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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间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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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外面的雨已经转小,但夜色已深,刚才的狂风暴雨也给道路造了不少路障。以米勒对埃莱森的了解,等他穿好衣服,出门,开车,到达这里最少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怀特和米勒在多林夫人的房子里待了一下午,早已是饥肠辘辘,经过多林夫人的同意,他们借用了一下客厅旁边的卫生间,解决完生理问题,又在多林夫人的默许下一同享用了晚餐。
尽管多林夫人对他们俩多有颇词,但她并没有在饮食上苛待他们。摆在餐桌上的四个盘子里是相同的切块面包和捞出来的土豆、胡萝卜、西兰花,每人还另有一个小碗装煮好的热气腾腾的汤。
但对怀特和米勒来说,这依然不是一顿多么美妙的晚餐。
虽然他们的职业经常碰到来不及吃饭,或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情况,按理说,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能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提供给他们用餐,已经是极好的情况了,但是——米勒情愿啃个没有加火腿的三明治。
盘子里的面包像石头一样硬,土豆和胡萝卜没煮软,中间的芯还是硬的,配的热汤仅仅加了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盐和胡椒粉,喝进嘴就是煮开的水的味道。
连一向会说话,嘴没停过的怀特都只干巴巴地说了句“真是美味”,咀嚼面包的时间可以翻完一亩地,咽下去的时候还要努力伸长又短又粗的脖子,实在不行再配一口“汤”,看着着实令人可怜。而米勒站在餐桌前,把面包丢进汤里,以求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它们。
真不知道坐着的两人是怎么吃下去的。米勒看了眼旁边坐着的格温,小孩正安安静静地喝汤,脸上没有任何不适。
对了,米勒和怀特是站着吃的,因为不大的餐桌旁只有两把椅子,还有两把在斯坦西夫人的房间。
多林夫人把汤端到桌上的时候,格温曾提议由他去把椅子搬出来,被她斥责了。
“别去打扰她。”她只说了这一句。
然后在怀特清嗓子开口前,多林夫人就瞪了过来,直接让怀特的嘴哑火了。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俩是让斯坦西夫人今天状态糟糕的罪魁祸首。
不对,那个凶手才是。米勒嚼着面包,面无表情地在脑中细想。
他原本只把这次来访当个流程,斯坦西夫人是什么反应也与他无关,更不会为此产生什么感触,这会儿倒是有点真情实意地想回到家后立马着手抓凶手,让下次就是最后一次来这里。
在用餐的间隙,怀特把发现有关凶手的线索也告诉了多林夫人,以证他们今天来是必须的、必要的。而且多林夫人现在也算是斯坦西夫人的“监护人”,理当了解案情。
多林夫人听了后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无所谓,她的儿子倒是很感兴趣地抬起头。
怀特误解了他的意思,哈哈大笑说男孩子总对这种事情好奇。
他又补充:“不过你要长高点才能……”
他关于“警察身体素质”的长篇大论才开了个头,多林夫人就搁下餐刀——银白色的餐刀在灰白色的餐盘上发出“刺啦”一声,旁边的小孩也皱起眉头。
怀特警长闭上嘴,讪讪一笑,心里默念真是一对不讨喜的母子。
米勒倒很高兴旁观上司吃瘪,这让他感觉平淡无味的汤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
在餐桌周围的空气凝固之前,他们终于听到楼下的喇叭声——开走车子的埃莱森终于来了。
接下来就是客套的道别。多林夫人这时才露出了点笑容,可见她是多不待见这两个男人。
胖的油嘴滑舌,瘦的木讷呆板。她也许也会在心里这样吐槽。
他们走到门口,胖的那个最后说:“多谢款待,多林夫人,我想我们不日就能带着好消息再次拜访……”
多林夫人收起笑容,重重关上房门。
这就是晚餐时分发生的事。
但这还没结束。
在怀特和米勒飞速在雨中跑上车,关上车门的时候,多林夫人站在厨房窗边从上往下看着他们,直到汽车消失在街角。
格温已经把餐桌上的餐盘餐具收好,连同煮汤的锅一起放进洗碗池里,他负责晚上的餐具清理。而多林夫人端上提前留好的一份食物,打开了沙发对面卧室的门。
凡妮莎·斯坦西总在这个时候用晚餐。
多林夫人环顾四周,满意地看到房间里跟昨天晚上没什么区别,仅仅是多了把椅子。
她把餐盘递给坐在床上的女人,自己则在床边的第一把椅子坐下。
斯坦西夫人的背后垫了枕头,好让她的上半身能保持直立。她的头发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腿上依然盖着被子和毯子,最上面新铺了餐巾,她接过盘子,放到餐巾上,安静地开始享用晚餐。
盘子里的是煎蛋,一些煮熟的蔬菜块,上面撒了点胡椒粉,还有一块巴掌大、切了边的面包。
斯坦西夫人吃得很慢,但总归还是在进食,盘子里的食物在匀速减少。
多林夫人观察了一会,说:“你今天精神不错。”吃得也比之前快。
是的。尽管怀特他们觉得斯坦西夫人依旧病恹恹的,听到消息后身体的反应更是吓人,但多林夫人看得出斯坦西夫人正在重新焕发生机,就像干枯的花又开始汲取水分。
斯坦西夫人慢慢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用帕子擦了擦嘴,才开口:“因为莱奥。”
她说:“虽然葬礼举行了,但没找到凶手,我总觉得莱奥还没安息。”
“现在总算又有了点消息。”
多林夫人抱着胳膊,即使是对着被她收留的妹妹也没什么好脸色。按理说,她该说点什么安慰床上的女人,但她厌倦了。同样的话已经重复了两个星期,况且她打心底不是真心的。
斯坦西夫人这两个星期躺在床上总把那个死去的男人挂在嘴边,“莱奥”长“莱奥”短,好像失去他就不能活了一样。
多林夫人根本不关心凶手是谁,抓没抓到。
要不是斯坦西,莱昂纳德·斯坦西,凡妮莎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莱昂纳德·斯坦西,用五年的时间把凡妮莎从一个自信、活力四射的姑娘变成一个哀哀戚戚的寡妇。
多林夫人想起五年前,她风尘仆仆地前去参加凡妮莎的婚礼,她撞见那个男人在跟一个女佣偷情……她把这一切告诉了当时的凡妮莎,但是——
“她在嫉妒你,嫉妒你这个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我亲爱的凡妮莎——”新婚的妻子挽着丈夫的胳膊,看她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她把她赶了出去。
多林夫人闭上眼,用力攥住裙子。
莱昂纳德·斯坦西,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重新睁开眼,腿上的裙子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折痕。
他唯一做的好事就是死亡。死亡,让她们俩再次相见。
多林夫人不愿与斯坦西夫人争吵,等她吃完,收起盘子就要走。
斯坦西夫人却叫住她:“你不高兴吗,阿维亚?”
她声音柔柔弱弱的,尾音似乎带着钩子,让听见的人都忍不住关心问切,但越是这样,多林夫人越是不高兴。五年前的那个姑娘,在表姐不理她的第一时间就会开始大呼小叫,直到一切让自己满意为止。
多林夫人随意回了句:“没有,一切都会好的。”
她的手碰到门把手,又忍不住回过头:“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时我们大吵了一架吗?”
她想问,你后悔了吗?
“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吵过架?”凡妮莎疑惑地问她。
“没什么,”阿维亚闭了下眼,“你果然不记得了。”
她既痛恨又高兴。
“别瞎想了,早点休息吧。”她打开房门出去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