店打包饭菜带回于子航家。
电视里放着体育频道当背景音,于子航养了只哈士奇,外表气势威猛,乍一眼看过去很是唬人,眼下却乖巧如骑士般守护茶几边,目光如火坚定不移地盯着沙发上那俩啃鸡爪的男人,明明狗嘴大张眼冒馋光,却依旧能巍然不动端坐在那儿。
李侑维指了下可怜巴巴的狗子笑问,
“你确定不给它来点,口水都要淹地板上了。”
于子航前倾俯身捞了个新鸡爪,瞥了眼狗后随手抛过去。
哈哈飞速闪现叼住,然后着急热切回到原地啃食。
“这红烧鸡爪不愧是招牌啊,味道的确不赖。”于子航对手中的鸡爪给予充分肯定,先不说味道多么够劲,光是闻着扑鼻肉香涎水就已自主冒头。
将将消灭一只的人心满意足点头赞同,擦完手端起可乐后顺溜的自然而然接道,“不过之前在乘均那儿也吃——”
话音戛然而止,于子航也虎躯一顿,俩人咀嚼动作同时卡主,似触发了什么禁忌词。
幸好电视里解说飞舞激扬,衬得气氛尴尬的不那么尴尬,整个屋子唯一正常的,只有看不懂眼色的哈哈,俯在地上仍然卖力吭哧吭哧。
待它风卷云残完舌头清理完半张脸,恢复优雅板正坐姿后才察觉眼前气氛好像有点怪异,于是不解般的狗头微侧。
于子航叹了口气,抓着半个鸡爪的手慢慢矮至膝盖上,有些难搞的开口,
“你俩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事啊,老段这疯魔状态持续快两个月了,不然你去找他说清楚得了。”
怎么说,说啥。
运动员们在赛场上激烈奔跑,8号带着篮球突破层层拦截,艰险冲进三分线内成功投出道漂亮弧线,引得场内队友和观众大声喝彩欢呼。
如此兴奋人心画面也带动不了沉默的李侑维,发愣片刻后他眼睫下垂,平淡说着:“他心里有数。”
于子航嘴唇翕动不知怎么说,其实那话他听得一知半解,没明白具体什么意思。但,自己到底只是个旁外人,弄不清,也无需弄清这俩人中间的弯弯绕绕,所以还是闭嘴了无言。
零点钟声一响,两人举杯互祝。
“新的一年里事业有成,事事顺心。”于子航把啤酒往前一推,扬眉示意。
“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李侑维与之碰杯。
橙子视频一打开便懂事的自动蹦出想搜索的目标人物,他独自休息在次卧里,音量能够肆无忌惮清晰外放。
“今晚播到两点。”
“临上播前吃过了,还不饿。”
“元旦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里步步高升,财源滚滚,身体健康。”
……
下播没两分钟,段父便打来电话。
“元旦快乐儿子。”
“元旦快乐啊乘乘。”
段乘均听到夫妻俩亲切招呼不自主弯起嘴角,
“新年快乐老爸老妈,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想等你下班后亲口送个祝福啊。”段母的笑意盈盈感染到另一端的段乘均,他也放缓嗓音柔和开玩笑道,
“这么想我啊老妈。”
“是啊,所以明天回不回来吃饭啊乘乘。”
正回复大粉信息的手一顿,距离上次和家里人吃饭已过去近三个月,段乘均的确有段时间没回家了。
今天水波纹灯放射出来的颜色是暖黄,愈发显得耳边话语格外温馨免不了有些触动,但他又打心底觉得自己当下糟糕状态不适合见他们,所以安静过后,还是拒绝了。
“不了爸妈,最近事情有点多,改天吧。”
夫妻俩先是没说话,过了会儿传来一阵走动关门声,段父和段母眼神示意完独自来到卧室,打算和段乘均好好谈谈。
“儿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问话把段乘均砸得有些发懵,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段父又继续说下去,
“我们其实会偶尔看你直播,但怕你有负担所以从没说过。”
“这段时间你这样高频率直播,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是出现了意外,你儿子喜欢上了个男人,那男人还看不上你儿子。
段乘均意念着自嘲回复,但这话当下不适宜说出口,要真说了一团迷雾的局面得更加乱七八糟。
于是他故意打岔笑道,
“我能遇到什么意外,遇到我别人没出意外就不错了。”
“段乘均。”段父的声音一下从和蔼转变为严肃,“我在很认真的和你谈论这件事,不是开玩笑。你也不要对自己的事情这么轻浮不当回事。”
这番话不由自主震醒了漫不经心的他,脑内浑浊被啄木鸟轻而易举叼散消弭,沉默气氛提醒着眼下情形非同儿戏。
半晌,
“我又走上一条错路了。”
段父紧皱眉头,不解发问:“什么意思。”
段乘均:“意思是,我又选择了一条你们不会喜欢的路。”
说完,电话那头迟迟没传来声响,压抑的静谧沉得他内心开始堵塞发闷,但也僵着没主动开口。
他知道,哪怕没有挑明是什么,但可当回事正经说出口的,以自己过往尿性段父大概也能猜测出大概严重程度。
知子莫若父。
记不得分秒滑行多久,对面传来声叹息,段父没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莫可奈何道,
“你从小就很有主见,真下好的决定就没见有谁能拦得住你。”
“小时候,我和你妈很欣慰你这个性格,不用担心会掣肘于人,可后面有段时间,这个优点却成为了我们最大的敌人。”
段父有些沉默,
“因为你总是能超出我们的预料范围。”
大多父母难免会对孩子有期望幻想,希图圈定一个笼统范围,在安全区内任其生长。
但孩子,总喜欢跳出一个又一个圈,离父母最初的设想越来越遥远。
“是不是很想揍我。”段乘均笑说。
“是,很多时候真挺想揍你的。”段父毫不客气同意,
“你带蔡蔡是什么感觉,我们就是那种心情。”
段乘均:……
蔡蔡是他大伯家的孙子,每次见面都贼喜欢逮着自己闹腾找存在感,狗都嫌的性子谁带谁烦。
他脸色难看,复杂开口说,“我没那么皮吧。”
“人是看不清人的,包括自己。”段父说。
……
段乘均被这突如其来的哲学大道理幽默住了。
段父把火车头拉回轨道上,语气迟疑问询,
“那件事,你非做不可吗?”
段乘均态度也随之正经,琢磨着该怎么组织语言更为合适。
想了想后他认真开口,
“想做这件事的热切不亚于当初对音乐的着迷。”
段父安静了一阵,再问,
“那现在,对音乐你后悔过吗?”
段乘均半秒气口都没留,即刻毫不犹豫紧追话尾回复,
“没有。”
然后又补充,“我从来不后悔做过的任何选择,这是最没用的事情。”
自小到大他从不允许自己后悔,错了就认,栽了再站。时间无法回溯,幻想未来都别幻想当初。
听见这番犟种发言段父毫不意外,他很是无奈的揉着太阳穴。
那还能咋办,摁住脖子往回拽?闭上眼头疼的叹气,“谁管得了你。”
段乘均不要脸的笑了。
这欠嗖嗖动静莫名给段父减轻几分烦闷,眉间川字纹平整些许,但话里还是充斥着没好气,
“先说好,你做是可以去做,但我和你妈有权保持不同意。”
重掌几分昔日状态的段某挑挑眉,无所谓般:“随便。”
开业时间已定,但得提前去那儿张罗事务,于是元旦过后,李侑维开始逐步交接手里单子。
挑担慢慢卸下,忙碌多年的老牛忽得清闲只觉不习惯,行为上是休息了但思维却运转的更加活跃。
这个下午确定完合适的地段,通过软件页面加了几位中介联系方式,心里对于那边儿的房租大概有了个底。
手机搁置在桌面,他闭上眼伸展颈部仰瘫着,脑里不过空闲三秒,又立马装满混乱繁杂的思绪。
脱缰野马不受控制跑到杂草丛生的畛域,被领至此处的李侑维看着眼前景象,乱成一片无处下手。
脑袋在椅背上磕了磕,无声叹口气。
那个人,还在坚持。
嗓子已能明显听出破损迹象。
哪怕再怎么有数,他也不是铜墙铁壁,经不起这般折腾。
李侑维知道,段乘均在逼自己。他对峙般甩出难题,强迫自己前去通关。
与之一起销声多月的暖阳昨天也按耐不住发来讯息,
【要不你去让他死个痛快吧】
怎么个痛快?给他一巴掌然后警告滚出我的世界?
【如果你不打算再当朋友,这样的确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懒得再和对方扯皮,李侑维头疼没回复。
最初没劝,以为是觉得尴尬,随着战线拉长,他无奈的发现,其实自己都搞不清本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彷徨于那片杂草中,寻不出答案。
原预估的两个月已过,那人却还没停止,难道,要再等两个月吗?
念头一出,想着想着,李侑维便涌上股怒气。
凭什么对方说什么就什么。
凭什么他说开始就开始,这场无声对峙有问过自己意见吗,凭什么自己这么被动接受一切试探,跟着段乘均脚步走,凭什么他能轻而易举调动自己情绪,莫名其妙就陷入纠结中,啊?凭什么,这一切所有都是凭什么!
就因为自己好欺负好说话吗?
段乘均是捏准了自己奈何不了他吗?
这场拔河打一开始,他有尊重过自己的意见吗?
种种之念愈发加重那个不纯动机,关不住的暴虐感破门而出,李侑维往日修养消弭不见,此刻沉沦恶海中清明已失。
“小李,你是哪儿不舒服吗?”
突然,一句关心吓退了滋生不断的恶意。
李侑维浑身激灵地坐正身子,睁眼望向说话人。
丁师傅担忧地问:“你咋了,刚刚满脸不对劲,眉毛皱得都能夹死苍蝇。”
李侑维小幅度摆了下头,轻声说:“没事,就是头有些疼,问题不大。”
“要不你去李哥他们办公室里躺会儿?”
他有些疲惫地回绝了,“快下班了,犯不着。”
反噬退去,理智回归。
李侑维明清楚段乘均本意不是这样,将才却仍选择顺着恶意藤蔓攀爬至最深处,摸到其根本源,可就算如此,手里的刀依旧无法斩断其根。
他下不去手。
又是一年寒风萧瑟,行人已装备上厚重冬衣,这片天地彩意退位于灰白,阴雨之下衬得世界像是场默剧。
单手抵住玻璃缝支着脑袋,等待排序已久长龙何时顺畅起来,方向盘上挂的另一手安静候着。
这一路的风景,足够他做个了断。
回到家外卖已挂在门把手上,李侑维拎进屋后先去冲了个澡。
不出意外,段乘均还在直播中。
“谢谢咩咩送来的‘火箭’。”
“还不饿,等下播了再吃。”
“看看吧,还不着急。”
为了躲避催促下播的弹幕,段乘均打算唱首歌来转移下他们的注意力。
破碎的嗓子用来唱苦情歌,引得观众嗷嗷哭喊心动又心痛。
李侑维平静听完这首老歌,发去一条信息。
感谢声音戛然而止,电脑屏幕上随意点开的页面,成为段乘均休憩港湾。
沉默良久,就在众人以为是否网络卡顿时,空气里响起短暂键盘声,然后主播开口,嗓音飘忽不稳,
“谢谢大家今晚支持,我先下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语毕,榜都没谢直接消失。
昏暗的房间内,段乘均目光一遍遍扫过短短的那行字,始终不肯移开视线。
一遍遍确认没错,是真的,自己没有在做梦。
忽如其来,不由得轻笑出声。
覆盖的沉闷厚布被那人划开道口子,裹在狭窄黑暗里的他得以挣脱呼吸,终于,可窥光迹。
笑声越来越放肆,嗓子眼被卡了一瞬疼得似吞了木刺也不在意,段乘均继续咳嗽着畅怀大笑。
终于,终于。
【去休息吧】
【好】
四个字,拽他回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