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破产实录》木雨也

5、无声谎言1

　　梁听抱着塑料袋缩在柜子里睡了一夜，要说睡得好吧，手脚麻木得动弹不得。要说睡得不好吧，她口水流了一下巴。

　　梁听甩了甩手，把两条腿搬出柜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昨晚的月光太过微弱，打着手电筒也只能看清几臂范围内的景象，而现在的阳光正耀眼，从残垣断壁中穿透成纵横交叉的光束。斑驳的墙壁塌得这一片那一块，摇摇欲坠的门吱嘎作响，废弃的医疗器械散落一地。

　　这才是梁听记忆中的第九精神病院，荒芜颓败。

　　昨晚她因为辨认不出走廊上的一个巨大黑色物体才没敢走出去，现在她看清楚了，那是块黑色防雨布，下面似乎盖着什么东西。

　　因为东西挡了路，梁听不得不去挪动它。她用脚踢了踢，防雨布里面叮铃桄榔作响。

　　既然不是奇怪的东西，梁听索性把防雨布掀开看了一眼。

　　被遮盖的是一辆破旧的黄色自行车，车身锈迹斑斑，车胎瘪了一只。车座皮革爆开，泛黄的海绵无奈地袒露着。整个车头窝囊得往车身里缩，与这破败的楼极为相配。

　　自行车唯一完好的地方就是车屁股后的电子广告牌，按理说车身都破损成这样，广告牌应该早就掉了。可它只是多了几道划痕，看样子还能正常使用。

　　这破楼毕竟废弃了这么久，无形间已经成为垃圾场，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梁听贴心地把防雨布盖回，逝车安息吧。

　　她正准备下楼，电子及时拦住了她。

　　【周围的公车站都被拆了，所以给你准备了辆自行车，省钱又环保！对了，如果需要打气筒就去一楼服务台找找。】

　　梁听看到消息愣了几秒，又掀开防雨布看了看。

　　开什么玩笑，这破车能骑？

　　梁听不作理会，把塑料袋藏进服务台的柜子后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精神病院。

　　她伸了个懒腰：“终于出来了！”

　　整座精神病院宛如一座被遗忘的孤岛，喷泉的裂缝里满是杂草，枯死的灌木丛攀着栏杆无力摇曳，花坛毫无夏季的生机，院里院外皆是死气沉沉。

　　医院周围无人居住，自然公车站不再开放。梁听坐在保安亭的窗台上试图拦截一辆开往市区的车，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任何车的踪迹，甚至不见半点人影。

　　她只好把自行车拖到大厅，给轮胎打好气，一脚跨上就骑上路了。

　　谁知没蹬几下，车屁股后的广告牌就在刺眼的阳光中闪起不明显的五色灯光，随着梁听越蹬越快，广告词也愈发清晰。

　　“一凡币买不到一瓶水，一凡币买不到一碗饭，但在饿死鬼餐厅，一凡币能在你的嘴里开party。别让你的嘴巴再受罪，别让你的钱包再流泪。饿死鬼餐厅，专为饿死鬼定制独家美味......”

　　实话实说，梁听听得有些心动。但这餐厅的名字实在难听，难听到她都不好意思走进去。

　　但最后她还是被饥饿打败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半天过去了她一口东西都没吃，光在这吭哧吭哧骑车了。

　　市区的喧闹声愈发强烈地敲击耳膜，梁听抹了把汗，咬咬牙一口气骑到了饿死鬼餐厅门口。

　　餐厅门口空旷，梁听扶着自行车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停车位。她总觉得这破车停哪儿都煞风景，躺在垃圾堆里才最为和谐。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耳边响起呼声：“我来帮您泊车！”

　　梁听循声看去，饿死鬼餐厅门口的迎宾员满脸堆笑地小跑过来，带着白手套的双手扶上了车把手。

　　梁听立刻抽开手：“额……行，谢谢。”

　　梁听上下打量迎宾员，他身着黑色燕尾服，红色领带端端正正地系在领前，满是发胶的大背头在阳光下着实惹眼。

　　这餐厅服务生打扮得如此精致高调，梁听以为自己找错了位置，抬头又看了眼餐厅的门头。

　　没错，就是饿死鬼餐厅。

　　餐厅的窗户贴了单向透视膜，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也许里面应该比较简陋吧。梁听这样想着便推门而入，只是手刚碰到门把手，里面的服务生就眼疾手快拉开了门。

　　门铃清脆一响。

　　“欢迎光临饿死鬼餐厅！”女服务生弯起眼睛，“请问几位用餐？”

　　梁听比了个一：“一位。”

　　女服务生点点头：“好的，那请问您现在几分饿呢？”

　　这可把梁听问住了，不知几分饿对应的是价钱不同还是菜品不同，她谨慎地反问了句：“这里是一凡币能吃饱饭吧？”

　　“是的，我们绝不会让客人饿着离开。”女服务生语调高昂道，脸上满是自豪。

　　“行，那我十分饿。”

　　“好的，这边请！”

　　餐厅里面金碧辉煌，座与座之间皆用电子玻璃格挡，不断播放着金粉飘散的动画。正中央放着架自动演奏钢琴，黑白键交替跃动，悦耳的音乐包裹住整个餐厅。

　　现在已过了午餐时间，餐厅里没什么人。梁听被安排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用卡刷了公司账上仅有的一凡币后就静候食物到来。

　　不一会儿女服务生推着餐车来了，按盘子的形状把菜一盘盘堆叠起来，最后叠成了一个金字塔。

　　梁听看着足足二十一盘的食物张大了嘴巴：“这是……”

　　“这是我们十分饿的招牌套餐，金喜叠叠套餐，如果您不够吃还可以续菜。”女服务生边说边摆好了镶金的餐具。

　　这是花一凡币能享受到的吗？这合理吗？

　　显然不合理。

　　她一进餐厅就开始怀疑广告的真实性，这般装潢的餐厅怎么看都不是穷人能出现的地方。

　　但眼下她管不了那么多，钱都付了，菜也上了，就算这是把猪骗进来杀了的阴谋也得等她吃完了再说。

　　为了不和餐厅名字太契合，梁听优雅地吃完了这一餐，用餐巾擦好了嘴，她起身离开。

　　“等一下！”女服务生跑来叫住梁听。

　　果然不会让她这么轻松离开，阴谋来了。

　　梁听转身微笑着看向她，谁知女服务生拿了个袋子给她，说是餐厅的周边。

　　“餐厅还有周边？”梁听第一次听说。

　　袋子里是一套青花瓷餐具，说是周边，但连餐厅的名字都没有印。在梁听眼里这不是餐具，根本就是一袋子钱啊！

　　“真给我了？”梁听半信半疑问道，环视四周找寻老板身影。

　　这餐厅老板脑子难不成有什么大病，不然怎么会做这么赔钱的买卖。

　　“真给您了，这是本店周边，欢迎您下次光临！”女服务生重重点了下头，提前拉开了大门。

　　梁听心满意足地走出餐厅，迎宾员掐准时间正巧把自行车推到她面前，笑着摆手目送她离开。

　　吃饱喝足，梁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骑车吹风，在学校待久了，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格外新鲜。

　　磁悬浮列车从头上经过，飘下了一根未熄灭的香烟，正巧点燃了垃圾桶边散落的纸巾。结束午休的上班族提着公文包火急火燎地经过，又缓缓后退回去借火点了根烟才离开。

　　周围人对着火熟视无睹，照常做自己的事情。

　　梁听叹了口气，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进了便利店却发现自己根本没钱买水，就只好用青花瓷碗去远处的公厕装水再回来灭火。

　　她正端着碗往回走，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迅速剥夺了她的听力，骑车的人无视宽阔的马路，贴着梁听飞速驶了过去。

　　梁听吓得赶紧闪躲开，抬头只见一道黑色残影和飞出去已破碎的碗。

　　“会不会开车啊！”梁听对着那人的背影怒吼。

　　话音刚落，摩托车突然停下，车上迈下一条匀称修长的腿，一脚踩在了着火的纸巾边上。

　　梁听以为那人听到自己的呼喊，就快走几步前去说理。

　　谁知骑车那人摘下头盔，甩了甩蓬松的头发，从包侧抽出一瓶水，喝了一口后把剩下的全浇在了火上，瓶子往垃圾桶里一丢就重新戴上头盔扬长而去。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梁听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骑走了。

　　但那人拿水时把包上的挂件一并扯了下来，掉在了垃圾桶边上。梁听好心把挂件捡起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穿皮衣骑摩托的男人包上挂个可爱毛绒兔，画面还真是违和。

　　毛绒兔雪白的毛是花了心思搭理过的，想必这挂件对那人很重要。梁听把挂件塞进兜里，打算等他回来找时跟他说道说道赔偿事宜。

　　可一来她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能发现东西丢了，二来她不可能一直在这等下去，梁听便把目光投向了便利店的招聘告示上。

　　她刚才去买水的时候就注意到便利店在招人，薪酬看起来不低，而且包吃住。一边等人一边赚钱，在这里打工再合适不过。

　　梁听把破碗扔进垃圾桶，将自行车停到便利店边上的巷子里，理了理衣服，再次走进了便利店。

　　“欢迎光临日夜便利店。”收银台前一人托着脑袋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有气无力地招呼道。

　　“你好，请问这里招人吗？”梁听看他工作牌上写着店长，想着正巧能详谈完事项直接入职。

　　店长一拍桌子站起身，深陷的黑眼圈瞬间被眼里的光照亮。接着他低下头，浑身颤抖地发出阴森的笑声。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