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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魔鬼 ...

  •   下雨天的酒馆,比平常还要忙碌。

      炽红色的灯光下,一群男人或站或坐,摔着酒杯,高谈阔论,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红光,全无白天的木讷呆板。

      曾经有人大言不惭地说,酒,才能解放一个男人的灵魂。这句不知是自贬还是自扬,但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在酒馆内的气氛越来越火热的时候,门上的黄铃铛突然摇晃了一下。
      “叮当。”有人进来了。

      进门的是个男人(门上应该贴有一张隐形的纸——“女士止步!”),个头不高,头发棕红,胡子拉碴,看起来很久没打理了。他脸上褶子很多,看不出年龄,可能是三十岁,也可能是五十岁。左边面颊靠近鼻翼的地方长有一颗大黑痣,平白给这张脸添了几分滑稽和苦相。
      他径直走向吧台,把腰间的口袋扯下来,扔到桌上,然后坐下。
      “小扎啤酒。”他说。

      开合的门带来屋外的雨,稍稍浇灭了屋内的炽热,但很快,又重新燃起。一旁角落里的几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黑头发的男人站起来,拿着酒杯走到吧台,坐到刚进来的男人身边。
      “嘿,里恩,怎么样?”黑头发男人大概喝了不少酒,说话的语调像爬升机,升升落落。

      被称呼“里恩”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黑头发男人抬起胳膊,架到他脖子上:“怎么不说话?你找到——‘魔鬼’——了吗?”
      他夹住里恩的脖子,左右摇晃。

      “这还看不出来?”又一个男人抓着杯子过来,“那种童话故事,没脑子的人才会当真。”

      黑头发男人大着舌头继续说:“里恩,你先前拿过来的那张纸、怎么说的、来着?‘魔鬼’——”

      “砍下它的头,挖出它的左眼和舌头,装进水里,在第一个满月之夜,面朝月亮连同水一起喝下,然后——”被黑发男架住脖子的里恩突然开口,“你想复活的人,就会醒来,重返人间。”
      他的声音沙哑,咬字却意外清晰,热闹的酒馆一瞬间安静下来,但下一秒,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哈哈哈哈哈!”
      酒馆里的男人笑得停不下来。

      “这是什么?睡前童话?”

      “我八岁的女儿听了大概能睡个好觉!”

      里恩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等笑声小一点后,继续说:“以及,不要忘了,先吃眼睛,再吃舌头,要一口吞下,不要碰到牙齿……”

      “哈哈哈哈!”离他最近的两个男人笑得格外大声。

      黑发男猛拍他的背:“所以你真的拿着猎枪去树林了?那么——‘魔鬼’呢?”

      “‘魔鬼’在哪里?你袖子里?”

      “‘魔鬼’,”里恩平静地说,“我真不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比‘厄运’还要糟糕。”
      “我找到了吗?当然没有。”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纸。纸的边缘很不平整,看上去像是从一本书上撕下来的。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骗局。”他说,然后另一只手掏出打火机点燃羊皮纸。

      “啊!”黑发男惊呼一声,猛然松开他,从座位上弹起来,酒醒了大半,“你要做什么?!”

      橙红色的火焰张牙舞爪,一瞬间成了这间小酒馆里最具有吸引力的东西。

      里恩捏着纸,一直到火快要烧到指头,才松手。
      火焰和灰烬一起落到底下的金色酒液里。

      酒馆里的男人们呆愣住了,像是把醉酒的他们突然丢进了大型议会厅,人生最具“灵魂”的照片就此定格。

      里恩站起来,举起先前一直没动的酒杯,转身,朝周围的木头人示意一圈。

      “为理智干杯!”

      酒杯差点砸到旁边黑发男的鼻子——他跌回座位,没坐稳,摔到地上。

      “为生活干杯!”
      他仰头,一饮而尽。

      ……

      “呼。”床上的人睁开眼睛,喘了口气。

      这人坐起来,慢慢抚摸脸颊。
      手底下的皮肤,光滑、细腻……

      竟然梦到了很早以前的事……这可不常见。
      一般来说,太早之前的记忆会被塞到深处,或者消散,不然“她”早该精神错乱了。

      “里恩”当时是怎么死的呢?

      啊,想起来了,是用铁锹。

      在厚厚的、结实的雪地里,一下又一下,简直是在制作一份淋了莓果酱的冰沙……当然,那把铁锹最后还负责了善后工作。

      真令人难过。

      床上的人敲了敲额头,像是用锤子将歪扭的木架重新敲结实,那是过去,结束了,现在是“凡妮莎”的时间。

      凡妮莎下床,慢慢走到门口,她口渴了,而且并不想喝床头柜上那杯放了三天的水。手放到门把上,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

      凡妮莎有点惊讶,她以为格温听了她说的话会生气得离开屋子呢,毕竟那些话伤透了十一岁男孩的心。

      然而下一秒,她意识到门外的声音不同寻常。

      很重的脚步声,像是穿着鞋底钉了铁钉的鞋子,一下一下砸到地板上。这不是这间屋子的住客能发出的声音。

      “……”

      凡妮莎捏紧门把手,时间到了吗?

      每当这时候,她都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她总是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解决。
      这不是由她说了算。
      不过人总该做点努力,不是吗?

      她打开门,撞见五步之外的黑影,眨了眨眼睛:“下午好,比尔先生。我不是说过,等雨停了再来吗?”

      伊扎克·比尔。
      站在沙发附近,什么也没带。

      一个月没见,伊扎克·比尔看起来暴瘦了二十磅,原本就没多少肉的脸颊现在看起来像包了层皮的骷髅头,嘴唇干裂,上嘴唇长了一串密密麻麻的水泡。

      男人的上下嘴唇“撕”开:“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斯坦西夫人。”

      凡妮莎微笑:“但您看起来不太好啊,比尔先生,是上火了吗?”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路过他走向厨房,倒了一杯水。

      “斯坦西夫人,”男人嘶哑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死了丈夫,对您来说毫无影响吗?”

      “怎么会呢?”凡妮莎举着杯子,侧头看了眼时钟,两点四十,不算危险的时间,“我伤心得都吃不下饭了。”

      比尔注视着她:“……是你杀了他。”

      “……”凡妮莎看着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这本身就是一个回答。

      “我只是先你一步罢了。”她说。

      那个清晨,凡妮莎·斯坦西用书桌上那件她最喜欢的结婚礼物,砸死了她的丈夫,莱昂纳德·斯坦西。而伊扎克·比尔躲在角落里,目睹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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