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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她不怕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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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校尉。”齐予执总算恢复了平静,用冷静的声音又道:“没想到,今日你我……会在此相见。”
没想到?
你不是就专程来抓他的么?
越知初听得一头雾水,但她至少肯定了一件事。
将军,校尉。
他们果然认识。
那她是不是……又多管闲事了?
如果是旧相识,是军中过命的交情,齐予执难道会分辨不出——裴佑白这个人,是不是反贼,么?
她想到这里,顿时感到索然无味——别人的事,她一向是懒得管的。
若非裴佑白先前的反应,给了她“绝境”的错觉,她也未必会留到现在。
“裴……大人。”越知初转头看向裴佑白,“既然你们二位可以好好说话,那我就先走了。我本就是来此同你告别的。”
她这话里其实还有些怨气。
如果,这个齐大人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打杀杀的人,裴佑白何至于要伤了他自己,硬是把她留下来?
只为了帮她避开那个霍震山?
可霍震山对她而言有何可惧?
也未免太小看她了。
说完,越知初抱了抱拳就要走。
裴佑白眉眼一动,正要开口,却被齐予执抢了先:“谁说你可以走了?”
越知初又去看那齐大人。
说来好笑,这俩人,一个肩头插着箭,一个左臂插着箭,一人一根,就像田野里的稻草人被孩童用弹弓射了个洞,伤得都有点狼狈,但在她这个唯一完好的人面前,一个站得比一个直,还一个看起来比一个沉稳。
“哟,齐大人好大的官威?”她懒洋洋地抱着双臂,毫不客气地出言相讥:“齐大人莫非以为,事到如今,凭你,还能拦得住我?”
既然危机都解除了,她也懒得再装了。
刚才他还有一堆戍兵助阵,她多少还要忌惮敌众我寡的事实,如今就剩一个负伤的他,和寥寥几个其貌不扬的戍兵,她就算来硬的,也丝毫不慌。
“你说的线索,还没有说完。”齐予执却忽略了她话里的挑衅,只关注他好奇的部分。
线索……
她额头抖了抖,那本来就是打算“脱身”时想的计划,现在都不愁脱身了,她还有什么线索啊。
她实在没有耐心继续跟姬珩的走狗废话,抬脚便往外走:“我知道的,裴大人都知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他便是。”
她这话虽然是对齐予执说的,其实也给了裴佑白暗示——她留下,本就为了救他。如果他能自救,她早就要走了。
如果,他不能自救……至少她也把这个“破绽”,留给了他。
接下来的事,就是他们这些“朝廷命官”之间的事了,她可没兴趣。
——她也该去接江遇了。
齐予执气得有些发笑:“你……”
和那个刺客……
他想问的是越知初和刺客的关系。
纵然他常年在京城戍卫,但作为都司指挥使,奉皇命掌天下机密,尤其对朝廷里和江湖中可能威胁皇权的人和势力了若指掌,齐予执又怎么会认不出云赫镖局的金丝鹰羽箭。
他知道“刺客”正是连天部落赫赫有名的“连天鹰”。
可他还想知道,“连天鹰”为何会出现在梦竹山庄,又为何会在他与越知初对战之时,出手想要取他的性命?
若是普通刺客,要么暗处杀人不留痕迹,要么鬼鬼祟祟用下作手段,这些都可以理解。
但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用独家特制的武器对他出手……
莫非,云赫镖局,也想要谋反?
这个“也”,是齐予执心中的想法。因为皇帝给他的密旨上,赫然写着“神秘江湖势力勾结禹州卫司谋反”。
禹州卫司的指挥使,正是裴佑白,齐予执曾经在军中的得力部下。
这一度让齐予执感到疑惑,也正因如此,他才不远万里亲自到禹州来抓人——如果裴佑白谋反,他也必须亲手将他捉拿,算是全了他们当初并肩作战的交情。
得知裴佑白身在合岐山后,齐予执立刻派了都司戍兵来找他。
却不想,他人才刚赶到,就听说裴佑白跑到后院救火来了。
他在院外与越知初对峙前,也是他刚刚抵达梦竹山庄后不久。
他和裴佑白,这才是第一次打上照面。
本来齐予执是有一肚子疑问要问裴佑白的,但这个半路杀出的女子,显然更加引起他的警惕。
裴佑白看起来……并不想要畏罪潜逃的样子,至于里面是否还有隐情,他还要仔细查明。
但这名女子,她又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目的,在这里对他进行了好半晌的阻挠?她和裴佑白是同党?抑或是,云赫镖局才是她的同党?
她们……都是反贼?
齐予执心里有诸多揣测和质疑,唯一清晰的决断是现在不能放她走。
至少,在他将禹州的种种查清之前,她们,都不能离开。
但越知初显然并不打算给这位都司上官任何面子,她大步已经跨到了院子中央,眼看就要往院外走。
“给我拿下!”
她人还没继续向前,齐予执阴冷的声音已经透过她,传向了门口还在停留的几名戍兵。
啧。
越知初心里不满地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转头去看那双满是警告的黑眸:“齐大人,连你都伤不了我,何苦叫你的戍兵上来送死?你不是这样冷血的人吧?”
齐予执并不打算让步,他正要上前一步,继续同越知初宣战,裴佑白却蓦然拦到了二人之间。
“齐将军,你要抓的人是我。这位姑娘,只是路过梦竹山庄的客人,见我孤身被围,不知个中情形,这才仗义相助。还请齐将军,莫要为难她。”
虽然一口一个“齐将军”,虽然齐予执如今在都司任职,早已不是“将军”了,但裴佑白的眼神和语气都十分坚定,他不卑不亢身姿笔挺,似乎铁了心,并不打算让齐予执阻拦越知初。
齐予执的眉头皱了皱,连带他脸上那道伤疤都微微扭曲了,他冷冷地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越知初看着裴佑白挡在她面前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嘀咕:不是,你又出来装什么大义凛然啊?我又不怕他。
她一点也不被齐予执的气势所威慑,甚至并不清楚,她此刻正齐予执的心里,正处在什么样的“嫌疑”之中——
她不在乎。
朝廷的人也罢,皇帝的人也罢。
她对那些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一点都没兴趣。
她只是不想看到裴佑白死了。
就算他要死,也不能是因她而死。
就像慕妧。
她死了——死得突然,死得决绝,却也……死得其所。
慕妧留下的信里,没有丝毫对越知初的怨念,可越知初却觉得,比起慕妧,慕如海才是更该死的那个。
可扪心自问,如果慕妧意图自杀之前,越知初正好在她旁边,她是一定不会让一个妙龄的姑娘,走上唯一的那条绝路的。
她可以不在乎天下人,她也确实不那么在乎。却也不愿意见到,那些已经饱受摧残的生命,活生生陨落在她的眼前。
裴佑白此人,对她还算不错。无论她是否需要,她总要念一份他的情。
安恒之是她杀的,如果朝廷追究下来找到她——如果他们真能找得到她,她也压根没打算躲。
裴佑白替她掩盖,帮她脱身,她也乐得省去了麻烦。
但,如果裴佑白要因此入狱甚至被治罪——她一定会救他。
这也是她刚才无法对他见死不救的理由。
她最怕别人记着她的“恩”,却也最怕自己没有还清别人的“情”。
楚明玉救过她,她便不可能出卖楚明玉。
裴佑白帮过她,她就不能让裴佑白死在这里。
至于谋反……
谋反,本来就是她要做的事,如果虞国的朝廷,连裴佑白这样的人都抓,岂非更坚定了她的想法——奸臣当道,皇帝昏庸。
她记得裴佑白亲口说过,“那就反,我帮你”。
——那意味着,若从他的种种言辞和行为来看,说一句“反贼”也不算冤了他。
可她已经救他出了必死的险境,也用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
他们之间的“恩情”,她也算还了。
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毕竟,她从未教唆过若裴佑白替她做任何事,而如果是他自己真要“谋反”,倘若没有实施的实力和觉悟——被抓或被杀,那也是早晚的事。
这天下,并不是谁有理,就会偏向谁的。
这天下,自古以来……都只会为强者所运转。
她要成为改变规则的人,就必须先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裴佑白,也该有这样的觉悟。
如果连一个区区的都司同知都应付不了,裴佑白,还不能算是她合格的“同伙”。
既然不是同伙,她当然准备抛下他走人了!
可他这又是唱哪出?这人,还真把自己当成路见不平总是救她的“英雄”了?
刚才在柴房里,差点小命都丢了的人,是谁?
那可不是她啊!
想到这里,越知初忍不住开口,一顿双向嘲讽:“裴大人说笑了。你是朝廷钦犯,我只是路过的闲人,这件事日月可鉴。这位齐大人若要强行抓了我去审,那就是污蔑平头百姓,那便也算不得好官。若不是好官,这就不叫‘为难’,而是‘蓄意陷害’,但我相信,这天下有公道有王法,我自是不会怕的。裴大人还是顾好自己便是了。”
她这话既拒绝了裴佑白的“解围”,又点了齐予执去自省是否“好官”。
当然,答案她早就心中有数了。
齐予执既然能接到姬珩的“密旨”,应该算得上是姬珩的“心腹”,但姬珩又同时派了那个霍震山来,可见对齐予执并非没有防范。
而如果……姬珩会对他有所防范,那便意味着,齐予执不仅仅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忠臣”。
他会听越知初说话,会怀疑赫连瑾和她的关系,会明知赫连瑾在“调虎离山”却仍然将戍兵支走……
他还是,裴佑白口中的“将军”……
这个齐予执,越知初是真的一点也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