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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闹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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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门。
一片静谧。
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阳光呈“长条形”印在墙壁上,房间依旧昏暗。
所有的东西都是静止的,除了床头柜上的闹钟。
平日里没人会注意它,只有在极安静的情况下才能听到它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指针不知疲倦地旋转一圈又一圈,直到电池耗尽的那一刻。
“嘀嗒嘀嗒。”
圆圆的闹钟突然离开床头柜,慢慢飘浮在空中。
不大的床发出轻微的“咯吱”一声。
房间里回荡起轻轻的叹息——
“五年前的那个‘爱哭鬼’是他啊……”
床上隆起一双指向天花板的手,手里的闹钟正好被阳光照到。
阳光似一团火在拥抱闹钟。
闹钟的指针好像要被烧融化了。融化的铁皮顺着胳膊注入心脏。
“不知道这次,会待多久。”
……
“应该快到了。”埃莱森握着方向盘,从车窗探头往外看。
“……”米勒坐在副驾驶,抱着胳膊。
“别紧张,米勒,工作总是做不完的,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埃莱森说。
米勒说:“可惜怀特警长不是这么想的。”
“哈哈哈,”埃莱森拍打方向盘,“怀特嘛,你知道他的米勒,怀特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米勒:“……”
“不过也是,让我跟怀特待在一起,我情愿在外面跑,”埃莱森向左转动方向盘,转弯,“凯特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凯特,凯特·温米尔,怀特在多林家的时候夸过她勤奋,并寄希望于她在大雨天还待在办公室。
米勒知道埃莱森在抱怨怀特一大早念叨他的迟到早退。
昨天埃莱森辛辛苦苦从家里的沙发上爬起来,脱下居家服换好衣服在大雨天出门充当司机的行为,并没有让怀特记得他的好,怀特只短暂地感激了一刻钟(埃莱森并没有收到这份感激),反而让怀特念起了他的“懒散”。
“埃莱森,你什么都好,就这点不好……”怀特如是说。
因为埃莱森这次夜晚开车载客、拯救怀特于雨水,怀特觉得他还不是那么“无药可救”,决定帮他改正。
方法就是先在办公室里念上半小时。
要不是凯特及时出现打断怀特(她抱了一堆资料放到怀特的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埃莱森差点把刚吃的早饭吐出来。
然后怀特就把目光转到了米勒身上。
米勒在最后终于忍不住把下午外出的行程提前到上午,以借此离开怀特的声音传播范围。
埃莱森也跟着溜了出来(埃莱森:我开车载你)。
这会儿埃莱森倒是能轻松地对米勒说“怀特只是嘴上说说”。
米勒其实一直怀疑他被分给怀特是某些人为了给怀特提供“话疗对象”,消耗怀特的精力,让他没时间注意别人……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
米勒抬起头,车正好停下。
第十一大街33号,离斯坦西家有一段距离,开车大概要二十分钟。不过离斯坦西夫人现在住的地方,多林夫人的家很近,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达,并且跟多林家的房型类似,都是二层独栋小户型的房子。
从这里到案发地的斯坦西家,向西向东都行,两边路程相近。
米勒和埃莱森下车,还没按铃,旁边二楼的窗户就开了。
一个灰白色的脑袋冒出来:“先生们,你们是要找伊扎克吗?”
米勒抬头:“是的。”
楼上探头的是一个年纪偏大的老妇人,头发花白,牙齿掉了几颗,说话不是很清楚。
她佝偻着背,看样子是站在凳子上才能探出窗户:“伊扎克好多天没有回来了。”
米勒问道:“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老人含含糊糊地说,“我屋子里的灯泡坏了,以前我从窗户这喊一声,伊扎克就会过来帮我修好……但这次我叫了好久,伊扎克都没应声。”
“他一定是出去了……”
“这可不妙,”埃莱森说,“听起来像是知道我们要来,跑了。”
米勒:“……”
那天上午5点到6点,凶手在斯坦西家的书房用桌上的铜制摆件击中了莱昂纳德·斯坦西的后脑勺,凡妮莎·斯坦西听到动静从二楼的房间出来,惊慌失措下摔下楼梯……直到上午八点,邻居发现异常,推开半掩的大门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斯坦西夫人,又在书房找到了没了意识的斯坦西先生。
被击中后脑勺的斯坦西先生脑出血死亡,怀孕的、流了一地血的斯坦西夫人反而活了下来。
斯坦西家中并没有打斗的迹象,周围的邻居当时都没有听到动静,家中的贵重物品也没丢失,所以米勒他们刚开始,就认定凶手是斯坦西夫妇的熟人。
问题是,莱昂纳德·斯坦西的熟人很多。
他是退役海军,平日里经常跟他的战友们聚会。斯坦西先生死的前一天,几个朋友在他家里待了一整晚,其中就包括伊扎克·比尔。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起码对于米勒他们来说,还不够排查完斯坦西先生的关系网。
不过在两个星期前,米勒和怀特就拜访过伊扎克·比尔了。
伊扎克·比尔是个瘦削但高大的男人。他对米勒和怀特的到来神情自若。
他说自己从斯坦西先生那回来就在家里睡觉,作证的就是一同聚会的几个朋友,还有他的邻居,独居的西泽尔夫人。
“西泽尔夫人年纪大了,她老是睡不好,如果我一大早出去又回来,她一定会听到的。”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天早上七点,西泽尔夫人叫伊扎克来帮她修理灯泡。
就算伊扎克不是步行,而是把车子停在离斯坦西家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开回来也会超过七点。
米勒沉思了一会,问楼上的西泽尔夫人:“您知道伊扎克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吗?”
“三天前的早上,”西泽尔夫人说,“伊扎克出门,没有回来。”
据他们的消息,伊扎克在当地的小学当修理工,现在正好是休假。他性格孤僻,没结婚,也没什么朋友,来往最频繁的就是斯坦西先生。
有时候,往往是这样被忽略的、沉默的人,能爆发出最令人恐骇的力量。
“得,也不算白来,我们收拾收拾准备通缉吧。”埃莱森叉着腰,打量面前的房子。
“现在还不能确定。”米勒说。
但今天注定见不到伊扎克了。
“先生们,伊扎克是出什么事了吗?”楼上的西泽尔夫人担忧地说,“他是个好孩子。”
“别担心,女士,”埃莱森朝她挥手,“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起来了次短途旅行。”
只是终点可能是法庭监狱。
他们没有告诉西泽尔夫人实情,这没有必要,只会平白让一个老人多几分哀愁叹息。
埃莱森对西泽尔夫人说:“正好我们来了,我们上楼帮你换灯泡吧。”
“是吗,那太好了,”西泽尔夫人高兴地说,“稍等一会儿,我来给你们开门。”
她的脑袋消失了。
过了几分钟,门还没开。
米勒很有耐心地站着不动,不管怎么说,这里总比有怀特的办公室要好。
埃莱森就更自得了,他巴不得在外面多耗点时间。
他对米勒说:“虽然我们不太可能在她家里找到伊扎克,但说不定能找到点别的。”
米勒不置可否。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西泽尔夫人矮小的身体从门后冒出一半:“请进,先生们。”
他们跟着西泽尔夫人从昏暗的楼梯走上二楼,一进门就吃了一惊。
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湿漉漉的木头味,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子,地上、沙发上、桌上、柜子上,从墙边垒放到中间,高矮错乱,只留了一条狭窄的过道供人通行,就像穴居动物的巢穴。不过箱子的高度不高,以米勒和埃莱森的身高,能看到过道弯弯曲曲穿过客厅(如果这算客厅的话),通向厨房。
“不好意思,屋子里有点乱。”西泽尔夫人含含糊糊地说。
他们在西泽尔夫人的带领下排成一列纵队,勉强穿过一排箱子来到厨房。
米勒看到厨房的窗户底下放着的不是凳子,而是箱子。垒得很高的箱子,以西泽尔夫人的身高,坐上去正好能看到外面。
西泽尔夫人说:“厨房的灯泡,换了没几天又开始闪了。”
“我来吧。”埃莱森很擅长这类事,比如开车,比如修灯泡。
米勒这次也带了公文包,在经过西泽尔夫人的同意后,埃莱森搬了个箱子进去,踩在上面,米勒则拿出公文包里的手电筒,照着天花板的灯泡,过了一会,埃莱森低头说是线路问题,几分钟就能修好。
西泽尔夫人很高兴:“太好了。”
米勒举着手电筒,随意撇了眼旁边的几个箱子,上面写着“面粉”、“爽身粉”、“牙粉”。
西泽尔夫人买的份量够她使用一辈子了。
米勒问她:“您还记得伊扎克是在三天前的早上几点离开的?”
“当然,我记性很好,”西泽尔夫人说,“早上十点半,跟现在差不多的时间。”
“我的厨房里放了个闹钟,不会错的。”
西泽尔夫人指着放在一个箱子上的闹钟,指针指向十点三十二分。
米勒看了眼腕表,十点三十分,相差不大。
他又问:“他离开的时候是步行吗?”
“当然,伊扎克没有车。”
“伊扎克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四天前,他帮我修好灯泡,第二天就消失了。”
“他上次来,有拿走什么吗?”
“怎么会?伊扎克从不偷东西的,”西泽尔太太对米勒的话有些不满,“他上次来,还送了我一份面包。”
“就是太硬了,我牙齿不好,咬不动。”
太硬的面包?米勒立刻想到了多林夫人提供的晚餐,多林夫人就在面包店工作。如果伊扎克真的是凶手,那他现在自然会注意斯坦西夫人的情况,顺带关注她暂居的房子的主人——多林夫人。
不,能做难吃面包的面包店有很多,而且西泽尔夫人确实牙齿不好。
但是送不方便咀嚼的老人硬面包?也许他们之后可以去多林夫人工作的面包店看看……
“接好了。”埃莱森拍拍手,拧上灯泡。
米勒打开墙壁上的开关,灯蹭的一下亮了。
西泽尔夫人高兴地看着天花板:“哦,感谢你们,先生们。”
“没事,小事一桩。”埃莱森说。
他们没有在西泽尔夫人这里久留,就算伊扎克·比尔真的留了东西,恐怕他们也很难找到。
他们在西泽尔夫人的感谢声中离开,房门一开一关,只留老人和她满屋子的生活用品,西泽尔夫人重新坐在窗户底下的箱子上,向楼下的他们挥手。
米勒系上安全带,埃莱森发动车子。
“很奇怪,米勒,”汽车抖动,埃莱森的视线穿过他,看向伊扎克的房子,“伊扎克·比尔是一名电工,他会没发现那样的线路很容易烧坏灯泡吗?”
“你是说……”
“不知道,也许伊扎克只是借此从西泽尔夫人家‘拿东西’,西泽尔夫人家堆满了推销产品,少几个也不会发现,”埃莱森转动方向盘掉头,“反正他肯定不是西泽尔夫人说的‘好孩子’。”
“时间,”米勒脑海里响起了斯坦西夫人床旁闹钟的叮铃声,“伊扎克借修灯泡的名义经常进出西泽尔夫人的房子。”
“他完全有机会偷偷调整闹钟显示的时间。”
米勒说:“他可以每天调整十几分钟,西泽尔夫人几乎不出门,很难发现多一个小时或者少一个小时。”
埃莱森踩下油门:“这么一来,他的不在场证明就有了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