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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军中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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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齐予执原本阴鸷的黑眸,在听到越知初这话之后,短暂的露出了一丝疑惑。
但他左臂那个被利箭贯穿的伤口,此刻正血流如注,让他并不能顺利地持续思考。
“这箭镞锋利无比,你若强行拔箭,胳膊上立时就会有个血窟窿。”
见他企图用右手拔箭,越知初及时对他说明利弊。
就和裴佑白中了箭伤后的情况一样,举凡利箭贯穿身体某处,伤口本身不会太大,但一定会很深,那伤人的忧患,并不在伤口会多痛,而是在……血,止不住。
如果止不住血,那一个微小的伤口也足以致命。
她可以用点穴的方式暂时抑制伤口的血涌,这却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裴佑白需要治疗,如今,这位齐大人,也需要了。
不过,毕竟她暂时逃离了“齐予执要杀她”的险境——都司的戍兵们尽管看到了齐大人对这女子动手,但他始终没有授意他们一同动手,因此,戍兵们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如今见到齐予执负伤,戍兵们面面相觑了一番,仍是不敢轻举妄动。
在都司为兵,堪比在战场从军,他们是有严格的军纪的。主帅若不发话,任何人等,非死不得擅自行动。
可那刺客……那刺客他们是一定要抓的,现在只等齐大人一声令下了。
“啪——啪——啪——”……
一阵掌声突然从不远处的墙头传来。
越知初早就感觉到了,那人的气息,一瞬之间,就比方才更近了。
但戍兵们的感知能力不如江湖高手,他们听见掌声之后,这才如临大敌,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虎视眈眈地看向了掌声传来的方向。
越知初略感忐忑地抬头。
赫连瑾戴着一个怪异的银质面具,挡住了他半张脸,一见越知初的目光,他忽然咧嘴一笑:“早就听闻京城的都司衙门,有三大高手闻名中原。如今一看,这位大人,只怕并不在那三人之列吧?”
越知初对他的狂妄无言以对。
齐予执的实力,并不太像无名之辈,但他是否都司的那“三大高手”之一,越知初眼下也还不能决断。
但赫连瑾为何会成了“刺客”,她方才倒是有些猜想。
尽管方才有所怀疑,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人就是赫连瑾。
以金丝鹰羽箭的仿造之难,赫连家在虞国的名声之盛——他的弓器,不会轻易落入他人之手。
而若是有人想栽赃陷害云赫镖局……那就必得是有利可图,才值得冒这样的风险。
“利”,又怎么会是主动挑衅都司?
或者说,以云赫镖局的名义,伤了朝廷命官,对那幕后之人,会有什么好处?
……她一时,想不到。
所以赫连瑾本人的出现,反而让她觉得,合乎情理。
可越知初也没有忘记,他们赫连家,还藏着一个易容高手。
这人戴着面具,尽管身形体态和声音,都与她认识的赫连瑾别无二致,也未必……他就真的是赫连瑾本人。
她离开禹州的时候,并没有忘记,禹州的事虽然已了,她的仇敌谢轩和凌轩门虽然已除,但祝家和赫连家的疑云……她本意是不想掺和的,但如果他们还另有图谋,那就另当别论了。
谢轩的独门易容术,周运作为他的儿子深得精髓自是应当,但赫连钰怎么学会的?
赫连真性格直率,她的云赫镖局不做坑蒙拐骗的生意,越知初信得过,但连天号毕竟是她赫连家的,连天号的航线……又为何会与她得到的情报出现分歧?
祝世荣为了拉拢云赫镖局,不惜让自己的女儿以身入局,赫连钰是真的一无所知吗?他对祝怀瑛,是真的情根深种,还是不过逢场作戏?
……
这些事,并非越知初不怀疑,她只是没空细想。
她赶着去怀临府,有她不得不除的人,有她不得不报的仇。但合泽驿站和合岐山的遭遇,显然是她意料之外的意外。
这些意外绊住了她的行程,让她无法坐视不理,还让她的江遇陷入困境,她才会不得已,卷入了此处更多的意外里。
可这么多意外扎堆出现,忽然让她警惕了起来。
就像她怀疑祝怀瑛的理由一样——如果这些意外,都不是意外呢?
自从她离开禹州,来到合泽县境内,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不得不在此刻,感到毛骨悚然。
裴佑白来了。
楚明玉来了。
现在就连这个不知真假的赫连瑾,都来了。
梦竹山庄里究竟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能让这么多连皇帝都不能一夜召集的人,同时出现在这里?
但越知初很快便也冷静了下来。
无所谓,来人是赫连瑾或不是,梦竹山庄究竟是教书还是害人,都不会改变她的目的——
她,要救下裴佑白。
然后走人。
齐予执已经忍着左臂的剧痛站了起来,他冷哼了一声,朝着赫连瑾的方向瞥去,口中说出的话却冷漠而淡然:“都司戍兵听令!”
“在!”
戍兵们齐齐的回应,让越知初都不免颤了颤。
“全力追捕刺客。若遇反抗,格杀勿论。”听齐予执的语气,就像完全没把赫连瑾放在眼里。
而他脸上那道原本就给他增添了不少威严的伤疤,看起来都更骇人了一些。
越知初没有回头去看齐予执,她仍然在细细审视着立在墙头的赫连瑾。
戍兵们得到指令后,立刻就争先恐后地要往墙头上去围捕那人。
赫连瑾直视着越知初的脸,留下一个神秘的笑容,无声说了两个字,转身便飞向了别处。
越知初怔了怔,在戍兵们都追随着他的身影而去之后,心中才细细琢磨起他的用意。
“等我。”
这是赫连瑾留下的两个字。
可越知初想不明白,等他?为何等他?等他作甚?
“你,究竟是何人?”
就在她远远眺望着赫连瑾已经模糊的背影,还在沉思的时候,齐予执再次开口了。
她立刻转身看向齐予执:“齐大人,你有伤在身,咱们还是不要浪费时光了。请跟我来。”
无论赫连瑾的用意是什么,戍兵们被齐予执派走,对她而言只会是好消息,如今门口只剩下霍夫子和两三个戍兵了,齐予执又受了伤……
无论用哪种办法,她在此刻,想要带裴佑白逃走,易如反掌。
齐予执的眉头皱紧了,人在原地没有动。
越知初越过他走到柴房门口,对着那扇门说:“这里面,有你要找的人,也有我想告诉你的线索。进不进来,齐大人自己决断。”
说完,越知初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沉静与她对视的裴佑白。
她对裴佑白笑了笑,裴佑白的面色仍然平静,他沉黑的眸子里却盛着隐隐的担忧。
外面的动静那么大,越知初知道,他肯定都听见了。
“别担心。有我在,我们都会没事。”她轻轻地安慰起了裴佑白。
她人还站在门口,正好隔挡在裴佑白与齐予执之间,他们二人的视线如今都看在她身上,一人正面相对,一人凝视背影,却都是默契地沉默着。
她知道,齐予执对她的探询之意,更像是他在都司任职的本能,他很警惕她的目的,却又怀疑她的来历,那怀疑和警惕之中,他又暗中生出了一分好奇。
越知初要的就是他的好奇。
只要他有一丝动摇,裴佑白就多一丝生机。
“捉拿反贼”这样的命令,无论在哪个王朝,无论国君品行如何,这都是个重如千钧的命令。
作为都司的人,皇家的忠臣,齐予执连一句话都不该和她说,该直接把她和裴佑白视作同党,尽快拿下——那才是一个都司上官该做的事。
可他不仅听她说话,还选择十分狂傲地试图跟她单打独斗。
齐予执,已经不会是她的威胁了。
既然都司的这位齐大人已经放弃了拿下她们,那,就别怪她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一番齐大人了。
越知初在心里算计道。
齐予执果然在犹豫半晌之后,走近了那扇她立着的门。
但让越知初意外的是,他没有探头去看里面是谁,也没有问她更多的问题,只是暗哑地对着门里那人说:“裴佑白,躲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越知初猛然睁大了眼睛,她的表情过于震惊,没有避讳始终看向她的裴佑白。
裴佑白的嘴角终于微微扬起,他缓缓站起身,直直走到了越知初所在的门口,并在越知初面露阻拦的时候,对她点了点头以示安抚。
她只思忖了须臾,便沉默地让开。
再转身的时候,她就看见了齐予执脸上,那难以形容的——悲伤。
越知初总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又悄然发生了。
只听裴佑白对齐予执道:“齐将军,好久不见。”
将军?
她歪了歪头,随即揣测起来,这二人同属从军出身,或许,军中……他们或许早就相识了。
这就是姬珩让他来捉拿裴佑白的原因?
可看那齐大人的神情,似乎一点也不像见到了“反贼”的样子。反而,有点像霍夫子昨日在前院见到裴佑白的样子。
——那相似的,让她读不懂的“悲伤”,究竟源自何处?
是与裴佑白的身世有关,还是与姬珩的密旨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