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家》羊一弦

116、那段往事

　　云一朵面无表情的扫了客厅一眼，说：“家具早都过时了，换了吧！我出钱！”

　　“不用换！很好啊！”
　　云亭华笑了笑......

　　就说那皮面的沙发吧，虽说的确老旧了，但宝贵的是靠背上还残存的一堆稚气涂鸦，花草虫鱼......

　　那是云一朵小时候淘气，用彩笔戳上去的，说是这样就有了独一无二的沙发......

　　独一无二的沙发，怎么可以换掉呢？
　　那也是云亭华那段幸福记忆里不可缺少的物证啊！

　　可云一朵却并不觉得是什么“幸福物证”！
　　她只记得，她在沙发上乱画之后，云亭华还严厉的训斥她：“损坏东西！”......

　　“要不要去看看你卧室？我也收拾好了！”
　　云亭华见云一朵木然不动，连忙提议......

　　卧室里，有她曾穿过的衣裙，看过的书籍，用过的文具，小时的照片......
　　看到那些，她是不是就能想起，他是爱她的？而她也总是说：“爸爸，我最爱你了！”

　　可不提卧室还好，一提卧室，云一朵更是心底怨怒汹涌。

　　这明明是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她的所谓卧室，却是生活阳台改的，面积也就两平米多，只能搁得下一张1米宽的儿童床......

　　当年，他们全家搬进这个新家时，她还满心期待着有自己的房间！

　　可三间卧室，一间是父母的，一间她哥哥的，而另一间，就算平时空着，但也得留着她爷爷云德谦和那些云家亲戚随时来住。

　　她当时觉得委屈极了，买这套房子，她也拿出了她拍广告赚的所有钱呢，她怎么连个房间都没有？

　　可云德谦说：“不准备客房。云家亲戚来时，是很失礼的。”

　　听云德谦这么说，云亭华就同意了，在阳台改了儿童卧室，还说：“你哥哥个子高，他睡这阳台伸不开腿......你懂事些。。”

　　懂事？她就是太懂了！
　　她每天晚上躺在阳台，她都觉得她是个多余的！
　　......

　　想到这些过往，云一朵真是用尽了全力，才压制住多年的怨气。

　　她很想甩门而出，但无奈坐着轮椅，行动不便，门铃却还叮叮叮的响了......

　　谁会来？

　　她甩开升缩拐杖，撑着单腿站起来，从“猫眼”朝外看去。

　　可她就看了一眼，就撇了下嘴，滑着轮椅就躲进了卧室......

　　这让云亭华暗道“不好”！来的定是她不想见的人！

　　可门又不得不开。云亭华忙整理好情绪去开门......

　　来者是个微胖的老太太，张翠华，妇联退休的老干部，云亭华也要喊一声“张阿姨”的前辈。

　　“张阿姨”是小区里出了名的热心肠，退休后也不愿闲着，四处发挥余热，尤其热衷给人介绍对像。

　　老太太一身大红运动服，这是刚刚跳完广场舞，就又过来发挥余热了。

　　“张阿姨”白胖胖的脸笑得眼咪成了一条缝，说：“唉呦，真是我们亭华啊！！！
　　我昨晚就瞧见你们家灯亮了，我就猜会不会是不是我们亭华搬回来了......”

　　“张阿姨”一面说，还一面跨进了客厅，张望一眼，感叹了一声：“唉呦，总算是搬回来了？”......

　　“是啊！刚搬回来！”
　　云亭华礼貌的答话，家里还没来得及准备茶叶，好在有苏和买的一箱矿泉水，能递一瓶给老太太......

　　“张阿姨”却摆手不接，紧张得眼瞳都放大了，说：“我看群里说，矿泉水就是生水呦。喝了伤肠胃，你也别喝了。”

　　“......”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格外紧张，云亭华也只能点点头，却见“张阿姨”的五官又皱成了一团，说：“亭华啊！你看呦，你不能再这么一个人过了呦！你看你回家呦，连碗热汤都喝不到......”

　　就知道“张阿姨”要提这事！
　　云亭华真是脑仁儿疼，忙打断她的话，说：“不会一个人住的！等我家朵朵出院了，我要接她回来住！”

　　这个理由仿佛锥子，扎得“张阿姨”刚还张着的嘴，顿时嘬起，一脸的后怕，说：“朵朵那孩子呦，可怜呦！”......

　　这能吓到张阿姨的，也是一桩云亭华不想回想的往事......
　　......

　　这段往事，还得说回云一朵刚满10岁不久，那时，云亭华离婚也不过半年，就有许多婆婆妈妈张罗着要给他介绍对像。

　　可那时，云一朵的伤情严重，不但双腿粉碎性骨折，肌肉、神经、血管都有重损，最初为了保命还差点要截肢。

　　好在扈天冬院长，通过努力总算保住了她的双腿......

　　可第一次手术后，骨折部位却还出现了错位，然后只得将骨头重新切开再做复位......

　　就算手术成功，接下来，也还得有漫长的康复训练过程，可是能不能康复，能康复到什么程度，一切都是未知......

　　那是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痛苦啊，更别说一个本就体质孱弱的小孩！

　　云亭华每天痛苦自责，万般煎熬，唯一盼望的，就是女儿能够重新站起来，哪还能动别的心思？

　　那天周日上午，扈天冬要来香城，他赶去“半山医院”等云一朵的复查情况......

　　那天照x光片的病人特别多，复查的时间也格外长，他陪着云一朵等在检查室外，一等就等得快到中午了。

　　他想云一朵肯定很饿，他就打算去医院餐厅给她买份儿童营养餐......

　　可不料，他还没走到电梯，就被一个年轻女医生拦住......

　　女医生一来就朝他手里塞巧克力，还红着脸说：“云教授，我叫胡莺莺，在‘半山医院’进修，是张阿姨介绍的...... 张阿姨说你今天会来，我就来看看？”

　　听了这话，他脑门都疼，但“张阿姨”是个热心肠，也是一番好意！
　　云亭华便斟酌怎么拒绝能婉转体面一点，说：“我女儿现在这种情况，我无暇考虑其他！”

　　可胡莺莺大概是听信了“张阿姨”的经典格言“女孩子要主动争取幸福”，很是进击直白，说：“你家朵朵的情况，张阿姨都跟我说过了。我是医生，我能帮你更好的照顾她。”

　　这么直白是云亭华完全没料到的，一时口哑。

　　而大概就是这转瞬的沉默，让胡莺莺误会有进一步的可能，于是更加激进，说：“晚上能约你看电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