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家》羊一弦

117、不再再婚

　　“晚上能约你看电影吗？”......

　　看什么电影，云亭华哪有心思看电影？

　　云亭华正要开口拒绝，却听身后人群惊呼，扭头惊见云一朵的儿童轮椅轮子已卷进了电梯齿轮......

　　好在，那小小的人儿自己死死抠住了电梯扶手，然后，见“老道士”几乎是飞扑过去，将那小人儿从电梯上一把捞了起来。

　　云亭华吓到战栗，无比后怕，因为只要再晚一秒，那小小的人儿就会被电梯夹挟着摔滚而下，后果不堪设想！

　　用惊魂难定都不能形容他当时的感受！

　　他奔过去，将云一朵从“老道士”手里一把夺过来紧搂在怀里，重重喘气.......

　　周围人却都在指责：
　　“怎么做爸爸的？留孩子一个人。”
　　“这么多人，撞一下，轮椅就刹不住了。”
　　......

　　“没事了，没事了.......”
　　云亭华紧抱着那小人儿，不断的重复.......

　　可不料她用尽全力挣开他的怀抱，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只有怨恨，说：“别假惺惺了！我死了，你正好可以再结婚，再生个好手好脚的......”

　　他又惊了一下，今天一早，他等在检查室外......

　　“张阿姨”领着几个闲得无事的婆婆妈妈来“半山医院”看老朋友，顺道又来劝他：“朵朵现在也这个样子了，你还要工作，怎么忙得过来呦......
　　你更该再结个婚啊，近的来说，有个人帮你洗衣服做饭，做下家务......
　　远的来说，生个好手好脚的，以后也可以照看朵朵......”
　　......

　　当时，他以为云一朵在检查室里听不见，就礼貌打发走了那堆“热心肠”，只说：“我自有打算！”

　　可大概也是这句“自有打算”让云一朵误会了！

　　那时，他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可他又该怎么解释呢？

　　他的女儿太过早慧，年纪小小，但凡事都有自己的见解和主张，她性格倔强，有天才常有的“自负”，她无比相信她自己听到和见到的事实。

　　所以，他想，他无论怎么解释，她也不会信的！何况，他也不擅长解释！

　　他当时拧了下眉，说：“我绝不会再婚，这辈子都不会再要别的小孩！”

　　可她明显不信，也应该是根本不在乎了吧？
　　......

　　之后五年，她在又经历了数次痛苦的手术和康复训练，小小年纪的她，用惊人的顽强生命力，撑着打满钢钉的腿，终于艰难的站了起来......

　　任何言语都不足以描述，当他看到她14岁那年，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刻，他的振奋和激动......

　　当时，他很想冲上去拥抱她，并对她说：“我的朵朵，多么了不起！”

　　可他强忍住并没那么做，因为她早已把他看成了仇人，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横眉冷对！

　　他还无比虔诚的去庙里上香还愿，感谢菩萨，让他的朵朵站起来了！

　　一个学马克思主义的，进庙烧香，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可这烧香却是那几年，他无能为力时，唯一的精神寄托了。
　　......

　　之后，云一朵读大学了，对他表示好感的人也多了不少，他都果断拒绝了！

　　他无法对别人言说，他对女儿深重的爱和愧疚，他对她说过，他不会再婚，他就一定要做到！
　　......

　　她18岁时，他提议开除她！是他亲手将她从身边推走的......

　　她出国留学后的第一个月，他白天在学校工作，看似正常。

　　可每天下班，他静坐在宿舍里，内心都会涌起对她的极度思念，而这思念让他觉得无比悲凉，悲凉到痛苦。

　　这种痛苦的感觉，甚至比他离婚那天，还要严重！

　　而“张阿姨”在给他介绍对像这件事上，却更是坚持不懈了，带着一堆姑娘照片找上门来，苦口婆心的说：“现在朵朵也去留学了，你总不能一直一个人过下去？考虑接触一下看看？”

　　他那时的确也冒出念头，要不尝试着接受新的感情？身边有个人陪伴，兴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可这念头一出，他就会想起他的女儿那天怨恨和绝望的小脸，那个苍白的、孱弱的却又无比倔强的小人儿，让他无法再有别的心思。

　　他说过，他不会再婚！那是他对她做出过的承诺，他绝不能再对她食言！

　　他对“张阿姨”说：“朵朵腿还是不好，她一个人去那么远，我得时常去看她！我还没空想别的！”
　　......

　　他当天就买了去新加坡的机票，飞了过去......

　　当他出现在“学思商学院”的教学楼大门前时，他也的确从她小脸上看到了震惊的表情，但她也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这也在他意料中，可他还是有点生气，她就不能想想他的父亲这一个月过得有多煎熬和痛苦？

　　但是，他从来不是个情绪外放的人，也淡淡的说：“我来出差，顺便来看看你！”

　　这本来是他莫名其妙的“赌气”，撒下的谎，但她也的确就信了，她的父亲对她只是“顺便来看看”！

　　那一年，他去新加坡看过她三次，但理由也都是什么：“出差”、“跟国外学校交流经验！”......
　　......

　　她19岁时，回来了香城，还做了《一朵观察》，他把她的每期节目都反复观看，他甚至还去电视台演播厅外，看过她做节目......

　　虽说，也跟她说不上话，但好歹还能真切的看见她。看见他的朵朵就这么转瞬间长大了，还出落成了这么明亮耀眼的模样。

　　可她的明亮耀眼，跟他都没有关系啊！

　　他这个“帮凶”，从没参与过她的成长，更没像别人的父亲那样庇护过她，反倒带给她无尽的伤痛......
　　......

　　这两年呢？
　　他每天都反复看她的网络节目《一朵观察》，了解她又去到了哪里？做了什么？

　　看着她那副瘦弱的小身板，或在荒凉贫瘠，或在天灾地震......
　　他无比震惊，无比骄傲，无比担心，却也无比想念。

　　他意识到他的朵朵，可能不会再回香城了，他的朵朵离他越来越远了。也许这辈子，他再不会有机会真切的跟她说上一句话了......

　　他的焦虑失眠也越发严重，到了不得不服药控制的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