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动物与碰撞 ...
-
米勒这边热火朝天的时候，多林家平淡地开始了一天的晚餐时间。
其实也不算平淡，起码格温在门打开后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凡妮莎的时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凡妮莎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他们进来，微笑着放下书本：“回来了。”
母亲在格温前面，格温看不见母亲脸上的表情，他感觉母亲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口：“你怎么坐在这里？”
凡妮莎眨眨眼：“房间里太无聊了，所以下午我出来跟格温聊了会儿天，格温，是不是？”
格温有点局促，凡妮莎笑得……好奇怪，眼睛弯得像月牙，嘴巴勾起不露牙齿……她在母亲面前原来是这样的吗？
他“嗯”了一声。
母亲没有在门口停留太久。她提着篮子走向厨房，像之前很多次一样。
不过在路过沙发上的凡妮莎的时候，她再次开口：“今天在外面吃？”
“好啊，我早就想跟你们坐着一起吃饭了。”凡妮莎很自然地说。
母亲的脚步又顿了一下，但她什么也没说。
厨房里很快响起比以往更频繁的，刀切断食物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
格温轻悄悄靠近凡妮莎。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出来？”他问。
凡妮莎拿着书，没说话，只是挪动身体到沙发的边缘。
格温注意到沙发上的书堆不见了，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个角落。现在沙发上只散落了几本书。
他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
母亲在厨房做饭，看不到沙发上的格温和凡妮莎，但格温还是放轻了声音：“你之前，为什么要装病？”
他知道，有些小孩为了躲避上学会装病，那凡妮莎是为了什么？
凡妮莎不说话。
格温盯着凡妮莎，凡妮莎明显没在认真看书，手里的书很久也不往下翻页，那为什么装作没听见？
他有点泄气，也拿起沙发上的书，刚翻开，凡妮莎就说：“你们今天回来得好早。”
她的声音也很轻。
他们好像变成了夜里不睡觉躲着大人说悄悄话的小孩。
格温告诉她：“米勒带我们回来的，他是上次来的那个，瘦瘦的警察，还有埃莱森，他的搭档。”
“这样……”凡妮莎举着书，“他为什么带你回来？”
“不知道，我过去的路上碰到的，当时他们坐在车上，车子停在路边。”
“是谁开的车？”
“埃莱森，”格温说，说完又忍不住补充，“他长得很像蜥蜴，眼皮和眼睛一样宽。”
凡妮莎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有点好奇：“蜥蜴……那米勒像什么？”
格温想了一下：“猫头鹰吧，他好像一直皱着眉头，鼻子又宽又高。”
“猫头鹰……怀特警长呢？”
“嗯……”这次格温思考的时候有点久，他不太确定地给出了他的答案，“鸭子。他很吵，说话的时候像鸭子在水里游。”
沙发上的人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蜥蜴、猫头鹰、鸭子，这听起来可不像一伙儿的……你这都是在哪儿看到的？”
“书上，”格温说，“学校的图书室里有动物图鉴。”
“哦，那——你没在上面找到‘死徒鸟’吗？”凡妮莎把手里的书放平，展示上面的黑团，“这是你画的吧？”
格温伸头看：“嗯。”
没想到除了蓝皮笔记本，他还在课本上画过，大概是他上课发呆的时候画的。
格温说：“没有，我后来……就把这件事忘了。”
一年级的时候，看什么东西都是新奇的，尽管夏令营的经历很特别，几年过去，格温还是把它抛到了脑后，直到现在才捡回来……其实也不是，他曾经觉得，参加葬礼的那些人就像黑色大鸟……死徒鸟。
那个背着猎枪的男人说，它们一生都在追寻死亡……这么说，死徒鸟每天都在参加葬礼……
“怎么又在发呆？在想什么？”凡妮莎问他。
格温把脑海里穿着黑衣服站立着的黑色大鸟挥散：“没什么。”
他们又不说话了。
厨房的母亲把水和食材倒进锅里，开始煮。这个阶段她可以不用在厨房看着，但母亲并没有选择离开厨房。
于是格温和凡妮莎继续安静地待在沙发上。
格温拿着课本发呆，他手里的也是一年级的课本，很巧，他翻开的这一页角落里也画了只死徒鸟，站着的，嘴里叼着石头……他曾经竟然画了这么多，那后来怎么会忘了呢？
“我打算开学的时候去问问玛吉夫人。”格温悄声说。
凡妮莎翻书的手一顿，又接着翻页：“问什么？”
“问死徒鸟。”
“她不是暂时要在家里休息吗？”
“开学的那天她会来的，”格温说，“玛吉夫人很喜欢我们，她说要看着我们见到新老师了再走。”
“这样……”凡妮莎举着书，“我觉得，你直接问是问不出来的。”
“为什么？”
“你还记得死徒鸟长什么样吗？”
“我当然记得。”
“那它的嘴巴是什么颜色？”
格温卡住了：“我……”
“它的腿是什么颜色？”
“……”
“有多长？有几个脚趾？它有多高？脖子长还是短？脑袋是什么形状？是大还是小？”
“……”格温一个也回答不上。
凡妮莎看起来很悠闲：“那你怎么确定，你找的是鸭子还是猫头鹰呢？说不定还是只蜥蜴。”
时间过去太久，记忆确实模糊了，但是——“它当然不是蜥蜴，也不是鸭子或者猫头鹰……我记得，它是黑色的，很大，嘴和腿都很长，很特别。”他只记得这么多了。
“这可不好找，我建议你先缩小范围，”凡妮莎的声音很轻，像一缕风，“你已经排除了三样，不是吗？”
格温看着凡妮莎：“那该怎么办？”
“嗯……先去看看鸟类图鉴，起码先找到相似的鸟，确定它是哪个纲目。”
格温有点纠结：“但是玛吉夫人只来一天……”现在放假，他弄不到鸟类图鉴。那一天玛吉夫人也许会很忙，他想找个话题，跟玛吉夫人再说几句话……
“你们在聊什么？”母亲的声音突然插入。
格温和凡妮莎同时抬起头，转动上半身，发现多林夫人站在沙发后头，皱着眉头看着他们。
格温还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从沙发的一端挪到了凡妮莎旁边，中间可能只隔了一根头发的距离。
他有些无所适从地拿着书。
“对不起，阿维亚，”凡妮莎合上书，“我和格温在聊他上学的趣事……是要吃饭了吗。”
她把书放到一旁，站起来。
格温连忙也站起来，跟着她们走向餐桌，走了几步，他意识到手里还拿着书，又倒退回去，把书放到沙发上，和其他书一起。
母亲和凡妮莎在有两张椅子的那一边坐下，格温单独坐在对面。
盘子里的食物跟之前一样，盛出来的蔬菜块，切好的面包，每人一碗的热汤，今天还额外多了几片咸火腿。
格温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食物，真奇怪，今天白天他和凡妮莎只吃了一顿饭，在上午十点，后来就一直在翻看他的课本，但他现在却不太饿。
他悄悄抬起头，看向对面，凡妮莎和母亲正安静地吃着面包，在厨房的灯光下，格温突然再次意识到凡妮莎和母亲真的长得很像。
两个人坐在一起，微低着头，露出一样的又尖又翘的鼻子，一样的薄薄的嘴唇，一样的尖尖的下巴……
“你在想什么呢？”左边更加苍白的嘴唇吐出一句话。
是凡妮莎。
“啊，”格温慌乱地低下头，叉起一块土豆，“我在想……在想……什么是癫痫？”
“滋——”母亲的餐刀在餐盘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白痕。
“谁问你的？”母亲看着他。
格温叉子上的土豆块掉了下去：“米……米勒。”
凡妮莎切下一块面包，沾了下汤：“他问你这个干什么？癫痫……是一种疾病。”
母亲皱着眉头，餐刀抵着盘子不动：“……不要再跟他接触了。”
格温没想到母亲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想问“为什么”，又咽了下去，换了个问题：“这种病……会传染吗？”
凡妮莎还在切面包：“当然不会，只是它有可能会……”
“凡妮莎，”母亲打断她，嗓音低沉，“别说这些。”
凡妮莎的餐刀停住了，但她没有闭上嘴：“阿维亚……你不会一直没有告诉格温吧……他的父亲就是因为……”
“叮！”
母亲放下餐具，盯着旁边的女人：“凡妮莎，别说多余的话。”
格温坐在对面，惟惟不安地看着她们，母亲从未有过这样激烈的反应……癫痫，他的父亲是因为癫痫去世的吗？不是因为车祸吗？
就算是癫痫，又有什么关系呢，母亲老早就告诉过他了——父亲死了。
这就是“父亲”对他的意义，一个已定的结局，一个虚构的概念，一个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掩饰他是怎么死的呢？米勒又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呢？
他想之后不仅要去看看鸟类图鉴，还要去看看关于癫痫的病理书。
“阿维亚，你还是这样，”凡妮莎还是没有停下，“你不该什么事都瞒着格温，都自己承担，五年前也是，为什么不带格温一起来参加我的婚礼呢？”
“凡妮莎——”母亲眼神锐利，“我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我怎么教育格温，跟你没有关系。”
“好吧，我只是想提点建议。”凡妮莎满不在乎地说，继续切她的硬硬的面包。
餐桌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餐具与餐盘碰撞摩擦的声音。
格温低着头，有些不高兴，他不喜欢母亲面前的这个凡妮莎。
而多林夫人则认为，凡妮莎恢复得太快了，又变成了那个她熟悉的、傲慢的、以自我为中心的凡妮莎。她在心里比较了一番，觉得不管怎样都比躺在床上的那个要好，所以她选择忍耐、不争吵，就跟年少时的很多次一样。
凡妮莎慢悠悠地切着面包，给这潭死水投下一颗巨石：“我准备离开这里了。”
这句话让垂着眼睛抿着嘴的两个“多林”，都立刻抬起头看向她。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动物与碰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