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画甜

120、名正言顺

　　事情发展到现在，鸣玉似乎也看透了，
　　她找到江守儒，她想证明自己心里的一切，

　　对于鸣玉的问题，江守儒好像也早有了准备，
　　事情有了定局，有些疑问，也不必瞒着了。

　　最先找到他的，其实是当今陛下楚庆麟，陛下让他以身入局，联合纪家父子，引章家父子与太后梁云华二人相斗，
　　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际，陛下即可趁势收回全部大权，

　　“章家父子被抓后，贺大人继续暗中探查，这件事，是江伯父你告诉的梁云华，对吗？”鸣玉问道，
　　江守儒点点头，
　　“你告诉孟昭，可以还邱家一个真相，却没有告诉他，这个真相要用那么大的代价来换，且到最后，当年的真相不过是用来夺权的一把刀？”鸣玉又问，
　　江守儒顿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贺大人被通缉，甚至说她被人暗中杀害，挑起难民怒气，也是你们让人去做的？”鸣玉接着问，
　　江守儒沉默了，但却并没有否认，

　　“江伯父，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对很多人都不公平？”鸣玉的喉咙被哽住了，
　　江守儒摇摇头，“不，这么做，才是对很多人的公平。”

　　鸣玉皱起眉头，她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还记得你们在路上经过的那个跑马镇吗？”江守儒问道，
　　鸣玉点点头，那一份回忆被拽了出来，
　　“现如今，有无数个跑马镇，只有改革，才能彻底解决他们的问题，”江守儒深吸一口气，道，

　　“可城外那些无辜的人又做错了什么？”鸣玉的眼前，还是那些密密麻麻倒在地上的人，
　　“不论做什么，都要付出些代价，”江守儒只道，

　　鸣玉怔愣在原地，许久，她才道：
　　“江伯父，你怎么知道，你没有被人利用，陛下赢了之后就一定会听从你的建议吗？”

　　“只能赌一把，”江守儒的话语里，也是不确定。

　　“大理寺的王痕从入狱到被杀，是否也与你们有关？”鸣玉最后问到，
　　这回，江守儒却摇摇头，否认了。

　　鸣玉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身，她离开了，
　　她想去找于尽欢，她想去找陆筝，
　　但刚到于家，鸣玉就被告知，两人一起出门了，

　　今日一大早，
　　陆筝即一身女装，重回大理寺，
　　在所有人的惊诧中，寻求一个自己的结局，
　　结果，她还是被送入了牢房。

　　楚庆麟派人来催，让江守儒将邱鸣鹤带过去了，
　　他要让这件事，变得有理有据，他要让所有人看到，他做这一切——名正言顺。

　　经历完前几天那些事的孟寒，拒绝了江守儒的邀请，
　　他没有回江家，反而去了之前的邱家，
　　他绕着整个宅子，走了好多圈，最后，他在宅子附近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打开窗，就可看见宅子的一角，这些天，他谁都不见。

　　鸣玉的状态，比孟昭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适合去劝孟昭的人都出了岔子，
　　江守儒只好唤来姜琛跟吴兴颜，他想让他们两个去试着跟孟昭解释，
　　可是，吴兴颜这回的沉默与以往不同，姜琛也陷入了一种怀疑。

　　不见回答，叩响孟昭房门的，最终还是江守儒自己，

　　“现在，是最好的结局了，”江守儒拉开椅子，坐在孟昭对面，
　　孟昭木然地抬起头，“他们，本不该这样，”
　　江守儒摇摇头，“不这样，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邱鸣鹤，到底该不该出现？”孟昭开始怀疑自己，
　　“如若邱鸣鹤再不出现，前功尽弃，他们的苦才是白受了，”江守儒道，
　　“就算没有邱鸣鹤，章家父子与梁云华依旧会被处以极刑，”孟昭这些天，想明白了很多，但他也恨自己，为什么明白得这么迟，“十三年前，章家父子与梁云华借柳安百姓们的手，害了我们邱家，现在，又有人借我们的手，害了他们，”
　　“没有他们，还会有别人，”江守儒语重心长地继续道：“况且他们与你，都已付出那么多那么重的代价，要是此次再不能将章家父子与梁云华的罪名钉死，这些代价，不都白费了吗？”

　　“对！”

　　江守儒话音刚落，孟昭的房门就猛地被推开了，
　　第五薇带着酒气与寒气，冲了进来，

　　门没有再被她关上，一股子一股子的寒风直往房间里灌，

　　“凭什么我们要为那些人承担起所有的自责，凭什么那些人就可以问心无愧地坐享其成，凭什么我们付出了那么大的努力最终却要变成笑话？”
　　第五薇冷冷地开口，
　　“该自责的人学不会自责，该愧疚的人也学不会愧疚！”
　　她想明白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是他们这些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但既然已经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们这些人也不该承担起全部的自责与愧疚。

　　鸣玉守在大理寺附近，直至于尽欢从里面出来，
　　见到他，她立马赶了上去，
　　她跟他一起并排走着，他们两人，却陷入了沉默。

　　于尽欢就这么走着，他不是回家，但要去哪儿，他并没有开口说，当然，鸣玉也没有开口问，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甚至都出了城，
　　终于，在一片没什么特别之处的林子里，他停了下来，

　　拍了拍一棵大柳树，

　　“记住怎么来这里了吗？”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鸣玉仔细回忆了一阵，点点头。

　　“下次，你带邱家那小子来吧，”于尽欢还是没有勇气，亲自将他带来，
　　“这是哪里？”鸣玉心里一咯噔，

　　于尽欢抬头，望望风中摇曳的柳枝，此刻的它们光秃秃的，
　　“邱家人，都在这里了，”
　　当年，他悄悄收敛起邱家人的尸骨，将他们埋葬在这里，不敢筑坟立碑，只敢种下这株不起眼的柳树。

　　“于大人，您……”鸣玉望向他，
　　“去做些什么吧，你们不应深陷愧疚，”于尽欢道。

　　风起，吹乱心中思绪……

　　陆筝入了金殿，
　　这次，她不再是议事的朝臣，而是被审的犯人，
　　除了她，鸣玉、孟昭、第五薇、姜琛、小双都到了，
　　吴达盛、沈立俞也被带了上来，
　　唯独吴兴颜，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出现在这里。

　　陆筝手里的证据，由于尽欢呈上，于尽欢掺和进这事里，是朝臣们从未想到的，
　　楚庆麟先审的，是章家父子与梁云华的旧案，

　　不用多时，便有了定论，
　　真相出现了，给真相一个定论的，只是楚庆麟的寥寥几句，
　　但鸣玉他们，又不能不出现，毕竟他们代表的是“名正言顺”四个字。

　　在金殿内，邱家获得了平反，孟昭的心里五味杂陈，
　　面对章家父子与梁云华，第五薇终于可以问出那件事，十三年前，第五大叔失踪之事，究竟与他们中的谁有关？而他们，究竟又把第五大叔逼去了哪里？
　　章家父子与梁云华，却没有一个人回答这个问题，或许是不想让眼前这些人痛快，或许第五修济这个人这件事，于他们而言本就无关痛痒。
　　得不到回答，第五薇双目猩红，恨不得亲手将他们送入地狱，
　　鸣玉拽住她的衣袖，对上鸣玉的眼神，第五薇的理智堪堪回笼，
　　而第五薇的反应，只要她不出手，那便不在楚庆麟关注的范围之内。

　　很快，对于陆筝的审判来了，

　　朝堂上，记恨过“贺青”的人那么多，这回，让他们逮住了这个机会，那些人恨不得将最重最重的罪名安在她的身上，
　　对于这些口诛笔伐，陆筝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但更出乎满朝官员意料的是，替她争辩的人里，竟还有于尽欢，这个在他们眼里只会愤怒，不会做事的于尽欢，
　　于尽欢这回，像是来真的了，
　　面对对陆筝的一道道斥责，他一一反驳，
　　他道陆筝满身才干超越一众男儿，铮铮铁骨更胜过满朝文武，若只因是女儿身就要被处以极刑，这难道不是恰恰说明他们这些男子汉大丈夫怕了惧了？

　　朝臣们争吵得厉害，鸣玉脑袋里嗡嗡的，金殿里的一切，看上去如此荒诞，
　　楚庆麟让他们争，让他们吵，
　　他们争来争去，吵来吵去，他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心里，早有定论，
　　毕竟，下面这些人，很快就会给他的定论搭好台阶，

　　皇帝仁慈，自然是要原谅这一在难民中有着极大地位的“疯子”，
　　除去她的官职，留她一条性命，并不是一件大事，
　　不多会儿，陆筝的事，又这么顺理成章地解决了。

　　从皇宫里出来后，却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挂着笑，
　　金殿上，陆筝唯一一次开口，是提出了一个请求，她想将贺家的人带回去，
　　梁云华走后，他们被草草收敛在义庄，她对不起他们，
　　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让他们入土为安。

　　吴兴颜没有出现在金殿，却出现在皇宫，
　　他给楚庆麟诊了脉，自从用药之后，楚庆麟身体里的毒正慢慢被化解，
　　吴兴颜走后，望着熬好的汤药，想起毒的来源，楚庆麟勾起抹苦笑。

　　在回江家的路上，在一片沉默中，鸣玉望向孟昭，
　　在犹豫中，她开了口，
　　“孟昭，有个地方，我想带你去。”

　　孟昭跟鸣玉一起，静静地走着，

　　黄昏时，鸣玉带着他，走到了那棵柳树跟前，
　　金黄色的阳光笼罩在两人身上，
　　萧条的景遇到温馨的光，孟昭此刻，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亲切，但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是一种悲凉，

　　鸣玉觉得在喉咙里打转的话有那么重，重到都不能将它们送到舌尖，

　　“上次，”她一遍遍用力，才勉强发出声音，“是于少卿带我来的，”
　　听到“于少卿”，孟昭喉头滚了滚，好像预料到了什么，“这里……”

　　“孟昭，”鸣玉抬眸，张了好几次唇，才道：
　　“你的家里人，等到你来看他们了。”

　　孟昭整个人都开始轻颤起来，他呆滞地望向鸣玉，“鸣玉，你说什么？”
　　“于少卿，将伯父伯母跟其他人都悄悄地安葬在这儿，”
　　说着，鸣玉伸出搀扶的手，堪堪扶住了就要坠地的孟昭，
　　“他们的尸骨，竟然还在，”孟昭以手掩面，啜泣声传出，
　　鸣玉拉不住他了，孟昭双膝跪倒在地上，
　　“爹，娘，大家，邱家的所有人，都清白了。”
　　鸣玉的眼泪，也跟着落下。

　　跪了很久很久，孟昭慢慢起身，在鸣玉的搀扶下，他一点点靠近那棵柳树，靠着它，孟昭缓缓地坐下，好像柳树里，藏着爹娘的心跳跟脉搏，
　　“鸣玉，谢谢你，”

　　在满天繁星下，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了一夜，
　　孟昭那么希望月光能将他心里的千言万语送达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