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她【悬疑】》顺逆扬

4、04

　　王倩怡脸色马上变了变，她倒车的手都有点抖，当然这一细节并没有逃过李昌东和姜凯的眼睛。
　　上班的和上学的都不用去了，王倩怡把两位警官迎进别墅，王倩怡让赵希给他们倒水，李昌东大手一挥：“不用麻烦，说完正事我们就走。”
　　他把专业检验机构出具的药物检验结果报告单推过来，“艾司唑仑，到底怎么回事？”
　　王倩怡坐在回字型沙发的主位，两个警察一左一右站在她前面，赵希站在沙发后面，双肩书包拎在手上。
　　王倩怡没去接那张检验单，她双腿并拢，两只手垂在小腹处，没说话却咽了口下口水。
　　李昌东紧紧盯着她，她在紧张，姜凯也看出来了。
　　一场小小的风暴在他们三人周围形成。

　　“是我的药。”没有处于风暴中心的赵希突然开口，她打开书包，拿出一个粉红的药盒，里面三个小格子里摆着大小颜色不一的药片，格子上贴着”早中晚”的标签，她把手伸到一个写着“晚”格子里，捏着其中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片，“这就是艾司唑仑。”
　　王倩怡有点急：“希希！”
　　赵希就像没听到一样，把药片放回药盒里，“我有躁郁症伴有严重的睡眠障碍，这是医生给我开的。舅妈，就算你不说，他们也会查到的。”
　　小姑娘说到最后，语气渐渐变得不太友好，就像还没长大的小刺猬，幼稚地张开自己刺想让对方害怕，“之前舅舅睡不着，我给过他几颗，他说效果很好，但是车祸当天我没给过他。我说完了，可以去上学了吗？”
　　说着她重新背上书包，再也不看两位警察，王倩怡对姜凯和李昌东尴尬地笑笑，走到赵希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希希乖，去外面等舅妈，舅妈和两位警察叔叔说几句话。”
　　赵希抿抿嘴唇，走出几人的视线。

　　“不好意思。”王倩怡抱歉地笑笑，“希希的病是我们家的最高机密，从不对别人说，即使提起，也会避免被她听到，不然她会特别不高兴，总觉得别人会用有色眼光看她，我去给她开家长会，跟老师透露了她的病情，正好被她听到，她第一次出现躁狂的症状，把老师的水杯都摔了。”
　　说到这里，她无奈地摇头，“刚才如果还让她继续说下去，估计她又会生气。”
　　姜凯看了她一眼，把话题转回来，“你觉得药是怎么到赵启明嘴里的？”
　　“就像刚才希希说的，启明以前也吃过艾司唑仑，估计是那天怕自己晚上睡不好，就从希希的药盒里拿了，她的药盒放在哪里，家里人都知道。”
　　李昌东：“所以你也知道？”
　　王倩怡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没有犹豫，“当然，她的药不能停，平时都是我督促她要按时吃。”
　　李昌东点头，“知道了，打扰了，快送孩子上学吧。”
　　姜凯挠了挠头发，突然想到了什么，刚要说话，听李昌东这么说，意外地看着他，可当着王倩怡的面他又不能说别的。
　　“那两位警官慢走。”王倩怡把他们送到大门外，经过赵希的身边，她连头都没抬，好像在用行动说明这两个警察确实惹她不高兴了。
　　王倩怡礼貌地跟他们打招呼，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赵希身边，拉着她的手，不知道在对她说什么。
　　耐心温柔就像赵希的亲姐姐。

　　姜凯和李昌东回到车里，“师兄，我刚想到一个问题还没问呢，你怎么就要走了？”
　　李昌东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把页面给姜凯看。
　　是的介绍，姜凯摸不到头脑，“艾司唑仑，我知道啊。”
　　“你仔细看。”
　　姜凯把一大篇各种化学和药理的介绍看完，挠挠头，“师兄，我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赵启明之前只服用过褪黑素，到不了睡眠障碍的地步，正常人吃这种处方药，起效肯定要比赵希这种病人快。我问了检验机构的人，不常吃的人起效时间短则二十分钟，长的也不会超过一小时，而且还可能出现很多不良反应，比如记忆力下降，注意力不集中等。”
　　姜凯似懂非懂，“所以这种药只能晚上吃？”
　　他刚才看到赵希是从写着“晚”的小格子里把药拿出来的。
　　“不是晚上。”李昌东耐心地跟他解释，“如果是赵启明这种没大问题的人，为了安眠效果，他可以小剂量半片服用，而且只需要睡觉前吃。”
　　车里沉默了大概一分钟，姜凯把自己的脑袋挠成草堆，“我明白了！所以赵启明不应该在晚饭后就吃药！”
　　见他终于说到重点上，李昌东赞赏地点头，“云城到宁城开车大概两个半小时，下雨需要的时间会更多。据王倩怡说，他不止一次吃过艾司唑仑，有服药经验的人不会提前这么久就吃药，尤其是在需要开车的情况下。”
　　姜凯一拍大腿，“所以赵启明很有可能是被人下药的！”
　　可他马上又泄了气，“可惜现在都只是猜测，我们没点实质性的证据，除非等赵启明醒了，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李昌东发动汽车：“我有种预感，这个案子不会那么简单，我们先回队里，把情况汇报下，先把赵家这几人的社会关系进行排查。”

　　姜凯刚从公安大学毕业，自从被分到局里后就一直跟着李昌东，嘴上叫着师兄，其实两人说是师徒也不为过，他对李昌东的话表示赞同，两人回到局里就把情况跟队长说了，队长快五十岁，头发白了一大半，端着掉了漆的茶杯，思考几秒，也觉得这个案子有点蹊跷，可目前队里的警力一半去外地接犯人，另一半在跟进一个大型诈骗团伙，没空余的警察来帮他们。
　　李昌东主动表态：“我和小凯先查着，查出问题再汇报。”
　　队长点头，拍拍姜凯的胳膊，“借这个机会，多跟你师兄学学。”
　　“请队长放心！我一定把师兄当榜样。”姜凯表情庄重且严肃。
　　李昌东做出受不了的表情，推他肩膀，“快别来这套了。”
　　不过队长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李昌东刚大学毕业那年，被分到辖区的派出所，为了抓杀人的逃犯受了重伤，这件事在辖区的内部引起过很大反响，他也由此立功，被调到分局的刑警队。

　　李昌东和姜凯重新坐进车里，姜凯开着车，突然想到这茬，“师兄，你把当年一个背影就识别连环杀人犯的英雄事迹再跟我仔细说说。”
　　“那都快十年前的事了，我差不多都忘光了。”李昌东摆手，眼前却还是立马浮现出当时情境。
　　那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怎么可能忘？
　　李昌东记得当时也是夏天，当天他和另一个同事值夜班，空气闷热难耐，大厅只有一台落地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短袖制服没一会就湿透了。李昌东坐在大厅里用电脑看内网资料，另一个同事在值班室休息，风平浪静地度过了前半夜，正当李昌东也开始觉得困倦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李昌东快步走到外面，一个小女孩和一个老妇人正在拉扯，小女孩留着齐刘海，穿着睡衣睡裤，脸都哭花了。
　　“怎么回事？”李昌东从警服兜里拿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巾，给她擦了擦眼泪，“跟叔叔说。”
　　小女孩哭得抽抽搭搭的：“哥哥打我，叔叔把他抓起来……”
　　老妇人赶紧解释道：“警察同志，您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哥哥跟她闹着玩呢。”
　　小女孩却不依不饶，呜呜地哭，含糊不清道，“叔叔，我要报警。”
　　李昌东弯腰，手拄着膝盖，“妹妹，你先别哭，你跟叔叔好好说，你哥哥都打你哪里了？”
　　小女孩的手被老太太攥着，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句，李昌东都没听清，什么“打我，流血了”之类的，他拎起裤腿，半蹲下，准备凑近点好好听小女孩说话。余光看到一个穿得流里流气的男青年走过派出所门口，有点驼背，个子不高，走路一颠一颠的。

　　李昌东脸上和气的表情顿时消失，他重新站起来，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马上拔腿追了上去。
　　他想起当时自己的果断，至今还有点得意，“值夜班时，看得最多的就是内网各种通缉犯，一看背影，就觉得那小子绝对在逃。”
　　他边追边给同事打电话，同事迟迟没赶来，李昌东和“驼背男”激烈搏斗，期间还被美术刀扎了一刀，血流了一胸口，即使这样，他也没松手，等到同事跑过来，“驼背男”已经被按在地上了。
　　分局刑警队的同事过来带走了嫌犯，李昌东躺在担架上，还拉着同事的手问所里那个小女孩哪去了。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着急往外跑，那个小女孩非要拦着我，说的话我又听不清，我给做了个登记，就让老太太给带回去了，不是什么大事，放心吧。”

　　故事讲完，他们的车正好停在红绿灯前，姜凯一拍大腿，无比羡慕道：“师兄，要是我也能有你这样的机会就好了。”
　　李昌东摇头，“办案要脚踏实地，关注细节，别想着老天爷会把嫌疑人搜到你面前，那不现实。”
　　“也是，就像这个赵启明的案子，我们虽然都觉得王倩怡有嫌疑……”
　　李昌东抬头看了姜凯一眼。
　　姜凯：“师兄，这就咱俩，没必要藏着掖着，难道你不怀疑她吗？”
　　李昌东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先去启明贸易调查再说。”

　　他们到公司的时候，正好赶上午休，员工们都出去吃饭，茶水间里只有两个人在热饭，其中就有赵启明原来的秘书，赵启明受伤后，她就被调到行政部，见到警察来调查情况，她自告奋勇要第一个说。
　　“赵总到底怎么样了？”秘书探身，盯着姜凯。
　　姜凯清了清嗓子，“你先回答我们的问题。”
　　秘书撇撇嘴，“王倩怡本来是副总，赵总出事后，她就给自己升了职，现在公司归她管。”
　　李昌东在笔记上写了几笔，“王倩怡和赵启明平时关系怎么样？”
　　“她本来只是赵希的家教，和赵总结婚后，进入公司工作，后来用了各种方法，连升几级。”说到这里，秘书和旁边的同事，默契地笑笑，“真是应了那句话，嫁对了人，土鸡也能变凤凰。”
　　同事在旁边撞秘书的肩膀，“谁让你当时不努力呢。”
　　秘书做了个受不了的表情，“我可没王总那么能豁得出去，我还是太要脸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姜凯沉下声：“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秘书看他的脸色，往后退了一步，耸耸肩，“没什么意思，警察同志，我们该说的都说了，可以回去吃饭吗？”
　　“我是以警察的身份在跟你们了解情况，请你们态度端正点，有话就说，不要隐瞒。”
　　姜凯个子高，穿着警服板着脸看着挺吓人的，秘书当即吓得不敢说话了。李昌东见状打圆场，安抚了几句，还把电话留给她，让她如果想到了什么，随时可以补充，最后还说了声谢谢。
　　秘书脸上表情挺不乐意的，敷衍说句知道了。

　　两人从启明贸易出来，李昌东让姜凯对人态度别那么直，姜凯不满：“我是作为警察向她咨询情况，难道还要求着她吗？”
　　李昌东劝他：“就算公民有配合警察的义务，但看你这态度，人家就是不告诉你，你能怎么办？回头再投诉你，你说值不值得。”
　　姜凯思考了几秒，想想也是，直觉告诉他，这个秘书还有话没说完，这么一弄，估计不会说了。
　　他懊恼地挠挠头发，“不过这回我们怀疑王倩怡，逻辑上更通了，赵启明父子出事，王倩怡获益最大，公司都成她的了，这也算收获。”
　　“作案动机有点单薄，王倩怡穿衣打扮不张扬，不像是那种看重物质的人，就算她需要钱给母亲看病，也没必要非对赵启明下手。”
　　李昌东思考了一会，“而且还有个问题，如果真是王倩怡，她不怕赵希知道吗？”
　　“赵希才多大，”姜凯满不在意，“以王倩怡的心智，糊弄她还不轻松？”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几朵云飘过来，顷刻间雨滴落地，在地上很快形成一小片水渍。
　　李昌东和姜凯跑进车里，李昌东抬手按了按右胸口的往下一点的位置，这里有个快十厘米的刀疤，快十年了，每到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
　　“走吧，去赵希学校看看。”他说。

　　“希希。”
　　赵希上的是云城最好的国际高中，在这里，学生们拥有比普通公立高中更多的自由，课间吃东西的，跑闹的，做什么都有，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赵希趴在窗边看外面，雨滴连绵不断地落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回头，齐晓晓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舅舅怎么样了？”
　　“还那样。”赵希答。
　　“你别太伤心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他肯定能好起来的。”
　　赵希“嗯”了一声。

　　齐晓晓是赵希最好的朋友，从高一开始就经常主动找赵希玩，赵希问过她为什么，齐晓晓只说看赵希总闷在教室的角落里，想让她开心点。
　　她们刚认识的时候，正好赵希由抑郁症转为躁郁症，发病时，赵希会在半夜给齐晓晓打电话约她出来玩，一个打不通就接着打，根本不顾对方还在睡觉，还会经常乱发脾气。她还会突然消失几天，就算见到齐晓晓也装作不认识，无理由地大哭，把场面搞得特别尴尬。
　　虽然王倩怡赶到学校，跟当时赵希身边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小伙伴解释了赵希的病情，但她们都受不了这种折磨，远离了赵希，并私下组成小团体说赵希“精神不正常”。
　　齐晓晓没有。
　　她还是像以前那样，一下课就找赵希玩，周末还总拉着赵希去逛街，虽然十次有八次都被赵希拒绝，她也不生气。
　　不发病的时候，赵希问过她为什么。
　　齐晓晓笑意盈盈地挽着她的胳膊，“生病又不是你的错，而且你舅妈说过，等病好了你就不会那么对我啦。”
　　或许是这句话打动了赵希，她们的感情越来越亲近，还相约毕业后一起出国留学。
　　吴晓晓拿出手机，给赵希分了个耳机。
　　赵希在舒缓的轻音乐中，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