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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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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叶久清有个重要的会,是关于下部电影的投资。
虽然他不缺投资,但人家毕竟出了钱,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本人没当回事,新上任的江助理却不敢疏忽,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资方,被当场开除。
叶久清看在眼里,没说什么。他做事风格一向如此,只要不触及底线,就由底下的人去摸索,渐渐的获得经验。
他只在对谢宁州时,才有手把手教的耐心。
会开到一半,叶久清的手机突然响了。
嗡嗡的震动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江助理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笑意凝固在脸上,一时不知道怎么打圆场。叶久清淡定地拿起手机,起身往外走。
“稍等,我出去接个电话。”
“叶导,快去快回,我们等你。”
坐在叶久清对面的制片人长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接话的语气颇有几分熟稔,江助理慌乱之中没听出来,只一味地追着叶久清的脚步。
会议室的外面是一条长廊,叶久清此刻就站在长廊的尽头,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脸上,使唇边的笑意都跟着生动起来。
江助理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平心而论,叶久清的长相并不输给荧幕上的演员,他五官虽不突出,组合在一起却格外协调,给人以柔和舒缓之感。只是他性格冷淡,不大容易亲近,谈起正事又极为严肃,不免让人敬而远之。
叶久清没留意到江助理跟过来了,他关掉提前设置好的闹钟,给谢宁州打电话。
闹钟是他一早定的,和谢宁州飞机落地的时刻分毫不差。叶久清对时间的把握很精准,他刚打过去,谢宁州就接了。
“我下飞机了,正准备打给你。”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了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谢宁州在走路,步子迈得又快又急。
“我在开会,你直接回家,黎助理会去接你。”
叶久清一开口,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三分。他说话时会无意识地散发强势的气息,单方面通知安排,不给人留下商量的余地。
江助理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可谢宁州丝毫不受影响,他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好,你晚饭想吃什么?我来做。要不熬个汤。排骨海带汤怎么样?”
“不用管我,你应该在飞机上吃过了,吃了什么?”
叶久清努力扯远了话题,他对自己的晚饭不感兴趣,对谢宁州的另当别论。
“牛肉饭和炸虾。”谢宁州回想了一下,“还有餐前面包。”
好奇怪的对话,边上的江助理陷入了迷茫。
他入职第一天,叶久清就和他透露了自己和谢宁州的关系,不仅仅是媒体报道的最佳搭档,他们还是恋人,是在一起很久很久、感情稳定的恋人。
“听过了就要保密。传得人尽皆知,影响不好。”
叶久清当时在发烧,整个人状态很差,不然也不会专门雇一个生活助理,负责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江助理连忙点头,表示绝不外传,但心里到底是存了一丝好奇。他特别想知道,像叶久清这样一丝不苟的人,谈起恋爱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事实证明,不会。
叶久清依旧是那个严苛的上司,仿佛天生居于上位。这一点,无论是对下属,还是对谢宁州,都是一样的。
会没开完,叶久清不能离场太久,他刚要挂电话,忽然想起了一件极为要紧的事。
“你等一下,我看下备忘录,差点忘了告诉你,黎助理今天穿的是蓝色针织衫和灰色半身裙,胸针是蝴蝶形状的。你要看清楚,别认错人了。”
嘱咐完这些,叶久清才放心地挂了电话。他转过身,看见了身后的江助理,以及迎面走来的孟意。
江助理不敢吭声,他不知道这个狐狸眼的男人是什么时候走出来的,和叶久清又是什么关系。
“清清,你这是带演员,还是带孩子?”
孟意耸了耸肩膀,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他和叶久清是从小的玩伴,关系不能说远,也不能说近。
叶久清不喜欢与人交往过甚,孟意空有一个发小的名头,近几年和他没什么交集。直到叶久清着手筹备新电影时,孟意才以制片人的身份,重新搭上了叶久清这条线。
他急着和叶久清拉近距离,却没掌握好分寸。
“孟意,别叫我的小名,那不是你该叫的。”
叶久清理都没理他,径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孟意自讨没趣,悻悻地跟了上去。
——
谢宁州有个秘密,除了叶久清外,谁都不知道。
他有轻微脸盲,很难记住别人的脸。最开始的时候,叶久清接连找了他几次,他都没认出来。后来,他记住了叶久清的声音。只要叶久清一叫他,他就会反应过来。
叶久清起先不知情,他以为谢宁州是故意的,因为说到底,是他一天到晚跟着谢宁州,想方设法地搭话。
所以谢宁州不搭理他,属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等叶久清发现不对劲时,已经过去很久了。一次国际电影节上,他的片子入围了主竞赛单元,是当年唯二获得提名的华语影片,另一部,是池慕担任主角的文艺片。
叶久清怎么都没想到,谢宁州和池慕会在那样的情况下碰面。
早在谢宁州答应拍戏前,叶久清为了燃起他对电影的兴趣,特地找来了一些知名的影片。
考虑到谢宁州正值青春期,叶久清在选片子时把主演的外貌放在了第一位。虽然人的审美是主观的,但美是客观的。即使挑剔如他,也没法否认池慕的脸对观众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坦白来讲,叶久清并不喜欢作为演员的池慕。他要求对影片有绝对的掌控权和话语权,可池慕个性强、后台硬,不会乖乖听他的,与其日后和这种烦人的演员周旋,不如趁早培养一个好用的,以备不时之需。
叶久清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如果他不是提前见识到了池慕的难搞,或许就不会萌生出自己找演员的念头,或许也就不会遇见谢宁州。
因此,在给谢宁州放映池慕的影片时,叶久清的心情尤为复杂。
他有事走开了一会,回来时谢宁州还在看,神情很是专注。叶久清陪他看了一会,很快看不下去了。
不是池慕演的不好,是别的原因。叶久清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一直以目的为行动导向,可目标真正达成的一刻,他却没有高兴到哪去。
因为他忽略了一点,人不是机器,能一板一眼地跟着指令走;人是有情感波动的,哪怕是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都会动摇内心的选择。
那次电影节上,埋头走路的谢宁州和一心玩手机的池慕撞了个正着,互相都吓了一跳。池慕拍了拍胸口,捡起被撞掉的手机,认出了对面的人是最近颇受媒体青睐的新人演员。
他收起手机,在等谢宁州主动打招呼,但谢宁州一言不发,弄得气氛很尴尬。
叶久清在不远处看见了这一幕,急忙放下手中的香槟,过来解围。曾经不愉快的合作经历,让他一对上池慕就头疼,只想赶紧拉着谢宁州走。
“等一下,叶导。”池慕叫住了他,语气怎么听怎么别扭。“虽然我不想多管闲事,但他好像不认识我。我倒是不介意,不过你确定,带他去见其他人真的没问题吗?今天在场的可都是重量级人物。”
叶久清愣了足足三秒。他觉得有点荒谬,怎么可能呢?谢宁州不认识池慕,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就在上个星期,他还重温了一遍池慕的《致云雀》。
他隐约触及到了问题所在,但没有当面点破,而是在回到酒店后,单独问谢宁州是怎么回事。
在得知谢宁州脸盲的那一个当下,叶久清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一颗心猛地悬了起来。
他居然在庆幸,庆幸谢宁州认不出池慕。
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控制,叶久清莫名地预感到自己将彻底栽在谢宁州身上,就像之前说过的,人不是机器。
人是有感情的。
那个晚上,叶久清试着教谢宁州怎么认人。
“你看,人和人面部的区别主要体现在脸型轮廓和五官特征,有的人眉弓高、有的人额头宽、有的人鼻梁挺、有的人嘴唇薄,比如——”
他握着谢宁州的手,不容拒绝地放到了自己脸上。
“你摸摸看。”
这其实是个很大胆的举动,叶久清却没想那么多。他单纯地想让谢宁州记住自己的脸——可以记不住别人的,但必须要记住他的。
归根结底,是他在一群人看中了谢宁州。于情于理,他都要收到回报。
叶久清咬了咬牙,按住了谢宁州的手,强行拉着他往下。谢宁州眼里闪过一丝不解,随即抽出了手,认真地看着他。
“不用,我认得出你。”
谢宁州轻声说,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给叶久清带来了怎样的冲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成了困扰叶久清数年的心结。
我认不出别人,只认得出你。
多么动人的情话。
可惜是当事人的无心之语。
——
会议还在继续,但叶久清已经没有心思听了。
他在想黎助理能不能顺利接到谢宁州,中途会不会出什么岔子。以往都是他去接机,黎助理是第一次和谢宁州接触。
孟意对着电脑侃侃而谈,从预算分析到成本,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叶久清地转着笔,时不时点点头,象征性地附和一下。
他和孟意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孟意担任了他下部电影的制片人,作为交换,制片人不能干涉剧本的创作、电影的拍摄等一切相关事务。
桌面上的手机亮了,屏幕上方跳出了一条信息,叶久清扫了一眼,是黎助理发来的,说接到人了。
他的心一下子安定了,和孟意交流时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搞得孟意受宠若惊,偷偷地瞥了他好几眼。
叶久清从少年起就是远近闻名的一座冰山,向来不苟言笑,唇角总是抿得直直的。孟意坚持不懈地逗了他十来年,也没得到过他几个笑脸。
所以这次的合作,孟意多多少少带了点重修于好的意味。他在圈内资源多,自身能力又出众,两全其美的事,叶久清自然不会拒绝。
会议结束后,他等在电梯口,执意要送叶久清一程。
“你的车,我有点不敢坐啊。”叶久清拎起外套,随意地搭在了手臂上。“你不是前段时间刚领了张罚单?”
“我那是运气不好,违停了。”孟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了,下部电影的主角还定谢宁州?”
“不然呢?你想换谁?”叶久清按了一层,电梯门缓缓合上。“谢宁州昨天拿了年度最受欢迎男演员奖,商业价值和关注度都是顶级的,你认为他哪里不合适?”
“你别误会,我可没说他不合适。”孟意解释道:“谢宁州出道以来,就一直做你的男主角。他拿到的剧本,都是你为他量身打造的。如果还不火,那才是意料之外。”
“有什么问题吗?”叶久清的表情一点没变,“我乐意。”
电梯快速下降,孟意掏了盒烟出来,自己叼了一根,递给叶久清一根。
“我的意思是,谢宁州这个人,本身没资源没背景,白板一块,全靠你的提携才有了今天。以你的能力,即使不是谢宁州,换个人来演,票房也不一定会低。你在他身上投资,付出的远比回报多。”
叶久清没有否认,他知道孟意是对的,虽然他并不认可。
谢宁州的身世,注定了他没有在圈内混下去的资本,他缺的资源、背景、人脉,都是叶久清在背后一点点补齐的。
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副扑克牌,孟意的手里相当于捏着一把顺子,叶久清的底牌是两张大小王,他们都有在牌局里决一胜负的资格,而谢宁州甚至上不了牌桌。
这就是一场没有公平性可言的游戏,叶久清承认这点,却不会就此退缩。
他从不认输。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一楼。
孟意还想乘胜追击,再说些什么,叶久清却不再理会。他和上次一样径直走出了电梯,将孟意远远地甩在身后。
在经过一个垃圾桶时,叶久清停了下来,把孟意给的烟丢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