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鱼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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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你和利德曼·弗思发生了矛盾是吗？”
“是的长官，长期霸凌，我之前跟您提过。”
“……”
“……”
“好吧，这是我们的失职，那之后，你们有交流吗？”
“没有，长官。”
“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那天轮到我值日，在操场东侧，跟我一组的人可以为我作证，长官。”
……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好的长官……这件事是意外吗？”
“我们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别想、别问、别说，明白吗？比尔。”
“我明白了，长官。”
“好了，出去吧，小伙子。”
伊扎克打开房门出去，就看到不远处面色惨白的几人——他们之前经常和利德曼待在一起，当然包括殴打伊扎克的时候。
伊扎克没有搭理他们，转身就走。
“是你干的。”其中一人突然一字一顿地说。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恐惧。
另一个人拉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走：“别说了，雷蒙。”
“我知道，就是你。”雷蒙声音沙哑。当伊扎克扭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竟然哭了。
真奇怪，之前折磨伊扎克的时候，可没见雷蒙哭。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比尔，你会遭报应的。”
“冷静点，雷蒙，我们走吧，我们走吧……”
伊扎克没兴趣跟他们辩解，平静地把他们抛到了后头。但这只是表象，实际上……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兴奋。
利德曼没有机会来找他麻烦了。
一位海军预备役淹死在浴室的槽子里。
想到这里，他克制不住地勾起嘴角。
他突然又明白了一个道理——远比上一个更珍贵——无论差距多大，到死的时候，一切都抹除了。
死亡，就是唯一一个迈过天堑的途径。
走到拐角的时候，他又撞见一个人。
伊扎克抬起头，嘴角的笑容还没收拢。
莱恩。
莱昂纳德·斯坦西。靠着墙，笑眯眯地朝他挥手。
「这算不算是一劳永逸？」
……
这就是伊扎克·比尔和莱昂纳德·斯坦西初遇的全部过程。伊扎克私心认为第三次的墙角会面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会面。
那之后，伊扎克·比尔与莱昂纳德·斯坦西成了朋友，也许在外人看来伊扎克更像莱昂纳德的跟班。但伊扎克不在乎。
利德曼死后不久，雷蒙他们就相继退学了，他们是主动离开的。不到一年，他们在学校里的痕迹就彻底消失了。
伊扎克和莱恩成为“朋友”后，莫名又多了几个朋友，终于迟来地融入了“集体”。他们都是冲着莱恩来的。每一位军官都说，莱昂纳德·斯坦西将来能干成一番大成就。
莱恩如他所说，每个人都有价值，而他擅长把这些价值发挥到最大，然后收拢为他所用。
伊扎克没发现自己的价值是什么，也许……莱恩做那些事需要有个分担秘密的人。
伊扎克对此的态度是不在乎。他不会像雷蒙他们一样半夜被噩梦惊醒睡不着。
这样才公平。他想。
毕业后，伊扎克和莱昂纳德被分到同一个滨海小镇。从最底层做起，每天做些打扫卫生、维修工具的活儿。
伊扎克知道莱恩不会满足于此，果然，一年后，莱恩被调到另一个更大的部队，另一艘更大的船。
但伊扎克留在这里。
临行前最后一个晚上，莱恩拉着他偷偷爬上船。
这是不被允许的，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待在陆地上望着船。
“当啷。”伊扎克不小心踢到一个铁罐。
“嘿，小心点。”莱恩轻声说。
他们没有带电筒，摸黑走到面朝大海的一侧栏杆。
头顶的月亮像个细细的鱼钩，风从他们身后扑来，一半被月亮勾住，一半落进大海。
伊扎克握着栏杆，享受这份难得的安逸。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莱恩望着远处大海与天空的交界线。
伊扎克：“跟之前一样。”
莱恩：“……洗几年衣服，然后滚蛋？”
“也许吧，”伊扎克平静地说，“因为没人收留我，我才来这所学校，又来到这里的，有了这层身份，从这里滚蛋，我大概也能找到工作。”
“……”
莱恩沉默几秒，突然转身两手抓住他的衣领。
“你要做什么？！”
莱恩没回答，抓着他的衣领往前推，伊扎克的身后是大海，他当然不能让他如愿，他踩着步子，努力变换方向，一边尝试拽开衣领上的手指。
他们纠缠着，最后，伊扎克的背砸向一根距离最近的桅杆。
一片寂静中，唯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呼……你以为我要杀了你？”莱恩喘着气问他。
“……难道不是吗？”伊扎克盯着他，同样在喘气。
其实伊扎克为这个时刻做了些准备，虽然没有派上用场。伊扎克知道莱恩最大的秘密，虽然他现在没有要揭露他的念头，但过几年呢？
也许几年后，伊扎克看着他们俩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会出于嫉妒心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说出来，然后把莱恩得到的一切都摧毁。
莱恩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那么，在走之前，在无法再继续监视和控制伊扎克之前，杀了他，就是最好的办法。
“呼，好吧，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莱恩露出一个笑容，“我改主意了。”
“什么……”伊扎克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感觉脖子一松。
莱恩松开他，手里多了根挂着的东西，银光一闪，正是伊扎克的项链。
“这个归我了。”
“不行……呃！”伊扎克刚伸手，脸突然挨了一拳。
莱恩用抓着项链的手打了他一拳，冰冷的金属夹在肉与肉之间，伊扎克的脸留了印，莱恩的手也扎破了。
当然，伊扎克要惨得多，他鼻子里的血管被打破了，鲜血如注。
伊扎克抹了抹血，依旧不放弃：“还给我。”
“我帮你保存。”莱恩拎着沾满血的项链说道。
“还给我。”
“这是报酬。”莱恩把脏兮兮的项链挂到自己脖子上。
“……”伊扎克不死心，伸手去抢，又被莱恩推回桅杆。
“比尔，你不能这么自私，”莱恩用力压着他，像是要把他钉进桅杆，成为其中的一根绳子，“我帮了你大忙，让你一劳永逸，你不说谢谢也就罢了，还不给我报酬。”
“我给你其他的，项链还我。”
“你能给我什么？”
“……”伊扎克什么也给不了。
几十次呼吸后，他说：“我的价值。”
“我给你我的价值，只要把项链还我。”
莱恩笑了。
“你的价值是什么？”
“……”
莱恩按住他的头，一手把他脸上的血慢慢抹开，又问他：“你的价值是什么？”
“你想要……”伊扎克刚开口，莱恩的手指就卡进他嘴里。
他刚想用力咬下，莱恩就扯出他的舌头，使得他只能狼狈地像狗一样流着口水。
“记住我。”莱恩仔细看了看他牙齿上的血，满意地说，“这就是你的价值。”
“项链归我了。”
他丢下他，扬长而去。
该死。
伊扎克靠着桅杆滑下，朝地上用力啐了一口。
该死。
伊扎克其实是个孤儿，最初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上就只有一条项链。
从小到大他为了保护这条项链，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但是现在……
该死。
他其实对坠子里的那个女人没有一丝一毫感情——对抛弃自己的人能有什么感情呢？
所以他才说，女人死了。
在他心底就是死了。
该死。
他需要这条项链，为的是给四处游荡的自己找到一个安身之处。
莱恩当初把项链还给他，现在又抢走他……该死。
该死。
伊扎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七年后，他在路上碰见莱恩和他的妻子，第一个想法就是——杀了他。
杀了他。拿回项链。
过去七年，莱昂纳德变得更加英俊潇洒，也更阔气了。他隔三差五邀请伊扎克他们来他家中聚会（伊扎克在这时候才知道这个镇子上还住着几个他曾经的“同事”，或者该叫“同学”，不重要）。斯坦西夫人不常露面，总是独自待在二楼的房间里。
莱昂纳德对自己搬来这里的说法，是陪妻子散心。
“她的父母意外去世了。”他说。
他还说，这里住着对他妻子来说十分重要的人，至于是谁，他不说，他说凡妮莎还没做好准备。
凡妮莎·斯坦西，就是他的妻子。他表现得十分爱她。
伊扎克怀疑斯坦西夫人的父母，就是莱恩杀的，他没有证据，也无意掺和，总之他忍辱负重多次前去莱恩的住宅，后来更是在他的劝说下投了一大笔钱给一家捕鱼公司，最后亏空积蓄，为的都是拿回自己的项链。
有人看到莱恩的项链，问他是什么。
莱恩说：“是我母亲的遗物。”
莱恩是故意的。他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伊扎克咬牙切齿又不敢显露。
在莱恩死前不久，他们出海了。
这是一个拿回项链的机会，伊扎克畅想自己夺回项链，然后把莱恩推入大海，就像七年前他对他一样。
“要喝点酒吗？”灿烂的阳光下，莱恩递给他一个杯子。
伊扎克接过，没喝。
“怎么，怕我在这里面下毒吗？”
“……”
伊扎克终于忍不住了：“还给我。”
“什么？”
“你知道的。”
“啊我怎么不记得有……”
伊扎克丢下酒杯，拽开他的衣领。
脖子是空的。
他愣住了：“项链呢？”
莱恩笑着“哼”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
伊扎克伸手去抢。
变故就在那一瞬间。
一个浪打来，船身猛地摇晃，没有支撑的伊扎克朝海面栽去，莱恩及时抓住了他。
项链掉进大海，消失不见。
伊扎克斜着身体，茫然地看着海面。
莱恩试图用鱼钩勾出项链，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项链早就没了踪迹。
最后，伊扎克都放弃了，莱恩还在尝试。
“除非好运降临。”旁边一个人无奈地说。
傍晚时分，莱恩真的钓上来了。
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快死了的人。
这太荒唐了。
大海里钓上来一个人。
“我是游过来的。”那个人躺在甲板上，气若游丝。
“这不是去送死吗？”有人忍不住说。
“是啊……是啊……我太累了……不想当人类了……”那人闭着眼睛，“对不起……请把我丢回去吧。”
“开什么玩笑……”
“他快死了……”莱恩的表情有点奇怪。
伊扎克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他。
伊扎克看到那人的身上都是细细密密的伤口，这些都是海里的生物造成的，那人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就算是自杀，有必要废这么大功夫吗？
那些伤口，其中有一个是莱昂纳德的鱼钩造成的。
“他怎么不动了？”有人惊慌失措地说。
“好像没有呼吸了……”
“那怎么办？”
“把他丢回海里。”伊扎克说。
“什么？！”
“喂，比尔！”
伊扎克不顾周围人的叫喊，执意把那人拖到船边。
莱恩跟在他身后。
那人已经有一半身子悬空在海面上了。
他们惹上大麻烦了。伊扎克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该死。
他把那人扔下大海。
那人瞬间被大海吞噬。
“哦不……”周围几人迟疑地叫道。
“这也是他的遗愿。”莱恩闭了闭眼，勉强笑着说。
他似乎有些疲惫，转身走到躺椅那里躺下。
出了这事，几人也没心情看海了，纷纷说着返程。
于是帆船调转方向，朝来时的方向开去。
伊扎克看着平静的大海，接受了项链消失不见的事实。
他也走到躺椅处，望着闭着眼睛的莱恩。
项链不见了。
那他还要杀掉莱恩吗？
“比尔……”莱恩突然喘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他，深棕色的眼睛里好像掀起一场风暴，但很快，风暴消失了。
“什么时候到家？”他问。
伊扎克·比尔望着远处天与海逐渐相融的交界，回答道：“快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鱼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