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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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的第二学期，夏明月的离婚官司在第四次开庭审理后，终于取得了初步胜利。《婚姻法》大发慈悲地将同性恋前夫名下一套买在福州的房子判给了她，但孩子的抚养权未能妥善确定，依然被落在各种文书和程序里，遭两人争抢。
为方便与律师沟通，以及为能及时处理法庭事宜，夏明月搬去了福州，并在当地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她白天上班、处理离婚的事宜，晚上则和临时住过去帮忙的母亲一起照看离不开陪伴的嘉宝。
那段时间，夏明空过着无人过问的“留守生”日子，还算开心。
父亲工作很忙，常常出差，厦门的家几乎只有夏明空一人在住。没有人约束，他常常打电脑游戏打到深夜，过着一天两顿且两顿都是泡面的日子。
因此成绩下降了不少，从入校时的189名掉到347名，再到第527名。
第三次月考出成绩前的那个上午，学校组织高一年段做全校内的大扫除，他和另外一个小组的同学被分配去打扫明圣校内一栋即将被拆毁的实验楼。
被分到打扫这个区域的还有三班。
至于夏明空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他提着拖把从音乐教室门外走过时，瞥见了里边的周骛启。
三四名女生围着他，正叽叽喳喳同他说着什么；而他一言不发地聆听，神情认真，看上去并不像阿彬口中所描述的那样，是处理不好人际关系的孤独症患者。
夏明空好奇，便往里头多看了几眼，但还没来得及悄悄走开，他那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就被里边的“乌合之众”抓了个正着。
是周骛启最先发现的他。
他听见响动，朝门口夏明空的方向看过来，眼神里夹杂着疑惑。紧接着，那几个女生跟着扭头，一齐望向他。
夏明空只好在数道目光中佯装镇定地走进去，弯腰，用拖把打扫起了教室的地板。
那几个女生见他只是来拖地，很快对他失去了兴趣，并把全部的注意力再度放回到和周骛启的交谈上。
“其实我更喜欢舒曼，他的技巧很棒的呀；李斯特指法太难了，简直是我的童年噩梦。”
“阿启，你呢？你学钢琴这么久肯定有很喜欢的钢琴家吧。”
“是啊是啊，你喜欢谁的？肖邦？”
原来她们在聊音乐。
假装拖地的夏明空终于听清了她们聊天的主题。
周骛启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转身好像想走，但随即又一大波人从教室外涌进来，把他架在原地再也没办法抽身。
刚刚说话的其中一名女生翻开了角落钢琴的琴盖，摁出了几个音，兴奋地向一屋子人提议：“阿启，早就听说你的钢琴弹得特别好，我们都想听听有多好，你可以给大家弹一曲吗？”
“阿启，给大家露两手吧。”
“是啊，试试嘛，听说今年暑假这里就要被拆了，这架钢琴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被人弹呢。”
女孩们假公济私地你一言我一语，类似的起哄声因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吵得夏明空停下了手中的活，转身看向周骛启。
周骛启刚巧也朝他看了过来，两人视线有数秒的交锋，但周骛启先他一步移开了。
他撇开原本短暂停留在夏明空身上的目光，轻轻对众人说了声“好吧”，一边走到钢琴旁边坐下。
钢琴课夏明空小学去上过几节，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平日里他十根明明很灵活的手指，一碰上琴键立即变得无比生硬，加上当时教他的老师奉行严师出高徒的教育理念，一旦弹错便会用指挥棒敲他的手背，这令他对弹钢琴这件事一直存有心理阴影。
那位老师曾在两百块一个小时的课上反复强调——钢琴是会呼吸的。
这话对于当时只有九岁的夏明空来说，是很难理解的。在他看来，钢琴如此笨重的死物，怎么会呼吸呢？
而就在周骛启抬手落指间，夏明空却头一次听到了那种呼吸。
像一只蜻蜓的展翅，又像池塘里睡莲花瓣的张阖。
很多年后，夏明空在一部电影中再度听到这首曲子，才知道那天周骛启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
音乐教室里很安静，只听得见乐曲在空气中缓缓流动的声音。而制造这种振动的周骛启，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深深地吸引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夏明空沉默地看着他，他还穿着春季的长袖校服外套，侧影长长的、瘦瘦的，坐在破旧不堪的教室的一角，让这个如废墟一般的地方重新长出了生机。
与此同时，夏明空觉得自己身体某处地方，有什么东西也在发芽，但他不确定，而且甚至感到有些害怕，因此他只把那首曲子听到一半，便先行离开了。
三楼化学实验室里的木架上放着很多待洗的试管。
夏明空把拖把放了，从架子上边整理出一盆表面全是灰垢的实验容器，来到了走廊尽头的盥洗池。他拧开池子上其中一只水龙头，低头，开始将每一支试管清洗到水珠既不聚集成水滴、也不会成股流下的状态。
机械的清洗是一件令人容易走神的工作，夏明空洗着洗着，脑子里浮现起刚刚在音乐教室见到的那一幕——周骛启坐在钢琴后，垂眸抬手。
他手上的动作因为这幕画面陷入了短暂的停滞，等他清醒过来，盥洗池里不知不觉已积了有半池水。
他为自己思绪的不受控制感到气恼，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一边伸手去放池子里白白盛的自来水，忽然，他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没等他确认来的是谁，那人就已经来到了自己的旁边，并默默拧开了另外一只水龙头。
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依然好闻，只是此时离夏明空只有一肘的距离，闻起来比开学那天见到他时要加倍强烈。夏明空觉得那是一种青梨会散发出的水果的香气。
实验楼因为已经很久没用，所有教室都已断水断电，唯一还供应水的地方就只有这条走廊尽头的盥洗池，所以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拿了抹布放在水下搓洗，冷淡的态度像是从未见过、也不曾注意到身侧的夏明空。
见他如此反应，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夏明空有些气恼。他把他面前那只水龙头的开关拧小了一些，脸转过去，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开口叫他：“喂，”
周骛启闻声看过来。
“我们认识吧？”夏明空问。
周骛启听见他的话，脸上表情明显有几秒的愣神，过了会儿，他点了头，莫名其妙地开始自我介绍：“好，我叫周骛启。”
夏明空感到奇怪地嗯了一声，后面才推理出来，周骛启误解了自己那句话的意思。
「我们认识吧」
这句话的疑问尾调他没有发得很明显，让周骛启错听成了陈述口吻，以为这是一句自己想和他认识的邀请。
夏明空没用多久便想明白了，他立马解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有些尴尬，“——我是说我们以前见过，对吧？”
周骛启听他这么一说，刚刚主动的示好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再看夏明空，手里继续着拧抹布的动作，低声回：“没印象了。”
初夏的阳光透过两人头顶的高窗落进来，让一切事物都变得很通透。
周骛启的耳朵变得有点红，夏明空眼尖，一下就发现了。他心里无缘无故冒出来几分得意，觉得周骛启此刻就如同一种敏感的植物，自己只是无意碰了一下，他就蜷缩起了全部的叶片。
夏明空不禁笑了，那是一种因为扳回一局而感到释怀的笑，接着他说：“我们见过的，我就住你家楼下，见过好几回了，不过你应该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夏明空，是七班的。”
“我知道，”周骛启却在听他介绍完，突然这么说。他一边拧干了抹布的水，“下次再见到就认识了。”
留下这句话，他跟夏明空道了别，转身走入了阳光照不到的幽深廊道内。
那年夏天，厦门的雨特别多。
夏明空跟许宸约好，如果下个周的五一假期不下雨的话，他们要去鼓浪屿上面摆摊卖柠檬汽水，并幻想两人即将因此小赚一笔，所以必定会在假期结束的最后一天，去到网吧通宵打机、点麦当劳全家桶，将所有的盈利全部挥霍光。
但是那年到底有没有去鼓浪屿卖汽水，夏明空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一整个夏天，他都在想着在即将被拆毁的实验楼，以及在那栋楼里见到的旧钢琴和周骛启。
他的这阵长久的想念似乎被宇宙感念到——
高二开学那天，旧实验楼已在暑假被夷为平地，好像在否认那天在拥挤的盥洗池旁边，他和周骛启有过的短暂交集。但直到他在张贴分班表的公告栏上，发现自己和周骛启的名字被方方正正打印在同一张表格上，他感受到宇宙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