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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红衣明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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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昭,你以后可以叫我阿初。”
越知初心里难免有些震动,但她最不擅长应对……她不理解的情感。
比如,她这一声“裴子昭”究竟触动了裴佑白心里怎样的过去,又为何让他表现出那么反常而罕见的动容。
她只好想着:那就这样吧,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在她看来,原本相熟之人——不,哪怕仅仅是相识之人,叫名字就是很平常的事。
只不过她身边的那些人……
都各有各的“性格”,各守各的“规矩”罢了。
除了年长者,有时直呼其名未免显得轻佻,而又不确定对方是否感到不妥,便会叫一句尊称。
大部分时候,越知初都巴不得大家都简单点。
小遇,伯杰,仲灵,阿初,冬夏……
当然,也可以有,“子昭”。
裴佑白倒是很快整理了脸上的表情,他声音沙哑地对越知初回了句:“好。”
越知初这才再次对他道了句:“早点休息……子昭。”
然后才离开了屋子。
她也不知道裴佑白晚上住在哪里,这间茶室毕竟白天见了血,又停放过慕妧的尸体……不知道他介不介意。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住哪里,但她还有事要忙,睡觉的事……只能再等等了。
自从抱着慕妧离开餐叙院,她还没再见过霍夫子,也不曾再见过阿翠。
这个山庄耽搁了她许多时间,留下的最多的却都是未知。
再回到棋院时,伯杰和李老三还是十分谨慎地守在程望的寝屋门口,而程望似乎也还没回来。
“小姐,情况……如何?”池伯杰才刚见到她露面,就急得上前迎了好几步。
他不知小姐急匆匆去往了何处,小姐只说让他守在这里,可他心里总是担心的。
越知初看着脸上已经有些憔悴的伯杰,又见一旁才打了个哈欠的李老三,有些过意不去地道:“伯杰,李大哥,你们不如找个空屋子先休息吧。天色都这么晚了,你们今日都辛苦了一整日。我同房里的晏小姐聊几句,就也打算寻个屋子歇下了。”
池伯杰却坚持:“那我等小姐忙完,一同去找地方吧。明日也好知道去哪里找你。”
他这么说也算合情合理,但李老三也跟着说了句:“我也等你!”
——这就有点……不合适了。
越知初一直有些烦恼,不知怎么应对李老三那执着的“拜师之念”,江遇说过,他也并不是一定要越知初教他什么,只是想跟着他们……
可跟着他们,李老三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吗?
他知道了,还会执意跟随吗?
她,能让他知道吗?
她要做的事,可是掉脑袋的事。
让不知情的人只凭一时报恩的冲动就跟着,她实在做不出。
但她似乎无法用言语赶走李老三了,毕竟她连“你们是我的累赘”都说过了。
罢了……
想到他,越知初不免有些头疼,心里盘算着,明日要不请裴佑白帮帮忙吧。
于是,越知初只好无奈地说:“那行,那我先进去找她。”
说完,她赶紧推开门就进了程望的屋子。
里面的场景却让她哭笑不得——晏菱和楚明玉并排坐在床上,互相靠着彼此,看起来竟然已经在瞌睡了。
莫非楚明玉又找人喝酒了吗?
楚明玉那酒量……就算说不上一碗倒,最多也不超过三碗吧。亏她当初还敢找越知初说要喝两坛。
越知初轻轻往床边走去,又细看了看,幸好,这二人应该只是睡着了,没有饮酒的迹象,桌上没有酒坛,房里也没有酒味。
楚明玉是先醒来的——她毕竟是个武林高手,纵然是困倦了睡着的时候,也有超乎常人的感知。
越知初刚进来时,没有刻意隐藏气息,推关木门也毕竟有声响。
“啊……哈……回来了?”
楚明玉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越知初,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就向越知初搭话。
越知初点头,又看了看靠在她肩头,丝毫没有醒来迹象的晏菱,反问楚明玉:“倒是你,你今夜也准备在这住下了?”
楚明玉此事也觉得肩头有点发酸,干脆轻轻地侧开身,让晏菱躺了下去,这才慢慢起身,又给晏菱随手盖上了被子。
越知初欲言又止,眼中有些犹豫,叫醒她?或是明早再说?
楚明玉却转头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用眼神示意她去看一旁的书桌。
越知初疑惑地顺着她目光去看书桌——
“写好了,你要的家书。”
楚明玉又轻声道,同时人也走到桌边,把晏菱已经写好的家书拿起来递给越知初。
越知初的眼睫颤了颤,结果来粗略一看,果然是一封晏菱写给晏准的书信。
内容简单倒也清楚,说山庄近日遭了祸,有人纵火,山庄里的一个先生也被卫司衙门带走了,说他奸污女学生,证据确凿,晏菱心中害怕,想回京城住一段日子。
越知初看完书信又立刻去看楚明玉,眼神中的询问之意十分明显:楚明玉怎么知道她要晏菱写家书的事?
楚明玉淡淡一笑,又伸手指了指门口,示意越知初出去说。
越知初又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晏菱,微微点头,便和楚明玉一同往外走。
二人出去之后又将木门轻轻关好,这才和门口的池伯杰、李老三对视了一番,楚明玉只看着池伯杰笑而不语,越知初只好又道:“晏小姐已经睡了,你们不如在此等等程望吧,他回来之后必定也要重新找间屋子休息,届时……你们正好,可以请他,为你们也找间歇脚的屋子。”
见伯杰又有话说,越知初赶忙又道:“我和楚楚再随便走走,我二人结伴你们可以放心,况且这梦竹山庄这么大,总能找到供我们休息的地方。伯杰,明日一早,我们便在前院的倚竹居会和。”
她不想暴露了楚明玉的身份,又不确定池伯杰是否和时冬夏一样,对楚明玉的来历有所了解,只好先打住他的问话,先不同他详谈了。免得万一,李老三要是再好奇起来,或者她们说起什么敏感的内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池伯杰见她神色镇定,只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又稍微瞥了瞥楚明玉,便点头道:“好,那我等程公子回来后,便劳烦他带我们去找住处。”
越知初这才放心地拉着楚明玉要走,楚明玉却意味深长地伸手点了点池伯杰的肩头——吓得池伯杰立刻后退一步,脸上也显出警觉戒备之色。
“紧张什么。”楚明玉还是那一脸随性的浅笑,“我只不过想说……你的袖子,破了。”
说完,她的目光顺着池伯杰的脸,一路往下,看向了池伯杰的袖口。
池伯杰的耳根一红,连忙将双手藏到身后,有些局促地说:“多谢。我会处理的。”
越知初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楚明玉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她实在是无力深究了,便又拉了拉楚明玉的胳膊,强行将她带出了棋院。
一走出棋院的大门,深夜的风就带着萧瑟的冷意,吹得越知初清醒了不少。
她伸了个懒腰,走在棋院外的巷道上,漫无目的地一边走一边问身旁的人:“说吧。你怎么会在这里?来此打算做什么?为什么要对慕妧动手?还有晏菱……你怎么会知道我让她写信?”
她一口气问了不少,但唯独没有问,楚明玉对池伯杰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呵呵……”楚明玉笑出了声,其实是她一贯的语态。
但此刻,这笑声在寂静的巷道里,反而显出一丝诡异,楚明玉漫不经心地道:“你问的也太多了,我先回答哪一个好呢?”
“楚明玉。”
越知初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直直地看她。
她脸上的郑重之意很明显——她没工夫再和楚明玉猜谜了,希望楚明玉也别用再似是而非的态度糊弄她。
楚明玉知道,这是越知初的“警告”。
虽然她们之间,既无仇怨,也无冲突,但在江湖上,要起冲突的人和事之间,气氛总是一触即发、猝不及防的。
于是,她正了正神色,脸上那抹轻佻的笑意也放了下来,认真地反问道:“我来此处做什么……只要不妨碍你,便也由得我了吧。”
越知初蹙眉,先是点头,但很快就反驳道:“自然由得你。但你对慕妧动手,总不能说与我无关了吧?”
“慕妧嘛……”
楚明玉沉吟了片刻,眼睛忽然看向远方黑漆漆的天空。她好像在想什么,或者是,想起了什么,但却停在了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越知初这一天实在疲累,若说梦竹山庄的人,因为各怀鬼胎而无法对她坦诚,尚且合理。
楚明玉却和他们不同,她们二人之间,即便谈不上是知己,好歹也是彼此了解的故人。
越知初就开门见山又问:“我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是谁。你我之间,大可不必这样顾左右而言他。你若不想说,便直接告诉我你不想说。但我想弄清楚,你一定要逼死慕妧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我逼死她?”楚明玉却意外地将视线收回到越知初的脸上,态度有些不悦地问:“你觉得是我逼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