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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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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宁州的行程不对外公开,媒体猜测他会在邻市逗留几天。实际上,在颁奖典礼的次日,谢宁州就登上了飞机,回到了他和叶久清的家。
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谢宁州站在敞开的冰箱前,不禁怀疑叶久清这几天吃了什么。
他轻车熟路地进了书房,倒掉桌子上凉透的咖啡,捡起散落一地的纸张,按顺序整理好,放在电脑边。
叶久清的电脑没关机,电量告急,谢宁州在插充电线时不小心碰到了鼠标,屏幕一下亮了起来。
编辑了一半的文档映入眼帘,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人头晕,叶久清正在写他的新剧本,他在这件事情上耗费了无数的心力。
剧本的最上面一行是主演栏,男主角那一栏里赫然写着“谢宁州”三个字。
除了这一栏外,其他的角色栏里或多或少都有两到三个名字,作为试镜的备选。
谢宁州握着鼠标,帮忙按下了保存键。他看着满屏的标记,几乎能想象到叶久清坐在书桌前的样子。
新剧本初具雏形,还有许多要修改的地方。叶久清苦等的灵感总在深夜降临,他睡得很晚,有时彻夜不眠,坐在电脑前反反复复地思考,怎么呈现出最好的画面。
谢宁州在的时候,叶久清还会稍稍收敛一点,谢宁州一走,他身边没了人提醒,更是无所顾忌,动辄工作到天亮。
熬夜带来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不止一位医生私下里和谢宁州提过,叶久清紊乱的作息,很可能是导致他精神不济的元凶。
“谢先生,你要劝他多爱惜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工作是第二位的。他要这么不配合,我们也没办法。”
医生语重心长,目光里带着谴责,谢宁州苦笑了一声,神情有点复杂。
“好,我试着劝劝。”
这个“试”很有灵性,谢宁州心知肚明,他哪里劝得了叶久清。
他在叶久清面前,始终是低了一等的。
尽管他们相识于微末,并肩走过了艰难的十年。
门外传来了细微的动静,谢宁州回过神,想要见到叶久清的喜悦压过了内心深处一闪而过的忧虑。他快步走出书房,差点撞到提着蛋糕的叶久清。
叶久清本能地闪避,蛋糕跟着往外倾斜,还好没倒下来。
他顾不上和谢宁州说话,先把蛋糕放到了桌子上,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
“没摔坏吧?我拎了一路,好不容易带回来的。”
“没有,就歪了个摆件。”谢宁州伸手扶正了那块巧克力做成的小牌子,“怎么想到订个蛋糕?”
“庆祝你获奖,剧组庆功宴我没去,他们是怎么给你庆祝的?”
叶久清看似不经意地问,就像他在剧组里问进度一样。他会时时刻刻地盯着演员和工作人员,随时随地开启对话,询问他们当前遇到的问题和难点。
他的内在性格是强势的,这点从他对待电影的态度便可见一斑,更别提在生活上了。
好在谢宁州并不抗拒。或者说,他习惯了叶久清的所有。
“还是那一套,喝酒喝到凌晨,一个个醉得走不动路,还得我打车送他们回酒店。”
谢宁州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一想到昨晚混乱的情形,就替剧组的同事们捏了把汗。
“没被拍到吧?”叶久清皱了皱眉,切下一块蛋糕,递给谢宁州。
“没有,我盯着呢。”谢宁州接过蛋糕,看也不看,随手拿勺子挖了一块。“他们拍不到我的,我没喝酒。”
叶久清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他比那位以严苛著称的经纪人还要重视谢宁州的职业生涯。谢宁州出身贫寒,能有今天的成就实在是来之不易,不能不好好珍惜。
他不想谢宁州止步于此,他还想领着谢宁州往上走,一直走,走到风光无限的最高处。
勺子碰撞餐盘的声音打断了叶久清发散的思绪,他抬起头,发现谢宁州的脸色好像不对。
“怎么了?”叶久清疑惑地问。
谢宁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丢下吃了一口的蛋糕,转身冲进了卫生间。
叶久清听见水龙头拧开的声响,哗哗的水声紧接着响起,盖过了谢宁州低沉的咳嗽声。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叶久清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刚要起身去看看谢宁州的情况,余光忽然瞥到了桌上切开的蛋糕。
蛋糕的夹心是芒果。
谢宁州对芒果过敏。
他竟然忘了。
叶久清脑子“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了,他呆呆地跌坐回原地,双腿发软到站不起来。
他以前从来没有忘记过的,他的记性力是出奇地好,可以轻松记住一百多页的剧本、所有演员的台词走位、以及各种容易被忽略的小小细节。
每一件事在他的计划里都是井井有条,他极少出错,也不允许自己犯错。
愧疚和自责淹没了他,叶久清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卫生间里传来了抽屉拉开又关上的声音,谢宁州在翻箱倒柜地找过敏药,他对芒果过敏很严重。
虽然他反应迅速,及时去漱了口,但为了安全起见,谢宁州还是服了几片过敏药。
他没有一点点要怪叶久清的意思,叶久清的情绪是肉眼可见的低落,谢宁州尚且不忍心戳穿,又怎么忍心苛责。
叶久清不能再受刺激了。谢宁州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无论发生什么,都装作不知道。
卫生间的门被叩响了,叶久清站在门口,直直地朝谢宁州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谢宁州脸上徘徊,直到确认对方没有出现过敏的症状才匆忙移开。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叶久清动了动嘴唇,关心的话堵在喉间,一句都说不出来。
谢宁州把药瓶放回原位,向他走过来。
一张柔软的纸巾擦过了被咬破的嘴唇,叶久清的睫毛微微一颤,谢宁州把纸巾塞到他手里,若无其事地冲他笑笑。
“干嘛拉个脸,倒霉的可是我。怪我,吃蛋糕时没多看一眼。”
叶久清攥着纸巾没出声,他要面子,不肯承认是记忆力下降的缘故。
“是我的错,我本来是记着的,结果订蛋糕那会接了个电话,我哥打来的,问我新电影筹备得怎么样。我光顾着回答他,一晃神就出了店门。”
这解释五分真五分假,叶久清接电话是真,记住了是假。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即使找到了理由遮掩,还是会为此感到隐秘的痛苦。
于是那一整晚的气氛都很低沉,叶久清陷在自我怀疑里出不来,谢宁州陪了他一晚上,见他的情绪没有丝毫好转,便委婉地劝他早点休息。
他们分房睡,叶久清住主卧,谢宁州住次卧。
这倒不是他们感情不好,而是叶久清浅眠,一点轻微的响动都能吵醒他。
早几年,在谢宁州尚未成名时,他们也曾同床共枕过。那时叶久清的灵感还很充沛,他常常抱着笔记本电脑,靠在谢宁州身上写剧本。
一行行的文字如同潺潺的溪水,从他的指间缓缓流出。那种文思泉涌的感觉,叶久清如今已很少有了。
他的灵感在一日一日的枯竭,像灯心烧尽时结成的灯花,凝固在冰冷的烛台上。
结果显而易见,只是他还在勉力支撑罢了。
叶久清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那些残酷的、横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的现实。
他和谢宁州分房有一年多了,按理说,他早该习惯了一个人入眠,可今天的床似乎格外的空荡,连带着他的心一起空落落地沉了下去。
叶久清翻了个身,朦胧的睡意涌了上来。他抓住被子的一角,想把自己整个裹住。
外面下起了雨,哗啦哗啦的雨声如影随形,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暴雨夜。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几乎将地面砸出了坑。
那是叶久清迄今为止,经历过的最大的一场雨。他看着雨水打在谢宁州的面庞上,和鲜红的血混合在一块,顺着额角流下来。
红蓝相间的灯光在雨幕里闪烁,尖锐的警笛穿过巷子,响彻在头顶上空。
围攻谢宁州的几个混混四散逃开,叶久清把浸了水的手机扔在地上,精神高度紧张。
他的头脑很混乱,但他马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警察到来之前,他得准备一个合理的解释。
警笛声越来越近,墙角躲着的女孩慌不择路,抓着书包冲了出来,被叶久清一把抓住。
女孩吓得瑟瑟发抖,屡次想从他手里逃出去,叶久清死死地攥着女孩的手腕,不让她走。
他看到了女孩身上被撕破的校服,也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和绝望。但他没有办法,他得保住谢宁州。
“放开她!”
一道暴怒的吼声从雨中传来,击溃了叶久清强装的镇定。他茫然地转过头,对上了谢宁州愤怒的双眼。
谢宁州恶狠狠地瞪着他,眼里的怒意化为无形的怒火,不留情面地扑向他。
一声雷猛地落了下来。
叶久清捂住胸口,从梦中惊醒,后背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