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融》绯樱如海

29、冬至篇

　　这已经是冬至不知道多少次在黑夜中醒来，他从不点蜡，摸黑的走到窗台边，将窗户推开，透过一点月色，看着桌上自己的笔记。

　　那是他烂在心里的中元节的计划，不说完不完美，至少在心里有个底。

　　他能感受到一定会有一些变故，可他算不清了，他不可能把每个人都算的那么精细。

　　想到这里，他焦躁的撑着头，指尖点着桌面，现在距离中元节不过两个月，地府已经全面禁止外来亡灵进出入，就连虚影也不在行动。

　　地府现在如同一潭死水。

　　门被打开，一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随后又关上了门。

　　“阎王大人”，秋至乖巧的跪在冬至身后。

　　冬至微微蹙眉，“现在春至怎么样了”。

　　“春至在秋瑾幻境的另一个幻境里”，秋至有些不满道，“是夏至大人的幻境”。

　　“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春至是他的部下，他却将春至禁锢在那里”，冬至回过头看去，“你说，他这么做是有什么预谋，可会坏了我们的事”

　　“春至什么也不说，夏至大人说，说幻境太脆弱了，春至是替我守着幻境”，秋至磕头道，“幻境有阵眼，一般阵眼不被破坏，幻境就不会毁灭，所以孩儿不明白，孩儿愚钝，还请大人指导”

　　“夏至不是坏人，他这么做，应是有他自己的理由，他也是为了地府好，我们现在也就只有信任他，春至跟了地府这么多年，夏至也没有理由这个节骨眼上出错，所以你也不需要对夏至有什么仇视，你且过来”，冬至拍了拍他坐着的前面地板，示意秋至过去。

　　秋至缓缓朝冬至爬去，停在了冬至面前，“大人，请务必让我为您分担，我已经长大了，也可操控血月，中元就让我去吧，我可以做到的，我想让您为我骄傲”

　　冬至看着面前和自己有八成像的少年，心中不免起了些许涟漪，伍仟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小团子，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我信你有能力做好每一件事，神的洗礼已经在准备了，中元之后，你便可独当一面，只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万不可感情用事，被选中当阎王的人，从来都不会有除了理智意外的情感”

　　“您与夏至大人...”，秋至抬眸看着他。

　　冬至思索着，他也不好解释，只能叹了口气，“夏至是我兄长，仅此而已，他爱玩爱闹，身为同胞，只能随他去了，说到底，他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的话，你选择性听就好了，他胡闹，你别跟着他就好了”

　　“是，秋至明白”，秋至点了点头。

　　‘hong hong’，屋外传来一阵一阵巨大声响，震得大殿一颤一颤，秋至蹙眉的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牛头马面，何事汇报”，冬至呵声问道，秋至为他推开门，两座大山一般的鬼怪站在外面，细细看去，一个牛头人身，一个马面人身的魁梧鬼厉。

　　“禀告阎王大人，血月有异动，牵绑血月的巨锁被拉断，还请阎王大人出面重固锁链”，牛头的声音如同天边的巨雷，低声又响彻。

　　“随我去看看”，冬至看向夏至，两人朝三川途飞去。

　　三川途，另外两个巨山似的牛头马面牵扯着血月，暗香和夏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秋至，你且去和暗香他们站一块，我去血月那边看看”，冬至看着那血月躁动的模样有些无奈，他只有在他该沉睡前才见过此番模样，只是没想到提前了，现眼下不能再让血月掉链子了，就差两个多月了。

　　冬至咬紧牙朝血月飞去，他迅速朝血月施法，血月吸收了冬至的法术瞬间变得乖巧了些，牛头马面趁机重铸铁索，只是一声巨响，铁索重新固定，血月再次被禁锢在三川途上。

　　“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没有”，冬至看向牛头马面。

　　马面摇头道，“大人，并未发现什么，夏至大人和暗香大人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入侵了三川途”

　　“这么说，血月是自己发生了躁狂”，冬至咬着指甲盖，“这不太对，没有诱惑，血月怎会狂暴，一定是有人亦或者是亡灵，你们跟着其他虚影，速度将整个地府查个干净”

　　“遵命”，牛头马面点了点头，消失在他面前。

　　冬至回头朝不远处的几个人看去，随后飞落到他们身边，“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耶，我们也到了没多久”，暗香打了个哈欠，“本来夏至还想处理的，我拦着他，我说等你到了再说”

　　“我感觉不会是地府的虚影或是其他做的，他们靠近不了血月就会被血月吞噬，看来临近中元，血月也开始躁动不安了”，夏至摸了摸下巴，“这几个月，我和暗香就着重看着血月，你放心休养”

　　“好”，冬至点了点头，他看向秋至，在这期间若是让夏至教秋至一些血月上的事情，会不会好一点？“夏至，你教秋至一些东西吧，对于血月，或许秋至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好，我会好好教着孩子的”，夏至点了点头。

　　回到大殿之后，冬至才仔细回想起秋至说的那些话，‘春至什么也不说，夏至大人说，说幻境太脆弱了，春至是替我守着幻境’。

　　一般守幻境有三种方式，第一种就是设立阵眼，阵眼没被破坏，幻境就不会破，所以阵眼一般都藏得极深，本身是没有什么东西保护的；第二种就是人为保护阵眼，除掉一切入侵者；第三就是以人为阵眼，这种的只有与幻境同生共死。

　　夏至他这么做的话...除去第一种，以春至的能力，单靠他很难除去所有的入侵秋瑾的恶灵，一定要有人和他一起守着，那么就只有最后一种情况了，夏至竟将春至设为了阵眼吗，这样一来春至会死的。

　　想到这里，冬至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看一眼春至，只是看春至这件事，不能让秋至和夏至知道。

　　“大人可以去看看，这里属下会帮大人的”，黑鬼使淡淡道。

　　“...”，冬至回头看去，发现黑鬼使便站在门口，“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属下敲了好几声，听您没反应，便知道您在想些事情入迷，私自进来了”

　　“可有事情要说？”

　　“是，夏至大人正在教秋至一些本领，暂时没有会打扰到您的事，您可以趁这段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了，我需要去一趟秋瑾，这里就拜托你了”

　　“是的，大人”。

　　冬至点了点头，消失在了大殿上。

　　再次来到人间，冬至觉得自己适应能力有提高了，但为了避免被怀疑，还是快去快回，他来到办公室，直接走了进去，里面缓缓变成了幻境，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这小小迷宫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他淡定的穿过这些墙，来到了五行阵的最边缘，他面前便是传说中阵眼之处，那理应该是一座森林，而那小溪流便是阵眼。

　　冬至穿过五行阵，走到小溪流前，往四周看了看。

　　“属下见过冬至大人”

　　春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出来，他转过身看去，春至依旧是从前模样，一身白色虚影鬼使服，头发束起，腰间配着长剑，脸上微带着些许疑惑。

　　“我听秋至说过些你的事情，秋至的心思单纯，他想不到别的地方去，可我仔细想了想，我大概知道你和夏至说了些什么，你觉得你这么做，自己不会后悔吗”，冬至微微蹙眉的看着他。

　　以秋瑾为中心开启血月，血月吸收大量的恶灵必然会波及到四周，西部这边最为宽广，恶灵会第一时间朝这里逃跑，这时便会被这里的幻境堵在门口，恶灵天生凶残会想尽办法破坏这个结界，这个时候便需要阵眼稳定又强大，所以最合适的便是以一个能抗能打的人作为阵眼，与幻境同生共死。

　　但幻境不过是幻境，一切都恢复之后，这里的人都需要送回去的，幻境也就不复存在了，无论事情是否结束，春至还是逃不过死的命运。

　　“属下的命是地府给的，能为地府有价值的死亡，一直都是一个虚影该做的事情，春至从未抱怨过，春至愿意”，春至说着跪在他面前，“大人的恩情，春至铭记于心，不敢忘”

　　冬至将他扶了起来，“一直以来谢谢你”

　　“大人为何...”，春至依旧有些不明白。

　　“秋至顽皮，你与他相伴千年，替我管教无数，说到亏欠，是我最为亏欠你，其实你大可不必以自身为阵眼，我自有办法”，冬至叹了口气，“不过是须弥的一角，我让牛头马面镇守这里便好，你觉得呢”

　　“...”，春至沉默了一会，“牛头马面能守这里比起我来说最好，只是地府那边...”

　　“你怕是没见过全盛时期的暗香和夏至吧，他们的力量比起我来说更为强大，你无须担心，届时你只需要和秋至一起，配合血月，但不要离血月过近，将那些妄想逃跑的恶灵抓回来就好了，地府的虚影都会这么做的，这里的事情，我会和夏至解释，你随我回去吧”，冬至牵起他的手，露出他自认为很完美的微笑。

　　春至的瞳孔逐渐湿润，豆大的眼泪从眼角落下，大哭了出来，“大人，您对我太好了，您不该对我这么好”

　　“啊啊啊，你别哭呀”，冬至吓了一跳，低声细语的哄道，“好了好了”

　　冬至拍了拍手，突然整个地开始震动，春至还是会被这阵仗吓一跳，他躲在了春至身后。

　　不一会儿他们面前走来了一双巨大的牛蹄，身后还跟着马蹄。蹄子在他们面前的五百米左右停下了脚步，随后膝盖缓缓朝他们跪下。

　　“大人”，牛头马面齐声道，那声音如雷贯耳。

　　冬至点了点头，“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二位了，辛苦了”

　　“为大人做事，不辛苦，大人放心，有我们在，这里很安全，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只苍蝇进来”

　　“好”，冬至带着春至转身便离开了秋瑾幻境。

　　冬至并没有直接带春至回宫殿，而是来到了鬼门关的路口，这里已经被封印了许久，外面那个村子早已没有人住了，算了算上次时间，应已荒废了有十三年之久。

　　春至有些不解的问道，“大人为何不将这村子设为轮转之地，一来靠近地府，二来此处荒凉，与外面的人群分离，波及影响不到过多人类”

　　“血月本身就是个危害，若是放在这群魔乱舞之地，怕有难以控制的风险，我的法力本在人间就不稳定，何况要坚持三日呢”，冬至看着村子道，“这里确实是绝佳位置，只是对于我而言却不是”

　　“是属下唐突了”，春至选择性闭上了嘴巴。

　　冬至摇摇头，“是我的法力不稳，你无须指责，这万年来，常常发生此事，说一个你们虚影不知道的秘密，我诞生时，这血月便跟着我，如同一个玩具，但只要它在，我的法力永远是分散的，所以五千年前我和夏至商量了很多次怎么将血月彻底清除，又不会危害到我”

　　“那您们是如何想的”，春至看向他。

　　“这本该是个秘密”，冬至带着春至走在这荒废已久的村子里，这里的恶灵几乎躲了起来，但还是能看见一对乌烟瘴气。

　　对于血月，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冬至和夏至从未和别人说起，就连暗香也不清楚，冬至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也不算什么。

　　春至：“大人放心，春至必当守口如瓶”

　　“血月当初并不叫血月，也也是同我们一样从虚无出来就在那儿地方，当时它是地府的主要法力来源，提供许多虚影以及我们法力，也替我们分担人间的善恶，它原本应和夏至的眼眸一般，是极为纯真的蓝色琥珀，后来收到了恶的摧残，无论我和夏至怎么净化也无济于事，它那蓝色的身躯染上了无穷无尽的血色，也成了无法控制的恶，我只能将自己的法力去操控它，毕竟对它来说，我是和它密切相关，它不会对我下手，只听于我”，冬至停在一户前，伸出手推开了木门，木门发出吱嘎的可怖声响，里面蜘蛛网许多，灰尘数不尽。

　　春至用法术稍微清理了一番。

　　“随着我沉眠的时间不稳定，夏至越发痛恨血月，于是便提出创造一个强大的虚影，将血月仅存的善封存到虚影体内，当血月剩余恶念时，便可毫不留情摧毁，那个虚影便会替代血月，用自己坚韧的信念，守护地府，这便是秋至”

　　提及秋至，春至先是一愣随后才缓缓笑了笑。

　　冬至坐在木凳上，伸出手点了点木桌，“我依稀记得那日之痛，踏入了那冰凉刺骨的三川河，面对着那血月，我用法术将那善从血月身上剥离出来，就如同从我自己身上割下血肉，三川的水变得猩红无比，若是没有夏至的庇佑，我大概会昏厥过去，好在吸收完最后一点善意时，秋至便诞生了，所有的善都融进了他的体内，这意味着他从出生起就和别的虚影不一样，直到他七岁”

　　“秋至七岁，他的法力已经逐渐成型，比所有虚影都要强大，若是后来，他定能超过牛头马面”，春至回忆起了什么。

　　“嗯，我仔细将他看了看，才发现，他并非是虚影，他身上流淌着夏至和我的血，又有血月的善，他的法术虚无银占据的大多数，可谓是先天的神之子，当我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夏至也知道了，我才将秋至封印在了七岁那时”，冬至看向春至，“他有两个好老师，黑鬼使教会他礼节和知识，而你教会他更多，他不该像我一般冷漠，他有鲜活的情感和知道怎么忍耐做事，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十分感谢的人”

　　“冬至大人言重了，春至做了自己本职上的事情”，春至有些受宠若惊。

　　“好了，回去吧，我想夏至现在应该在找我了”，冬至站了起来，拉着春至刚跨出木门，突然后面的房子便倒了下来。

　　“！！”，春至大惊失色的回头看去，一只恶灵踩在这些碎掉的木板上。

　　冬至立马抽出剑挡在春至面前，“胆子这么大的，还是头一回见”

　　“大人小心，这恐怕不是普通的恶灵”

　　“...”，冬至直接朝恶灵攻去，剑锋落在恶灵身上，还没等冬至躲开，恶灵如同气球一般爆炸，将冬至炸了出去。

　　春至飞出去将他接住，“大人”

　　“有点意思”，冬至站稳了脚朝爆炸的地方看去，恶灵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他可没惯着，再次飞过去与恶灵交锋。

　　春至连忙结印，结界从他四周散开，恶灵也丝毫没有想逃跑的意思。

　　恶灵逐渐幻化成人类模样，那是一张与冬至相似的脸，冬至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起来，“原来是可以随便变幻人模样的恶灵，看来你们也在逐渐提升自己的实力，可惜，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说完，冬至抬手，法术缠绕在恶灵身上。

　　“大人，接着”，春至朝冬至丢去一个小小的瓶子。

　　冬至接过瓶子，将那恶灵吸收了进去，随后好不留情碾碎瓶子，“血月的躁动，令它们也开始兴奋起来，回去之后，你与秋至注意此类的恶灵，这恶灵变化多端，难以预料，也要提醒其他虚影，不要着道”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