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一程》紫色星宿

5、蛟龙

　　次日，陆屿下朝回来后，就让薛淼收拾东西随他南下。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干甚么？”
　　“南方湿润，可今年却出现大旱迹象，地里庄稼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圣上命我立即南下赈灾救民。”
　　“那咱们带几身薄衣裳便好了罢，水倒是要带多点。”
　　“嗯，你看着打点即可。”
　　不得不说，身边有个丫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以往他只身一人外出之时，就不会考虑要带什么物什，只要人到就行，东西都是路上想一出买一出。但现在身边有个薛淼，你让她收拾东西，她便能将需要用到的都准备妥当，确实省心不少，想来当初留下这个丫鬟还是有点用处的。
　　“大人，奴婢收拾好了。”薛淼扛着一个大包袱走来。
　　“好，我们即刻启程。”
　　薛淼一脚踏上马车，却被陆屿拉了下来。
　　薛淼不解地看向陆屿。
　　“不坐马车，我们骑马赶路。”
　　“那这马车要来作甚？”
　　“障眼法罢了。”
　　很快薛淼就明白了这障眼法的用处。他们在出了洛阳城后，那辆马车跑着跑着便掉了个轮，马儿受惊后开始疯跑乱撞，这要是人在马车上，不死也能被颠得晕头转向呕吐不止。
　　这都怪平日陆屿在辅佐圣上治理朝政时，动了太多人的蛋糕了，许多人恨他恨得牙痒痒。更何况最近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除妖阁”便是出自陆屿之手，所以现在连妖都有想除掉陆屿的。
　　当然，绝大多数人都很有自知之明，他们打不过陆屿，但也不妨碍他们时不时给他找点麻烦，马车这事便是一个例子。
　　陆屿在出发之前，给他们的马儿和运输物资的马车都贴上了极速符，故原来需要半月之久的路程，他们三天便达到了。
　　两人一进入越城，就感到周身都被一股从大地蒸腾而上直窜到天灵盖的热气所包裹，闷热得透不过气。
　　脚下的大地皲裂成一块一块，河水也快见了底。
　　城内街道上人影寥寥，偶见一百年老树下有几人在纳凉。
　　一穿着褴褛的佝偻老妇人见薛淼和陆屿路过大树，便说道：“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快走吧，你们也看见了，这里旱灾严重，年轻的能走都走了，只留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
　　“婆婆，这里是没有下过一滴雨吗？”薛淼问道。
　　“是啊，一年多没下过雨了。老身在这生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老妇人连连叹气，“唉，造孽啊！”
　　陆屿：“何出此言？”
　　“大家都说，是曹家把曹娘子逼死，这才触怒了河神。唉，可怜了一对佳偶从此天人永隔了。”
　　老妪口中的河神是越城的妖主蛟龙覃万里。
　　传言，刚上任不久的妖主覃万里在一次上元佳节中闲游灯会，忽听见前方有人在争执不休，遂上前观看。
　　“小娘子愿赌服输啊，说好了输了就要给我当娘子的。”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子拉着曹莹莹的手不怀好意地笑道。
　　“你胡说！我明明猜对了，是你让店家换了答案，你们就是一伙的！”
　　“呵，娘子这么说可是有什么证据？这里这么多人都看着了，我看就是娘子你想耍赖。”男人大力拉扯着曹莹莹往怀里送。
　　周围看戏的议论纷纷，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你放开！快放开我！”
　　曹莹莹越挣扎，男人越兴奋，眼看着这男人就要当街拐人了，覃万里挺身拦在曹莹莹面前。
　　“这位郎君还请放开这位小娘子。”覃万里用力捏住男人抓着曹莹莹的手腕，男人吃痛，不得不松开了手。
　　曹莹莹缩着身子躲在覃万里身后，小声道谢：“多谢郎君相救。”
　　覃万里朝她略一点头，视线转回男人身上，微眯起双眼，震慑力十足：“这谜底就是这位娘子所写的答案，郎君难道还想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吗？”
　　男人被瞪得气势弱了几分：“关你什么事？”但他不想到嘴的鸭子飞了，又欲伸手去抓曹莹莹，却被打了个结实。
　　因着对方是肉体凡胎，覃万里不敢动用妖力，故只是一脚狠狠踢向对方腹部，趁男人吃痛之际，拉着曹莹莹就跑：“快跑。”
　　两人跑至城外方才停下，见后面不再有人追赶，曹莹莹这才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疲惫地想直接跪下，她靠在一棵树上缓了许久，才有空细细打量起救命恩人覃万里来。
　　眼前这位郎君虽称不上帅气，但模样周正，身姿挺拔，看着就是一副可靠的样子。
　　“奴家再次谢过恩人，不知恩人如何称呼呢？”
　　“鄙姓覃，名万里。”
　　“小女名唤莹莹，郎君家在何处？改日小女定上门拜谢。”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覃万里不欲与凡人有过多牵扯，遂随意应付了几句便离去。
　　可曹莹莹却记在了心里头，她一连几月都四处寻这位覃郎君的消息，可似乎越城的人都不认识他。
　　也许他们之间就是有缘无分吧。
　　就在曹莹莹打算放弃寻人之时，她竟又遇见了他。
　　只是男人步履匆忙，似在躲避什么人。
　　曹莹莹大喜过望，没有发觉任何不妥，大声喊道：“郎君！”
　　“嘘！”男人一把捂住她的口，将她拖进巷道。
　　巷道狭窄，她心跳如擂鼓，但却没有丝毫害怕，只是安静地倚靠着他。
　　覃万里留意着四周，见已躲过追击，才松开了曹莹莹的口。
　　“郎君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无事。”
　　“可是你受伤了。”曹莹莹指着他胸口上方的伤，一大片红色晕开在了白衣上，甚是刺眼。
　　“不碍事。”覃万里转身就走。
　　曹莹莹固执地跟在他身后，她打定主意，今日决不能让他给跑了。
　　“莫要跟着我了，娘子快回家去罢。”
　　“好，我等下就回。”曹莹莹嘴上说着好，但双眼和双脚却紧紧跟着覃万里。
　　覃万里受了伤，这会注意力有些不集中，听她说好便没再管她，等到了家门口才发现身后人还在。
　　“……你怎么还在？”
　　“我不放心你。”曹莹莹自顾自地进门，“原来你家在这啊，让我一顿好找。”
　　覃万里这会已经放弃挣扎了，随她去罢。
　　曹莹莹一把按住覃万里，不容拒绝道：“让我看看你的伤，我会一些医术。”
　　“我没事。”但不知为何双手却听话地脱开了外衫，露出伤口让她察看。
　　许是她眼中担忧的神色太过浓重了吧。
　　“你这伤口有点严重啊，这是被什么所伤？留了太多血了。”曹莹莹眉头紧锁，细细地帮他处理着伤势，“我等会出去抓药，你就好好躺着歇息，千万不要到处乱跑啊，以免加重伤势。”
　　其实他这伤就算不处理，过几日妖力恢复了也就能痊愈了。
　　但覃万里听着她的喋喋不休，却意外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慢慢地熟络了起来，感情也在相处中渐渐升温。
　　曹莹莹一有空闲就往覃万里这跑，跑的多了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整日跑到外面私会外男。
　　闲言碎语传进了曹府，曹父只觉老脸都丢尽了。
　　这会儿他正坐在高堂之上发怒，厉声问道：“说，那混账是何许人也？”
　　“爹，他不是混账，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曹莹莹不卑不亢。
　　“就算是如此，可你怎知他是人是妖？心里存着甚么心思？越城里的人都说以前从没听说过有这号人，他的踪迹也是神出鬼没，还有人看到他化作妖怪的模样。”
　　曹莹莹不信：“胡说八道，他怎可能是妖！他是女儿此生唯一想嫁的人。”
　　曹父见女儿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大怒道：“执迷不悟！来人，把她拉下去禁足，直到她悔改为止。”
　　曹莹莹被禁足了数日后，某天夜里，覃万里偷摸着溜进了曹府。
　　这几日他想了许多，虽然他认为人妖终究殊途，但他也不能因此无缘无故地负了曹莹莹，他要亲口听见她的选择，无论她选择继续他们的关系还是中断，他都尊重。
　　曹莹莹见到覃万里的那刻，双眼瞬间湿润，心里如释重负，她扑到他怀里，哽咽道：“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覃万里回抱住曹莹莹，越揽越紧，这一刻，他都才知道他的思念是有多么的不受控。
　　“对不起，莹莹，是我来晚了。”他亲吻着她的发，“但是，莹莹，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嘘……”曹莹莹食指抵住他的嘴，“不用说，我想过了，就算你不是人，可你就是我的覃郎，无可替代的。”
　　她选择了他！他激动地吻向他最亲密的爱人，珍重的，温柔的。
　　“覃郎，你带我走罢，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就在那安居乐业，好吗？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
　　“好。”
　　妖生漫长，自认识曹莹莹以后，他才觉枯燥的妖生似有了盼头，盼着日日能见到她，与心上人共白头。
　　他想，以后有她的地方便是归处，这越城妖主他可以不当，但他不能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