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度晨昏》萌暖晨

67、整理

　　我的房间如同我的记忆一样混乱。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我试图在你的遗物中找到一些什么，只是我未曾想到，我找到了一封遗书。
　　看见你电脑里的这个加密文件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呢？好像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似乎终于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又觉得世界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在你离开一年半以后，我才发现这封遗书。
　　我并不着急破解那个密码，因为我对那封遗书的心理很怪异，总以为那是潘多拉的魔盒。所以，在我整理完全部的物品之前，我不打算去碰那个电脑。
　　我们一共写了四十五封信，其中有阿简的十五封，你的字迹在近十五年来变化不大。若要说信的内容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你对自我以及我们的反思越来越少了，甚至有一封信你只写了一句话：桔梗花开了，我们去看吧。
　　那个时候可真美好啊！
　　我们一共许过五十九个愿望，哦，我刚才又许了一个，那就算作是六十个吧。其中四十九个都已经实现了。剩下的愿望里有一些已经无法实现了，比如我许的“阿简长命百岁”，还有我们一起许的“希望我们都能健康地活着”，有一些还在践行，比如“做咪咪在地球的锚点”以及“永远要为了爱与自由而活。”　　我这才发现我们真的许了好多永远啊。
　　“愿喵星的咪咪永远幸福快乐健康。”
　　“永远和对方站同一战线。”
　　“永远相信对方。”
　　“永远在一起。”
　　还有这个——像你爱我一样爱你，直到永远。你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你真是又留给我一个……惊喜。
　　我也不知道我在干嘛，像是在写年终报告一样整理着关于你的一切。
　　我收拾得实在很慢，一开始又把所有的东西几乎全部打乱了，所以无可避免地，目之所及皆是你的东西，都是我的回忆，全是我们的过往。
　　许多次，我心跳如擂鼓，我以为你就在我身边，只是无论怎么仔细地擦好眼镜也未能看清你的脸，良久，我才恍然，你好像已经离开许久了。
　　他们说，作者的文字中寄存着作者的灵魂，所以每当我看见你的手稿，我便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拜读，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再见你一面。
　　这大概也是我收拾得很慢的一个原因吧。
　　我总要把你的故事拼凑完整，把我的回忆梳理清晰。我似乎患上某种强迫症，又似乎我正在渴望着这样的一次次情景再现。
　　我们一共有三对对戒。第一对是你买来用于求婚的对戒，我真的很喜欢那只戒指，尽管它只是一只内圈刻着你与我名字拼音缩写的素戒，但那对我来说是一枚实现愿望的戒指。第二对戒指是我们一同挑选的婚戒，回想起来，我们当时几乎挑花了眼，最后还是等到了那对可谓是“一见钟情”的戒指。第三对戒指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的时候，我和你一同定制了一对指纹戒指，大抵是我受小时候的偶像剧影响太大，总觉得有了这样一对戒指才完美。
　　现在六枚戒指都摆在我面前，我已经好久不戴戒指了，一开始因为医疗仪器而摘下，后来因为心理障碍而不敢戴着。最近，我订了一条项链，打算将那枚有着你的指纹，沾过你的鲜血的戒指串起，戴在离我心口最近的地方。
　　我是个怕死的胆小鬼啊，所以，就让你来监听我的心跳吧，就让我以这样的方式感受你的存在吧。
　　我们以前讨论过许多的命题，关于爱，关于幸福，关于自由，关于死亡，关于生命，只是现在，只是，一切已无关。我很想对你说：你深刻地影响着我，这种影响如同一块石头砸进水池，水面是圈圈涟漪不断扩散，池里是石头持续地经受着激荡，直到彻底沦为齑粉。
　　也许，从你进入我生命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贯彻我的一生。这话说起来有些矫情，你要是听到了肯定会起一身鸡皮疙瘩，也许会捶我一下，然后避开我，也许只是说：“我要去冷静一下。”
　　我也许觉得自己的小把戏得逞，也许会怀疑自己的语气不够真诚，但那些总是很甜蜜的。否则，我也不至于只是想起，就情不自禁地微笑。
　　好啦，我还是要把阿简的东西好好整理一番，毕竟，我已经决定要靠和阿简有关的回忆度过余生了。
　　其实，我还是很难过。在收拾你遗物的时候，我时常回想起许多事情。似乎我终于能够同给咪咪处理后事的你有些相似的感受。
　　算起来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我的感受很复杂，既害怕你的冷静，又心疼你的理智，你抽离得太快了，就好像你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对于人来说，回忆是很重要的念想，如果失去了回忆，我就真的不知道该靠着什么而活了。我的记忆依然有些混乱，但对于我在植物人状态所拥有的一切记忆，我开始会自我催眠：我只是读了一本十分美好的书，我将自己完全代入到男主角，拥有他的全部情感体验，仅此而已。这样想着就能让我将这个问题暂时放下，虽然逃避。
　　我还是很想阿简，可惜一切正如她所说的那般，因为签了遗体捐赠协议，所以她的身后事不会很复杂。但对于我来说，那一切都很复杂。
　　没有立碑，也没有阿简不喜欢的小土堆，没有吊唁，也没有很多人的追悼会。
　　“阿简，你成功了。”
　　阿简走出了时间，不再被困在任何的回忆里，也不再被缚在任何的关系里，我真羡慕你啊，阿简。
　　阿简，你不止一次骗了我，我却只伤心了这一次，如果你知道这一次便是我的余生，还能够走得那么潇洒嘛？
　　「简单，女，四十岁，救治无效，死亡。」
　　也许是没能与死亡博弈成功吧。
　　我们都没有与死亡博弈成功，比如我没死，比如你死了。
　　相信我可以走到有你的远方，相信我可以解出你留下的迷题，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已经在家里宅了许久，以前我不明白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让你不愿意离开，现在，也许我终于与你感同身受了。不断地翻看过去，不断地梳理回忆，不断地重新认识你，然后，我或许也该离开了。
　　我想，我的余生便这么度过吧。好好安葬我的爸爸妈妈，然后，我就去见你。如果有来世，就由你来尝尝这种……算了，倒不是怕你忘了我，只是这感受实在凌迟，我舍不得你。
　　对于你留给我的加密文档，我想了许多种可能，但我还是没能试出来那个密码。也许这就是你留给我的念想吧，只是偏偏，这个念想叫做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