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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轰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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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音浑浑噩噩回到自己院子,先找人给徐寂宁捎信,叫他今天一定要回来一趟,接着又提笔写了封信,托人给弟弟玉振送去。
两样事做完了,南有音在屋里听着滚磨似得雷声,只觉得一阵阵的心慌。
到了晌午,雨才稍稍小了一些,午饭时松梯不在,是院子里另一个大丫鬟陪着南有音。
她有些担心道:“松梯呢?”
“松梯姐姐说她身子不舒服,叫我来替她。”
南有音点点头,松梯大概想一个人呆着吧。
那个丫鬟又忽然说道:“我们听说太太给松梯指婚了,还是老爷身边的云阶,少奶奶,这是真的吗?”
南有音不知说什么好,答不上来,她希望那不是真的。
但小丫鬟似乎将她的沉默视为了默认,忍不住说道:“松梯真是有福气,能嫁给云阶那样的。”
“这很好吗?”南有音轻声问。
“当然很好啊,”小丫鬟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云阶模样人品在徐府算是一等一的了,我们这些到了年纪的丫鬟,一听要婚配,都想着云阶。太太果真是疼松梯姐姐,给她这样好的婚事,我还听说老爷一直打算消了云阶的奴籍,提他当官呢。”
“嗯。”南有音无滋无味地进食,却依旧想着松梯,从小丫鬟口里听来,云阶似乎不错,可大家都想要得,偏偏不是松梯想要的。
她想要的,大概她自己也不敢想吧。
南有音沉沉一叹,某种程度上南玉振与松梯差不多,大家想要的,他也不想要,无数人渴望巴结徐寂宁从而与尚书徐老爷攀上些交情,他偏偏不想要,只是想要他的姐姐在徐府能自在无拘。
南有音不知道弟弟得到消息后会做出什么举止,她知道弟弟的性子,心中万分嘱咐他冷静行事,但她也知道,弟弟肯定不会听。
“松梯姐姐若是真能嫁给云阶,那是最好不过的归宿了,”小丫鬟依旧喋喋不休,“云阶跟着老爷,随便捡点就够寻常人家过活,松梯姐姐若是跟着他,自是衣食无忧,不必劳心劳力,若是许配其他人,哪怕是寻常平民百姓,也未必能有徐府这种大户人家的奴才过得更好……”
南有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临近傍晚时分,徐寂宁方才匆匆回来。
“你叫人找我回来?”徐寂宁问道,他来的匆忙,鞋子与衣服下摆透湿,在屋内留下一行水渍。
南有音将徐太太关于松梯的安排迅速说了,徐寂宁也愣住了,半晌才回神,喃喃道:“我说过的,松梯跟玉振的事若是叫太太知道了……”
“我求了太太,太太的意思松梯跟玉振是绝无可能的,她说松梯要么嫁给云阶,要么……”她声音渐渐低了。
“要么什么?”徐寂宁心里燃起一点希望,太太仿佛还留有一点选择的余地。
南有音一口气说了出来:“要么就做你的妾室。”
徐寂宁瞪着眼,好久说不出话来,终于晓得昨日母亲问他要不要纳妾是什么意思了。
“有音……”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南有音却没理会他的犹疑,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叫你回来,是想商量,要不然就留她做妾,等日后再做打算。”
南有音想着将松梯留在自己身边,只是给她冠上一个姨娘的称号罢了,日后若有转机,她也能再为松梯跟玉振打算,若是真嫁给云阶,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是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她的想法又叫徐寂宁好久说不出话来,半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她不解道,“我可以不在乎你有没有妾室,你也不会在意那些虚名吧?”
徐寂宁低声道:“你跟我可以无所谓,可是松梯的名节怎么办,虽说只是些虚的,可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哪怕你我都知道只是给松梯一个无实的妾室名头,可在众人眼里她就是做了姨娘,是辨无可辨的事实,就算日后能有办法使得她与玉振能两全,她也会永远背着我的妾室的名头。”
南有音默然,她不得不承认徐寂宁说得对。
“若是松梯不在乎,玉振也不在乎呢?”她仍觉得有点希望,挣扎着无力地分辨了一下。
“即便他们不在乎人言可畏,”徐寂宁哑声道,“你觉得松梯会同意吗?只是为了对你和我的忠诚,为了玉振的情谊,她也不会选这个选项的。”
南有音颓然倒在椅子上,依她对松梯了解,松梯不会答应,甚至倘若她去问松梯,松梯甚至会又一次诚惶诚恐地跪下,恳请她不要再说。
她与徐寂宁谈话间,太太那边又叫人来找松梯。雨天阻碍行人的脚步,却挡不住消息的传递,从早晨到傍晚,太太要送松梯出嫁的消息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院子里的丫鬟们纷纷打趣说太太现在找松梯,必然是要给她添些嫁妆。
南有音和徐寂宁并排站在檐廊下,看着松梯的单薄瘦削的身影随着太太派来的人走了,留下空荡荡的灰色雨幕和院子里一众丫鬟艳羡的声音。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回到卧房,南有音空洞地问道。
徐寂宁坐在一边换下湿透的鞋袜,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玉振知道吗?”
“我叫人给他送信了,”南有音心里乱糟糟的,“我总怕他冲动行事。”
“说起玉振,”徐寂宁犹豫道,“他的事已妥当了,在皇城卫里为他安排了一个职位,官职虽小,但若有能为,亦能出人头地,若本分踏实,也能糊口。你再见到他时,同他和南老爷说一声。”
“嗯。”南有音仍在想着松梯的事,心中一片惶然绝望后,只好问道,“云阶怎么样?你有数吗?”
“他一直跟着老爷,老爷对他也颇为赏识,”徐寂宁说道,“说他只是出身太低,否则是能成大事的,应该过不了多久,老爷会想办法消了他的奴籍,这样办事也能方便许多。”
“平心而论,”徐寂宁说道,“太太确实为松梯选了一条不错的归宿。”
“可是这未必是松梯想要的。”南有音摇头。
“她与玉振……”徐寂宁叹气,“终究是……”
他没能说下去,转而说道:“云阶与松梯是一年进府的,他们认识的时间很长,关系也不错的。”
他想宽慰南有音几句,但忽然有人急匆匆地来了,是徐老爷身边的云阶与另一个小厮,他说徐老爷找小少爷,好像是宫里传来什么消息,急需他去一趟。徐寂宁匆匆走了,光留下南有音想起大哥二哥的话,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担忧。
云阶略停了停,问起松梯姑娘,南有音说太太叫她去了,云阶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绸布包袱,里面盛着一支翡翠簪子,一对翡翠手镯,一对金耳环,一只金戒指。
“劳请少奶奶将这些转交松梯姑娘。”云阶说话不卑不亢,让人听着很舒服。
“这是?”南有音不明所以,望着那些金灿灿的首饰有些困惑。
云阶似乎略有羞涩,但仍不紧不慢说道:“我和松梯姑娘都是徐府买来的奴才,虽说没有父母在堂,身份低贱,诸多礼节都省减了,但我还是想着,婚姻大事,总要郑重些,况且……”
他略一低头,藏不住嘴角笑意与欣喜:“况且是松梯姑娘,自然要更为郑重。”
“你对松梯是……”南有音不傻,一眼就看得出这位云阶对松梯不太一样。
云阶答得落落大方:“年少相识,倾慕已久。”
南有音拿不准脸上该是什么样的神情,她将刚刚看到云阶时脑子里冒出的一个念头,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云阶这边入手,从而叫徐太太打消念头,但现在云阶这样说,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云阶面上的热诚与真挚,又询问她,松梯对这门婚事怎么看,他眼里发着光,满是对未来的期许,叫南有音心底隐隐作痛,只总恨世上总是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她实在说不出什么,任是她再无情也不忍浇灭他的爱意,只好问道:“你会对松梯好吧?”
云阶认真而郑重道:“既然倾慕已久,自然视若珍宝。”
云阶走后,南有音枯坐着,瞧着檐下雨滴成行落下,珠帘一样。她在想人间总是如此,总是得不到完美,有人与心上人相隔两端,有人娶到心上人却发现心上人另有心上人,也有人,在琐碎之中渐渐将人从心上拿下……
她等着徐寂宁或者松梯回来,天空的雨更大了,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阴沉的厉害,像是天黑一般,叫人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时辰。
嘈杂的雨声雷声之中,南有音听到了一个异响,好像有人在敲窗户。
她打开窗户,猛烈地雨丝扑面而来,借着一道划过的闪电,她在雷声轰鸣中看到了弟弟南玉振站在窗户外,一脸的苍白,头发湿湿地贴在脸上,从头到尾淋得湿透,唯有那双眼睛,亮闪闪的,像是藏着火。
“你——”南有音讶然。
“姐姐,你信里说得是真的吗?”南玉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直奔正题。
“当然,可是,你,你怎么来了?”南有音打开门,雨大天阴,四下无人,放南玉振进屋来。
“姐姐,松梯呢?”南玉振抓住南有音的肩膀问道,他手心的雨水也渗进了南有音的衣服,一片冰凉的潮湿。
“太太找她。”南有音找出帕子,去擦弟弟脸上的雨,但无论南玉振湿透了,眉间发梢,沥沥不止的水滴,甚至在屋里留下了一摊水渍。
“你怎么来了?”南有音忧心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冲动。”
南玉振一接到姐姐的信就从家里跑了,南家没有马车,他只能靠脚力,雨水浇在脸上,水花翻在脚下,借着雨天悄悄翻墙进的徐府。
“我怎么可能不冲动?”南玉振咬着嘴唇,皱着眉头,眉尾下压着,像极了被抢走珍宝的孩童。
“姐姐,我要带松梯走。”他眼尾红红的,认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