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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不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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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责五十不是什么小刑罚,徐寂宁也并非身骨硬朗的人,五十板子下来,徐寂宁痛得发麻,浑浑噩噩,不省人事,只隐约记得自己被抬上了马车,即刻启程去平州府下的一个县里赴任。
恍恍惚惚中,他趴在马车上,耳边是车轮滚动的声音,道路不平时马车震颤带来的疼痛令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他感受到马车停了一下,听到一个熟悉又好听的声音。
马车再度启程,道路的沟壑似乎都在今天无限放大了,平日寻常不过的几下颠簸都令他痛得几乎丧失意识。
他再次回复感知时,马车走得慢了很多,也平稳了很多,他听到了马车顶传来雨滴敲打声音,外面大概又下起了雨,他闻到了雨天的潮湿的泥土味道,但其中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馨香,那是他很熟悉的味道,南有音的衣服上就有这种味道。
他想他大概是痛出幻觉了,明明马车已经驶出京城了,他却觉得南有音好像还在他身边,甚至他还感受到她在用帕子擦拭自己额角的冷汗。
“你醒了!”
他听到了南有音惊喜地叫声,他竭力侧了侧脑袋,当真看到了那个大眼睛的姑娘。
“你!你怎么来了?”他嗓子嘶哑地厉害。
“我想来就来啦。”南有音轻快道。
“你……”马车又是一个颠簸,他忍不住抽气,等身上疼痛过去之后,才重新慢慢松下来,很是无奈地小声道,“你跟着做什么……”
“恐怕,又是受罪……”他声音越来越小。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南有音翻找她临时收拾的行李包袱,从里面找到了两个绿色的瓷瓶,打开之后是一股浓烈的药味,呛得她咳嗽了两下,又说道,“还有,我要是不来,就你自己一个,你怎么给自己上药?”
“上药?”徐寂宁一愣,此前他只顾着挨痛,其余全然没想。
“嗯,”南有音将绿瓷瓶子放到徐寂宁面前晃悠,“这是太太特意给我带上的,她说若是恢复的好,日后都不会留下疤。”
“你感觉怎么样?”南有音担忧地问道,“你知道你身上什么样子吗?”
“还好吧。”徐寂宁说完,就感受到了南有音目光的拷问,他只好把头埋进胳膊里,小声道,“好吧,很疼。”
徐寂宁的朝服是绯色的,暗红色的斑斑血迹在上面不太明显,看上去倒也不至于太触目惊心。
他感觉到南有音的手在动,一层一层掀开他的衣服,他先是感到腰部一凉,而后紧张地回头,却扯得身体一阵剧痛。
“你要做什么?”徐寂宁眼冒金星,有气无力地重新趴好。
“上药啊。”南有音研究了一下,解开了徐寂宁的腰带,“杖责五十,是很重的惩罚吧。”
“说重也重,说不重也不重,杖责全然在皇上的旨意,若他想叫我死,施刑者加些力气,二十下便足以毙命,若他想让我活着,百八十下也能不伤筋骨。”徐寂宁感觉到南有音在摸他的裤子,他顾不得疼,又急道,“那你脱我的裤子做什么?”
“上药啊,”南有音说道,“不把你衣服扒了,怎么给你上药?”
“那,那你,你……”徐寂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的一张脸烧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朵根。
“你也别想反抗了,”南有音毫不客气道,“你现在这个样,也别想什么有的没的了,好好听我摆布就行了。”
徐寂宁还想挣扎,但他挨了五十大板,压根动不了,只好把脑袋埋到胳膊里,心跳的飞快,他感觉到南有音的手非常小心,一点一点地动作,伴随着一阵一阵的疼痛,黏在伤口上的衣服渐渐被撕下,皮肉暴露在空气中,凉飕飕的,疼痛之余带来强烈的羞耻感。
他知道挨打的地方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血喇喇的,他不想叫南有音看到。
南有音起初也免不了心慌,虽然她跟徐寂宁同床共枕了这么久,但除了最初几次她有意推动之外,其余时候都是两人睡得规规矩矩,衣服从不乱扒,故而实际上她没怎么见过徐寂宁的身体。
真叫她掀开衣服,从腰至臀再到大腿的去摸索,她手多少有点抖,脸上也发烫。
可是真的褪去层层布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血肉,新的血与即将干涸的血掺杂着,流淌在青紫红白交替的皮肉上,叫人想不起男女之别,想不起羞耻,只觉得恐惧。
南有音半晌说不出话,发现徐寂宁肩头一直轻微地抖,她带着安抚的意味,摸了摸他埋在臂膀里的脑袋,轻声道:“很疼吗,等上完药一会儿就好了……”
“呜……”徐寂宁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应答还是呜咽的细小声音,“你不要看……”
“没关系的,”南有音温和道,“我不会介意,我只担心你是不是很痛。”
徐寂宁依旧咬着嘴唇,微微颤抖着,脸上和耳根的红晕几乎蔓延到了脖子上,无意识中掉了几滴眼泪。
南有音见他这样害羞,便不跟他说话了,认真擦干净血迹,处理伤口起来,偶尔碰到那些伤的重的位置,徐寂宁便忍不住痛吟或者倒抽冷气,他想忍住却总忍不住。
每当这时南有音就有点局促地道歉,她确实为那些伤痕心惊胆战。
在南有音第四次道歉的时候徐寂宁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制止了她道歉,他脑袋依旧埋在胳膊里,声音听上去又闷又虚弱:“有音,你不用道歉,反倒是我,总是拖着你受苦,总是连累你受累……应该是我说对不起,还有谢谢……”
“嘻嘻,不用谢,”南有音见徐寂宁愿意说话了,便开起玩笑,好叫马车里的氛围没那么沉闷,“还没给你上药呢,最磨人的步骤还没来呢,呆会儿你忍住别叫,省得别人误会我在折磨你。”
“我又没叫的声音很大。”徐寂宁闷闷道,他猛地一缩脖子,因为感受到南有音的手放在上面掐了掐。
“你要掐死我?”他无力问道。
南有音被逗笑了。
“徐寂宁,”她靠在他耳边吹气,又捏了捏他的脖子,“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这么害羞嘛,一直埋在头,脖子不僵吗?”
徐寂宁略微抬抬头,露出一只眼睛,正巧瞧到南有音冲着他笑,她眼睛弯弯的,笑容也甜甜的,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有着一点哄小孩儿的意味在里面:“放心啦,现在我是江湖郎中南有音,无论男女老少,在我面前就是几块没有分别的肉而已,你不要不自在啦。”
徐寂宁还是很不自在,但他还是说道:“……有音,谢谢你。”
南郎中处理好徐寂宁的伤口,又继续上药,徐寂宁确实忍住了没喊没叫,但却少不了哼哼唧唧,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小狗。
上完药,徐寂宁冒出冷汗的将头发粘在额角,南有音掏出手帕,他却不叫南有音擦,说不能什么都叫她一个人做了,南有音分辨现在你伤成这幅样子,还想做什么,他说他的手又没伤,南有音便随他去了。
但没过一会儿,徐寂宁就没动静了,南有音小心翼翼听了听他的心跳,发现他只是刚刚捱痛太累,垫着那方月白帕子睡过去了。
南有音叫车夫再平稳些,将衣物轻轻盖在徐寂宁身上,她注视着他的睡颜片刻,见他眼睫颤动,便又收回了目光,她没打算把他盯醒了。
她坐在车窗边,静静注视着沿途的风景,静静注视着天色一点一点变黑,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到了一个沿途驿站,便在此住下了。
徐寂宁走不了路,一动一行均需要人搀扶,南有音和驿站的人花了好多功夫才将徐寂宁从车上搀下来,下了车后的剩下的平地便还好,南有音一个人也够用了。
驿站提供的伙食不怎么样,但南有音已经饿坏了,从徐府走得万分匆忙,只记得要紧的,备了好多银票伤药,饮食是半点没有,同其余东西一样,只能在路上补齐了。
徐寂宁现在是站也站不起来,坐也坐不起来,只能老老实实地趴着,南有音几口匆匆吃完,又端着勺子筷子,来喂徐寂宁。
徐寂宁越吃越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二十多岁的年纪还有需要别人喂饭的一天,他悄悄去瞅南有音,心里愧疚总麻烦她,却正巧撞上了她的目光。
南有音正吹凉勺子里的粥,见状放下勺子,问道:“怎么啦?”
“没怎么。”徐寂宁立刻道。
南有音探寻的注视他,他果真敌不过她的目光,挪开视线,低声道:“我觉得总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南有音搅了搅手里的粥,无所谓道,“改天你好了,也伺候我几天呗。”
随后她又露出几丝坏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只能乖乖听我的话了,我可要痛快几天。”
徐寂宁下意识嘟囔道:“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
接着他马上意识到这句话带着些撒娇和调情的意味,脸有点红,但他转念一想,他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错,在大多数问题上,南有音是少有的会与他保持一致步伐的,似乎用不着谁听谁的,他们总是不约而同。
饭后南有音数出不少银两,托驿卒去买些干净衣物,毕竟后徐寂宁总不能穿着那件沾满血迹的衣服走一路。
衣服送来,南有音抖了抖衣服,放在床头,伸手去揭徐寂宁的衣服,徐寂宁却握住她的手腕,局促道:“我自己来。”
南有音狐疑道:“你能行?”
虽然这样说,她还是离开了房间,在外面等了好久,只听到屋内徐寂宁低低唤了他一声:“有音……”
她进屋,发现床上一片凌乱,徐寂宁身上还是那件血衣,头发却散了,他脑袋埋在了枕头里,露在外面可见的耳朵通红。
“帮帮我,有音。”徐寂宁小声恳求道,声音又闷又颤,怪可怜的。
“我就说了你自己不行吧。”南有音摸索着解开徐寂宁的扣子,一件一件脱下来,指尖免不了触碰到徐寂宁的肌肤,触碰的多了,她渐渐也有点紧张了,她没怎么见过徐寂宁的身体,今天彻底一览无余,叫她心脏乱跳。
她甚至抬手摸了摸徐寂宁的肩胛骨,手下的人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轻微的哼了一声,传递出一阵战栗。
“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手感而已。”她解释道,掌下的肌肤温热鲜活,包裹着紧实的肌肉与跳动的心脏,一切都使得她非常清晰的意识到这具躯体的主人是一个男人,这确实叫她有那么些慌乱。
南有音手忙脚乱,花了好多功夫才将徐寂宁的衣服收拾好,一切安静下来之后,她有点不敢看徐寂宁,徐寂宁也有点不敢看她了。
两人偷偷去看彼此,发现对方的脸都挺红。
“咳,”南有音干咳一声,缓解氛围,“倒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反正你跟我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就别太见外了。”
“嗯……”徐寂宁很小声的应了一声,继续埋着头。
南有音收拾完自己,便躺在了徐寂宁身边,吹灭了灯,完成了往日这个总是由徐寂宁来完成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