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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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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她引你来的,那我也无话可说。”
自从许君安提及自己是受薛岚月所托而来,林三婶温婉和顺的面色有些变化,反应半晌后,她才强忍心底的无奈,挥挥手回答她。
受此待遇的许君安自上山以后对此便已有心理准备,但仍有些犹豫要不要接着往下说,毕竟林三婶已经别过头。
突然有人比她动作还快,笑着打圆场:
“婶子,玉禾和楚昱一路上帮我和庞大哥不少忙呢,她俩是好人。”
许君安转了转脑子也回过味儿来,寒笙既然是通明山的弟子,也就是墨州城土生土长的当地人,知道薛家的事也是自然。
见林三婶面色有所缓和,意识到有的商量,许君安才徐徐开口:“三婶,切莫怪罪,我本为救薛二小姐而来,如若您为难,晚辈也不会强求,毕竟断肠草五年生一株,此乃稀有之物。”
另一个人她隐去不提。
林三婶低头思索,随后莞尔一笑:“罢了,我这里的草药宁愿便宜了你们,也不愿意便宜地底下那帮不干人事的玩意,拿走吧。”
话题跳脱太快,许君安不解。
“您说……便宜谁?”
见林三婶紧咬嘴唇,寒笙此时没好气地拉走楚昱和许君安,一直到林三婶听不见的地方才开口:
“掌管我们这的头头,玉禾姐你知道吧?就是龙椅上坐着那位的儿子,排行老八。”
楚昱丈二摸不到头脑,“不干人事?”
对此,之前见过三十多人心脏的许君安已经心底有所猜测。
眉目间有怒意的寒笙咬紧后槽牙,愤愤开口:
“他估计上辈子是畜牲,这辈子只知道行男女之事,我们这好看一点的女弟子就被强抢到地宫,甚至大师姐到现在也没被放回来,整整十三年了。”
“大师姐?”
“是林三婶的女儿。不仅如此,林三婶儿子,也就是我堂哥,为了救大师姐慌张闯进地宫,如今也下落不明。”
听完寒笙咬牙切齿的一席话,楚昱见许君安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倚在墙角哭泣的林三婶,上前想开口询问,却看着她眼角不断线的泪珠有些失神。
“姑娘,还有何事?”
许君安想宽慰几句,却又思及自己也是亲人尽失,颇有天涯沦落人的同感。
但是眼下她需要弄明白一件关键的事。
“我还需要一味药,叫梨白草,您这儿可有?”
空气一瞬扭曲。
“梨白草?”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原本温婉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悲伤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眼眶中有泪水打转。
“地宫里那个王八蛋!三年之前尽被一地宫老头抢走大半珍稀药草种子!而剩下的……”她环视四周,扯出僵硬的微笑,面容泛冷,“也不过就你所见的这些。”
话音落地,一旁正往这边走来的楚昱听到,转而将视线投向失望的许君安。
而林三婶此时手扶墙缓缓蹲下采摘断肠,略微混浊的眼睛一扫而过许君安不甘心的眼神,片刻后摇摇头。
“姑娘,我劝你打消进地宫的心思,毕竟那两个孩子进去之后,无一例外,杳无音讯。就在今天,弟子路过帮我维护篱笆,他惋惜地讲地宫门口又有两人不知死活进去了。”
楚昱挑眉,细问:
“那两人是通明山弟子?”
林三婶摇头,挑选长势喜人的断肠的同时,小心避开茎叶的倒刺。
“肯定不是,年轻的一男一女,男的身着灰色锦衣,女的扎着高马尾,背后背着一把剑,没身着通明山弟子的衣裳,剑也不是我们派的惯用剑。”
林三婶再次抬头,语气不容置喙。
“听话孩子,至少我不想再见到一个年轻生命逝去。”
这是忠告,也是警示。
许君安摸了摸背后的包裹,有些犹疑。
她有进去的资本,但是无法保证自己全身而退,而且她无法保证自己真的可以敢于用这把火铳,轻而易举地夺走人的生命。
毕竟之前都是打的刘府死靶子,真要打活人,于她的老本行而言,又有些背道而驰。
许君安宽慰她一般微笑,蹲下身同她轻摘毒草,拍去根部的泥土,像是考虑到什么,从腰间口袋摸索到一包研磨好的灰黑药料递给林三婶。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此事也就作罢,不过还得劳烦您赠予断肠,为做交换请收下敷料,之前看您弯腰困难,想来活血化瘀的功效对您腰部有好处。于我而言,断肠草实属及时雨,不能白拿。”
“我替病人谢谢您。”
林三婶爽快人,也没推脱,倒是直接收下,毕竟她也没说错。
“薛二小姐也是可怜人,生在薛家受尽外人白眼,我听说作为利益交换,她也曾经是八王想要强抢的人,恰逢她染病,这趟就没去,倒也是福祸相依。”
——
月上中天,青烟袅袅,苦味弥漫。
当薛岚月亲眼看过薛二小姐喝药后安然睡去,心下松了一口气。
“虽仍有咳血,但量少了些许,果然有效,只不过根治与否仍需再看情况。”
将被角替她掖好后,薛岚月起身看到仍然紧绷的许君安。
“村里如何?”
“我会停手,你大可安心。”
许君安这才将制作方法和各类药材剂量悉数告知,同时她又留神问了一句:
“是谁在薛二小姐屋里安置白香茉和凉通草?”
提及此事,薛岚月的面色有些古怪,迟疑一瞬,许君安自觉多嘴便打算找话题遮掩,刚想开口却看到她的嘴唇轻轻开合,像是字斟句酌后的回应。
“大夫,如果一个爹亲手下慢毒就是为不让自己女儿遭受毒手,算爱吗?”
……
算吗?
许君安此时仍然能听到薛铭月的轻咳声,保持默然。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时至今日,虽然她救薛铭月,只是因为薛铭月乃无辜之人。
而无论是薛岚月故意引村民犯病还是薛县令一意孤行下毒保护薛铭月,在她看来——
均恶心不耻,即便以合情合理的名义。
更何况……
许君安没有回答薛岚月的话,她回忆起在到薛铭月的院落之前,曾摸黑悄悄走向另外一个地方。
“果然处理掉了。”
哗啦一声,车架上的黑布被掀开,阴暗的仓库里回荡着许君安的声音,这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上次停留在她记忆里被吸干了的心脏早已不知所踪。
“大夫?”
正当一人等着回应,一人沉默不语时,床榻上那个原本熟睡的女孩声音嘶哑开口叫许君安,用手撑床坐起身。
在薛铭月想要挣扎着起身时,许君安凑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腕,此时无人再动作。
须臾,原本拧紧眉头的许君安终于眉眼露出一丝笑意。
“以毒攻毒仍然是目前我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只不过需要长期调养,如果后期毒性不大后可以将断肠草换成同类便宜的药材。”
而床上的薛铭月穿好鞋后,在薛岚月的搀扶下缓缓行了一礼,锦被顺着动作拖动,就在许君安想要扶她时——
咚!
什么东西骨碌碌地从床榻掉到地上,让所有人动作一怔。
遮面石像。
动作麻利的薛岚月利索地捡起,将物件轻轻塞到薛铭月的手中,然而一瞬间的功夫足以让眼尖的许君安辨认清楚。
下一秒抬眼之际,许君安忽然发现薛铭月在哭,苍白的手指不断摩挲感受上边的每一道纹路。
她很怜惜那个石像。
而这个石像却是整个墨州城自县令上台以来曾经家家都有的。
冷不丁地,许君安扫过两眼,一边扶她一边悠悠开口问:
“看薛二小姐很珍惜这石像,是有什么来由吗?”
她抬头看向那个泪眼婆娑的姑娘,心里闪过纷纷猜测,然而薛铭月一开口,倒让她不知所措。
“阿湘送的,当时薛良哥和阿湘约定进士及第之后三个月就成婚,这个石像是她找人打的,雕刻的是她自己,当时还兴致勃勃地和我讲。”
说罢她止不住抽噎,好一阵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当时暂住段府,和她一来二去早已熟知,却没成想放榜的当天下午就被哥哥拽走塞进马车里一去不回,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念想。”
许君安自从上次薛良院子一事后已经有心理准备,饶是如此还是有些失神。
片刻,她细细扫过小石像,装作随意地问:
“那石像为什么不露脸呢?她应该很好看吧。”
在她问完后,对面的姑娘泪如雨下,紧紧攥着手中的石像,泣不成声。
“……因为那是盖头,是新娘子的装扮。”
霎时屋里的烛火猛然跳动一瞬,像是被拨动烛心,发出轻微噼啪声。
“我爹上任之前,处死原县令那天,我在行刑台附近,人多拥挤,手中的石像不小心遗失,等再次找到后,就被人传出石像旺运,保民风调雨顺和乐安康一说。”
说罢薛铭月坐回床榻,无所谓地笑了笑,眼中尽是自嘲。
“其实……这东西没有那么多含义,只是我一个人的怀念,和另外一个人曾经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