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邵贝玉

38、第 38 章

　　贺家老宅，老贺总夫妇正准备熄灯休息，却听到外面传来的汽车发动机声音。老贺总从窗台探头看下去，却见昏暗的灯光中，杜俞乐正扶着杜老爷子下车。
　　老贺总以为自己看错了，正准备回房拿自己的老花眼镜，卧室门就被佣人敲响了：“贺先生，杜老先生和杜少爷来了。”贺夫人原先不知道老贺在看什么，听到门外的话，疑惑地问老贺总：“这大晚上的，杜老爷子怎么上门来了？”
　　十分钟后，老贺总夫妇和杜老爷子祖孙，四个人分坐在客厅的两侧沙发上。气氛有些凝滞，杜老爷子板着一张脸不出声，老贺总夫妇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杜俞乐努力掩藏自己的形迹，当自己不存在。
　　S城的交际圈子里，所有人都习惯了，陪着杜老爷子出现的那个肯定是杜俞安。但是贺夫人看到杜俞乐的小动作，有些疑惑，这个更像是杜俞乐，而且跟贺家有关系的也只是杜俞乐。她出声问道：“乐乐，毓之怎么没有陪你一起过来？”杜俞乐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斜眼偷瞟杜老爷子，老爷子接过了贺夫人的话头，语气不善：“贺毓之到底跟哪一个结的婚，我看贺总夫妇心里也是糊涂的很啊。”
　　老贺总不明所以，但是对待这个“亲家”的阴阳怪气，还是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询问：“杜老这话是什么意思？毓之不是跟俞乐结的婚吗？我们大家都清楚的呀，这还能有错？”贺夫人在一边跟着老贺总附和：“是呀杜老，当初两个小的是两家长辈同意了才领的证办的婚礼，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杜老爷子手中的拐杖往大理石地面上重重地一磕，发出的声响在静寂的夜里尤为刺耳。他脸皮抖动，有些憋不住脾气地道：“贺总给你的宝贝儿子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老贺总半信半疑地拿出手机，拨通了贺毓之的电话。铃声响过三声，对面接通了，贺毓之听起来还没睡，精神十足地跟老贺总问好：“爸！这么晚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老贺总也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杜老在我们这边，带着乐乐一起。”对面贺毓之突然消了声，像是跟什么人商量去了，半晌才回复道：“那我现在过去。”
　　深更半夜，贺毓之的身边有其他人，而他名义上的配偶正坐在这里，杜老爷子陪着他上门讨要说法。
　　面对儿子可能真的出轨了的事实，老贺总面上挂不住，跟杜老爷子陪笑道：“毓之说他现在就过来了，到了我们再仔细问问，要真是他的错，我们绝不姑息！”
　　杜俞乐一听就知道老贺总想岔了，但是这个气氛之下，他不好出言解释，只好像个鹌鹑一样躲在一边一言不发。贺夫人听到老伴儿的话，急切地询问：“什么情况？贺毓之这个臭小子真出轨了？！”老贺总赶紧手忙脚乱地捂住夫人的嘴，低声说道：“人还没来呢，你给他下什么定论？”贺夫人气急败坏地拧他的胳膊：“都是你纵容出来的好儿子！”
　　贺夫人彻底坐不住了，她挪了个地方，坐到落地窗前，这里一眼就能看到贺家的大门，望眼欲穿地等儿子过来。
　　半个小时后，贺毓之的车驶进了贺家大门，停在院子里。贺毓之从驾驶座上下来，小跑到副驾打开了副驾的车门，一个身量高挑的年轻男人从副驾下来。贺夫人看着来人有些眼熟，等走到廊灯下，她看清了来人面目，目瞪口呆地一下子站起来，往杜俞乐方向回望过来。
　　贺毓之带着杜俞安从外面推门而入，杜俞安从贺毓之的身后露出面容来，一一给在场的长辈打招呼：“爷爷，叔叔，阿姨，晚上好。”
　　老贺总愣在沙发上，看看杜俞安又回头看看杜俞乐，一时有些搞不明白到底哪个是哪个。他开口询问贺毓之：“这是什么情况？”
　　贺毓之却像是个混子一样浑不在意地说：“就是老爸你看到的这样咯。”话音刚落，贺夫人从旁边一把揪住了贺毓之的耳朵，把人往旁边的餐厅里拖走了。老贺总跟杜老爷子歉意地笑笑，跟上去教训自家儿子。
　　客厅里，杜俞安在杜老爷子和杜俞乐的注视下，神情闲散地挪到沙发上坐好。他无视了杜俞乐一直给自己使眼色的动作，心平气和地重新喊了声：“爷爷。”
　　没了外人在场，杜老爷子不再压着火气，怒斥杜俞安：“你还知道出来？从小到大我没这么教过你做事这么不负责任！”
　　“未完成的工作，我留了交接文档在公司，所有明细我全部列明。我在离职通知里也写清楚，如果项目交接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哪里不负责任？”杜俞安通宵达旦，写完所有未完成工作交接明细，为的是毫无牵挂地离开杜氏，却没想过要用它来堵杜老爷子的嘴，“如果爷爷您说的是杜氏这个责任，实在是抱歉，我没有办法再承担下去了。我为了杜氏尽职尽责付出八年，从还没毕业就开始，到今天为止，我不想再担下去了，我想过点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就是跟贺毓之搞在一起？”杜老爷子话说得难听，杜俞乐听得皱眉，想劝解几句，却在老爷子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杜俞安却毫不在意杜老爷子的态度，他坦荡承认：“是！”
　　下一秒，杜老爷子手中的拐杖重重地落在杜俞安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杜俞安紧咬着牙，不肯开口再说一个字。杜老爷子气急，还要再打，拐杖却落了空，贺毓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一把拉开了杜俞安。
　　“爷爷何必如此动气？当年您听到杜俞乐要跟我结婚的时候，也没有如此不近人情。难道同样的两个孙子，您还能区别对待？”贺毓之脸上的巴掌印红痕未消，下手的人看起来用了不少力气，他却也生生受了。他急切地掀起杜俞安的衣服，要查看他的伤势，却被杜俞安按在椅子上，满脸严肃地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巴掌印。
　　他拉了杜俞安的手，撒娇道：“没事儿，我妈打的，她力气不大，过会儿就没事儿了。”
　　两个人搂搂抱抱勾勾搭搭，看得杜老爷子在一旁气得直哆嗦。杜俞乐见状赶紧上前安抚：“爷爷，你坐下来歇一歇。这不是什么大事，别把自己气坏了。”
　　杜老爷子却用力甩开了杜俞乐的手，扬声问道：“杜俞安，你决定好了是吗？”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杜俞安心里再清楚不过，他转过身跟杜老爷子面对面，注视着他的双目，坚定地回：“是的，决定好了。”
　　杜老爷子闻言转身快步离去，杜俞乐只得快步跟上，临出门前给贺毓之递了个眼色。很快，院子里想起汽车驶离的声音，没一会儿就彻底安静下来。
　　老贺总和贺夫人从餐厅里出来，二人对于突然换了个儿媳妇一时有些不能适应，尴尬地朝杜俞安打了个招呼，转而便又教训起儿子来：“看你干的好事！”
　　杜俞安却落落大方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不怪他，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根本原因在我。”
　　贺夫人不好意思责怪杜俞安，也知道其实搞出这么大一出动静的还是贺毓之，只好岔开话题，问：“今晚你们住这儿还是回去？”
　　贺毓之没事人似的一跃而起，拉了杜俞安的胳膊就往外走：“我们先回去了，爸妈你们早点休息。”随着两人开车离开，贺家重新归于平静。
　　老贺总和贺夫人刚刚从儿子嘴里得知真相，还没完全消化掉，人就走了个干净，徒留他们两人反省自己，怎么会把儿子养成这样一副样子？贺夫人想起什么似的，一巴掌拍到老贺总背上，道：“去年我就说人不对，你还强行给儿子找理由。他就是被你放养坏了！”老贺总一个字不敢多说，夹着尾巴跑了。
　　贺毓之带着杜俞安回到山间小别墅，别墅周围的保镖已经被全撤了。山间夜色朦胧，只有门廊留着一盏灯，时间太晚，贺毓之让忠叔和佣人们自行休息，不用等他们。
　　贺毓之像是喝醉了酒，晕晕乎乎地跟杜俞安黏糊：“我今天好开心啊！杜俞安。”
　　杜俞安轻声应着：“嗯。”
　　贺毓之一路挂在杜俞安身上，主卧室的门锁轻轻一拧就打开了，他迫不及待地吻上去，却被杜俞安塞进一手的换洗衣物：“你先去隔壁洗洗干净，我在这间洗。”贺毓之想洗鸳鸯浴，杜俞安誓死不从，他只得重新拉开房门往隔壁去。
　　杜俞安立在门口，看贺毓之进了旁边卧室的门，动作迅速地关门上锁，心情愉悦地洗漱去了。
　　贺毓之两分钟冲完澡，发现自己被锁在外面。他不敢置信地用力拧了拧门把手，门锁只发出嗒嗒的响声，却毫无打开的迹象。他反应过来，开始捶门：“杜俞安，你别躲啊！”
　　过了十多分钟，门里才传来杜俞安的声音：“忘了跟你说，我回来不代表我原谅你了。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认错之前别想跟我睡一张床。今天太晚了，我先睡了，晚安。”伴随着话音落地，门缝里透出的灯光也熄了。
　　贺毓之以为杜俞安的回头，代表着两人关系的和解，以及一切过往不究。没想到杜俞安是杀的回马枪，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确实欺骗了杜俞安很多东西。如果说谎言如刀，那么他和杜俞安的身上已经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刀。贺毓之躺在次卧的床上，思绪万千。
　　他们需要一个好的新的开始，就要把过往的刀都拔出来，哪怕鲜血淋漓，哪怕会有无法愈合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