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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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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俞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天光大亮,贺毓之也早就出了门。
贺毓之出门前交代忠叔,说晚上带他出去参加一个宴会。
从醒来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杜俞乐还没出过这宅子的大门。他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在楼下园子里逛逛,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来源于贺毓之,没想到医生解禁的第二天贺毓之就想带他出门。
南城项目上,临时活动板房里紧急收拾了个空房间,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几张桌子临时凑成一张会议桌,顶上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勉强提升了一点亮度,各种木凳折叠椅摆了一圈。
贺毓之从生下来就没在如此糟糕的环境里待过超过五分钟,现在却毫无异样地坐在首席,一言不发地听工地负责人报告项目启动以来的各项进展。
陈副总从下车开始就一路沉默,进会议室之前还眼露嫌弃,但是很快就没有心情关注环境的恶劣。他坐如针毡,眼底青黑,昨夜通宵跟助理理顺了这个项目大致的关节,责任应该是能撇清,但是还不清楚贺毓之是什么意思。
贺毓之从他父亲手中接过执行总裁的位置,迄今不过五年。一开始他们几个老员工以为,这就是一个刚出社会的嫩鸡,无论被长辈多看重,还不是得从老油条手里脱一层皮才能坐得稳那个位置?
最开始,贺毓之也确实看着很“老实听话”,会议决策无不同意,几个高管商定的事,也没有多余意见,签字特别快。
几个老伙计私下里聚会的时候,都对他嗤之以鼻,说老贺总这儿子也不过如此,毫无老贺总的风范。
后来发生了什么?陈副总思绪有些沉浸在过往中,突然被贺毓之的质问声带回了现实。
“管理混乱,流程不清,制度犹如废纸,你们就是这样管理一个几百亿投资的市直重点项目的?”贺毓之语气平静,完全看不出情绪如何,但他不想听负责人的撇责之词。
执行人员的不到位,追根究底还是管理人员的放任自流导致,不可能出了事故只有执行人员担责,而管理人员能置身事外。
对了,陈副总想起来,当时也是一个会议上,他们几个老家伙一起讨论一个新项目投资的可行性,完全没在意坐在首位的贺毓之。然而众人要拍板定论的时候,他却不急不躁地温声开口说道:“我觉得这个项目没有投资的必要。”情绪一如现在的无波无澜,好像只是在聊着今天天气如何,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只是阐述自己的观点并以此作为定论。
当时会上众人都当他不过一时兴起,你一嘴我一舌地敷衍他,“小贺总对现在的市场还是不那么了解啊,这个项目现在多少企业在争,我们能被人考虑其中,也是因为贺氏一直以来雄厚的资产背景和靠谱的企业声誉。稳赚不赔的生意,规模小一点的企业想分一杯羹都分不到呢。”语气中是毫不掩盖的轻视,觉得这样一个刚接班的毛头小子,啥都不懂,丢了这样好的投资机会,简直可笑。
贺毓之听完也不气恼,脸上反而露了点笑意,说:“我自然是没王叔叔懂这些,也不懂为什么一个项目就肯定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我只知道,这个项目要占去公司70%的流动资金,如果项目不能如期回款,那贺氏会被这个项目拖到资金链断裂,到时候各位叔叔伯伯求求爷爷告奶奶都回天乏术。”
会议桌上的其他人都嗤笑起来,显然不把贺毓之的话当一回事。
众人笑了一会儿,渐渐地安静下来。贺毓之还是一副笑脸,却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有人看出贺毓之这次的坚持己见,就想倚老卖老,拿离职逼迫贺毓之就范。
贺毓之当即点头,说:“李叔叔如果真心要走,现在就可以去人事部办离职手续了。”
众人听得一愣,几个脾气急的被激得跳起来,纷纷都要离职。贺毓之一一点头,让秘书喊了人事经理上来,现场办手续。
气氛僵硬的时候,陈副总出来打了个圆场,说:“小贺总,他们几位说得也有道理,这个项目是有外资保底备案的,时限一年就能回款,确实是如今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项目,或许咱们可以先看看项目计划书,看完了或许就有其他想法了。”
“我前些日子已经看过了,就是因为看过,所以才不同意这项投资。如果诸位执意要参与,那只能如诸位所愿,让你们换个地方参与了。”贺毓之的话已经说得很不客气,完全不在意场其他人五彩缤纷的脸色。
几位高管不过是倚老卖老,口头上说说来要挟人,等人事经理上来了,一个个都推脱着有事要先走一步。
那个项目最终如贺毓之所愿,贺氏没有参与。
贺氏几个高管因为这件事跟贺毓之撕破了脸,还跑到老贺总跟前告了一状。结果被老贺总轻轻揭过,大家一起喝了顿酒,不了了之。
后面的一年内,被贺毓之拂了面子,又没在老贺总那讨到好处的几个老人,陆陆续续以各种理由离开了贺氏,他们不服这个年轻人,也无法在集团内倚老卖老,只能各自退走。
陈副总成了那场会议上唯一一个留下的老人。
那个项目后来参与的各方确实都赚得不少,但是也如贺毓之预计的那样,并没有如期回款。
那年秋季,贺氏另外有个项目出了意外,动用了不少流动资金。如果当时贺毓之没有拦下那个项目,可能贺氏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从那时起,陈副总就知道,贺毓之并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人。以前那些好说话性子软的印象,不过是结果在他的预期之内,他乐得配合,故意为之。
五年的时间,让陈副总松懈了心态,结果松出了一个大篓子。
昨天晚上他问过医院工人的伤势,医院回复,伤者现在不过是用药吊着一口气,随时都可能过世,情况非常危险,让他们做好最坏的打算。
各方陈述完自己负责的板块,贺毓之扭头招呼身后一直坐着记录的年轻人,“各方面差不多是这个情况,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趁着现在人齐,一并弄清楚,后面这个项目就由你全权负责。”
年轻人名叫李彦,是贺毓之接手公司那年亲自招的助理。这五年来,他一直在基层跑项目,上半年刚刚跟完一个市中心办公大楼的项目全程,从动工到完工,事无巨细,一直亲身在第一线。贺毓之昨天问他,敢不敢接南城这个项目,李彦只回了一句,“只要贺总敢让我接,我就敢接。”
李彦事无巨细,又详细问了些问题,把各个部门做了个汇总,跟贺毓之汇报说:“贺总,都清楚了。”
贺毓之点点头,跟众人宣布,“从今天开始,南城项目总负责人更换成李彦,陈副总不再负责这个项目。项目上有任何问题找李彦就行,李彦你有解决不了的可以直接来找我。散会!”余下工地上的人员更换,就留给李彦负责。
陈副总半个字都不敢多说,跟着贺毓之出了门。
“陈叔叔,以前我觉得你是跟着我爸打江山的叔伯里面最拎得清的人,现在想想,也许是我看走了眼吧。”贺毓之说完也不等陈副总的回复,快步上车走了。
下午三点左右,造型师带着衣服上门给杜俞乐试穿,为晚上的晚宴做准备。
忠叔带着几个佣人,把家里的会客室整理出来,给他临时腾了个造型室。
衣架上挂了两排衣服,各式的西装领带熨烫笔挺。杜俞乐许久不穿正装,穿得有些束缚,问造型师有没有宽松一些的衣服。造型师一通翻找,拿了套休闲服出来,说:“贺总说今晚是商业酒会,我以为还是正装比较适合,没带休闲装来,就这一套。不过杜先生这样的,穿什么都好看。”说完笑嘻嘻地把衣服递给杜俞乐。
杜俞乐闻言面上一嬉,并不接话,接过衣服就进临时更衣室去换了。
贺毓之到家的时候,杜俞乐刚刚换好衣服。他看着杜俞乐无奈地笑了,“今晚是酒会,怎么穿了这身?主卧更衣室里有很多休闲服,你要是不喜欢正装,可以在卧室里找找喜欢的。”
杜俞乐在更衣室里看到过许多新衣,但是他以为那是贺毓之的衣服。
他从醒过来就在家里没有出去过,每天几套睡衣轮换着穿,从短袖一路换到了长袖,都没有穿过外出的衣服。他有问过忠叔,他以前穿的旧衣服去哪里了,忠叔说因为他出了事故,贺毓之觉得不吉利,把家中所有跟他有关的旧事物全部清理掉了。
杜俞乐最终挑了套休闲西装,造型师摸出发胶要给他做个造型,他拒绝了。
造型师为难地看看贺毓之,“正式场合还是要打理一下头发的。”
贺毓之摸了摸杜俞乐细软的发丝,摇摇头让造型师收拾东西离开了。
自然的就是最好的,他只是带他出去透透气,没必要搞得太过正式拘谨了。杜俞乐觉得不适,那就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