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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天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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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生日快乐,任疏朗在心里默默地说。
刚刚他们四个一进来他就看到了,跟着齐珚的那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孩子肯定就是她的弟弟妹妹吧,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们说说笑笑地走到冰柜前,没一会说笑声又远了一些。万幸的是自己背对着他们,他不想因为自己提前破坏掉齐珚的生日。
门外的欢呼声引起店里人的注意,他微微侧身向后看去,宋则昕也到了外面,门外紧紧相拥的身影让他羡慕,也让他由衷地扬了扬嘴角。
最亲的家人最好的朋友都在身边,今天的她一定有感到幸福,而她能获得幸福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结账从店里离开的时候店里进来了几位新顾客,如果再早来十几分钟他必然不好意思占着座位不走,那转身就一定会遇见。
可命运安排得刚刚好,他们终究没有出现任何不该有的交集,或许上天对一些人最大的恩赐就是不强加巧合也不牵扯缘分。
出了店门气温骤降,任疏朗不禁裹紧了大衣。车停在稍远的地方,他沿着街道走过去。
路上的梧桐早掉光了叶子,缄默不语地站在两旁,昏黄的灯光像是低垂的目光,目送着行人走进寒夜深处。
终于坐进车里,风声被挡在玻璃之外,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微信提醒比情绪来得要快,任疏朗低头一看是林清,她应该是又失眠了。
纷涌而来的情绪让他打过去电话,他说:“妈,还没睡?”
林清没想到他会打来电话,语气多了几分意外:“睡了一觉,后来做梦梦见你姥姥,就醒了。”
任疏朗顿了顿:“那等我元旦回去一起给姥姥扫墓吧。”
“元旦回来是吗!”女人的声音明显精神了不少,“好啊我们一起去,回来想吃什么妈妈做给你。”
“嗯,到时候商量,不早了快睡吧。”
“你也早点,怎么还不睡,忙工作吗?”
“没有,刚看了个电影。”
“这样啊,那你看吧,我先挂了。”
“行妈,你早点睡。”
刚挂了电话,秦垣的消息就发了过来,说明天去10+庆祝竞标成功。熬了几个通宵终于有了结果,整个公司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任疏朗不想扫兴,机械地回了个好。他仿佛是大家生活里的一个工具,擅长为所有人助力,而自己却被僵滞在路上无计可施,找不到前进的办法。
有时候他也觉得很丢人,竟然像小孩一样希望有个人能来抱抱他。
“任疏朗,有我呢。”
坚定温柔的神情再次浮现在脑海里,他想,如果能听到齐珚说这句话就好了。看来还是没办法欺骗自己,他想被齐珚安慰,想被齐珚亲吻,想每时每刻和齐珚在一起。疯狂不停的念想在胸腔里挤压,他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被点亮了屏幕,任疏朗深吸一口气,把最后的理智呼了出去。
他解开屏锁拨通那个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喂?”
“你好?喂,说话呀?”
电话那边又重复了一遍,一片空白的大脑最终还是被陌生的声音叫醒。
“不好意思打错了,这么晚了实在抱歉。”任疏朗苦涩地笑了笑,他靠到座位上,卸掉了全身的力气。
街上路灯一连串地熄灭,四周顿时暗了下去。
那天晚上任疏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十五六岁,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一想到马上放了假可以见到齐珚就会很开心。他还会认真地记下齐珚在微信上和他说过的话,哪怕只是提过一句的事情,他都提前准备好完成它的实施计划。
那个时候他最期待的事情是去车站,齐珚看见他们的时候总会高高地举起胳膊挥手,她一挥手,他就会快步跑过去。在出站口他见过很多个捧着花等着接自己对象的人,花束的两边是终于实现奔赴的思念,他们紧紧抱在一起,任疏朗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路过他们的时候总觉得害羞。
“等很久了吗?”齐珚问。
出站口很冷,齐珚头上戴了顶毛茸茸的针织帽,头发似乎比夏天的时候长了一点,微微打着卷垂在两侧,她说话的时候眼里带了些许笑意,比春日里的太阳还要明媚漂亮。
“没有啊,你来得刚刚好。”他没有告诉齐珚自己其实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出门的时候奶奶问时间会不会太早,但是他非常肯定地说担心堵车所以要早点去。
“没有等太久就好,H市好冷啊,刚下车的时候冷风吹得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天气预报说过两天下雪。”
听到下雪,齐珚开心极了:“我前两天是不是说希望下雪来着,真的要下啊。”
“是啊,很有可能下,你说得很准。”也正是因为她说了那么一句,他才会去关注天气预报。
那年寒假的第一场雪被天气预报精准地预测到了具体的几号几点,两个盼雪盼了好多天的人趴在窗户前眼巴巴地等着下雪,后来玻璃前又多了个毛茸茸的小白脑袋。
齐珚开玩笑似地说:“今天晚上一定要下雪啊,我可不允许他不下。”
“如果真的没下呢?”任疏朗的担心更多,因为他提前看了很久的天气预报,而且也是他告诉齐珚下雪的时间的,如果最后还是没下成,他怕齐珚心里会失望。
但齐珚似乎没他那么焦虑,她把可可揽进怀里,下巴来回蹭着那两只雪白的小耳朵:“没下就没下呗,后面肯定会下,如果后面还是没下,那也没关系啊,冬天又不是只有下雪才好玩,对吧可可?”她在上个暑假就见过了可可,本以为离开了一学期可可会忘了她,没想到可可还记得,一见到她就摇尾巴。
听了齐珚的话,任疏朗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可努力了很久却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结果,不遗憾吗?”
“听起来是挺遗憾的,但尽人事听天命,只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至于结果如何还有很多我们无法把控的因素,所以无论什么结果都坦然地去接受吧,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另含深意的安排。”
齐珚刚说完,可可就对着窗外汪汪叫了两声,两人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夜幕之中雪花簌簌而下,任疏朗看了眼时间发现比天气预报说的晚了半个小时,然后就听见旁边的人轻轻笑了笑。
“看,上天的安排来了。”他应声看去,女孩亮晶晶的眼眸里盛着盈盈笑意,“明天早上我们能在院里堆雪人啦。”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堆雪人堆得不好呢?”任疏朗突然问。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价值,但他又很想知道对方的会怎样回答,因为对他来说很重要。
“那能怎么样呢,堆雪人有什么好不好的,重点是堆的时候很好玩就行了啊。”
他知道齐珚不太理解他的问题,但是没关系,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像实现了期待一样开心地笑着回道:“对啊,好玩就行了。”
晚上躺在床上,任疏朗一遍遍回想今天晚上的对话,在他的成长过程里,从小就被林清告诉要听爸爸的话,只有变得优秀这样爸爸才会喜欢他,所以他做的很多事都被赋予筹码,父亲的态度永远沉在天平的右下方,而他自己的意愿则轻微得不值一提,始终翘在局促不安的半空和母亲满意的嘴角上。
从来没人跟他讲过要学会坦然接受任何结果,只是在不停地告诉他有遗憾是因为做的还不够好,他们好像只能接受一个完美不出差错的任疏朗,但是却没想过任疏朗其实只是个普通的孩子,能做到让他们满意的程度不过是因为自己付出了加倍的努力。
可齐珚不一样,在她面前任疏朗不用着急去证明自己,他可以坦诚自己的不足,可以去做一个真正的平凡普通但却轻松快乐的高中生。
一只在经年累月的磨砺中愈发坚硬的壳有一天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抚摸,掌心的温度覆在他的硬壳上面,慢慢的,他被温暖包裹,心甘情愿地袒露自己的柔软,甚至连曾经坚定不移的逃离都犹豫起来——如果在她身边,我是不是也能拥有幸福?
可可第二天早上五点就把人从床上叫醒,任疏朗揉着眼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刚要把可可抱进怀里继续睡会就听见门外齐珚急切激动的声音。
“任疏朗你起来没有,外面下雪了!”
齐珚的声音比一百个闹钟都管事,他马上下床去拉开窗帘,外面的夜色还没完全褪去,昏暗一片,但地上的雪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在院里灯光的笼罩下映出月牙色的光亮。
“任疏朗?”齐珚又在叫他。
他连忙跑过去打开门,门外的人晃了晃手里的手套和帽子,满眼期待地说:“咱们堆雪人去吧!”
任疏朗洗漱完换好衣服到了楼下才知道齐珚的手套和帽子还有自己一份,而且是她提前准备好的。
“我本来想的是要一直没下雪我就走的那天再给你,当了离别礼物哈哈。”
“那你的帽子呢?耳帽会不会冷?”
“不冷不冷,我特意准备的,而且我还带了这个,”她举起手里的相机,“一会我们可以拍雪地大合照,等后面把照片洗出来我们俩一人一份!”
乌黑的长发全都别到了耳后,前面只剩下毛茸茸的耳帽和中间那张精致好看的脸颊,她说到开心的地方脑袋会不自知地往旁边稍稍歪一点,任疏朗的心绪也会跟着她那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而欢快下来。
“好啊。”他愉悦应道,心里全是马上要和齐珚堆雪人拍照的兴奋。
两人正准备往院子里走,刚从沙发上坐起来就被奶奶发现,老太太惊讶地看着他们俩:“这大清早的天都没亮干什么去?”
“玩雪啊奶奶,我们去堆雪人,一会还得去厨房找根胡萝卜。”齐珚说。
“哎呦,外面太冷了,在屋里暖暖和和地看就行了,别去了。”
“这可不行奶奶,下了雪不去堆雪人那我今年寒假不白来了嘛,任疏朗走了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推着任疏朗往外走。
老太太知道她那个孙女什么脾气,拿她没办法,只好妥协道:“一会回来每个人都得给我喝一大碗姜汤!”
齐珚在外面扒着门喊道:“奶奶,我喝五碗!”
任疏朗走在前面,他下了台阶后怕齐珚摔倒伸出胳膊想要扶着齐珚,齐珚一把拉住他:“不急不急,这里的灯光好,我们先拍一张。”
他们两个抱着可可在覆了雪的阳台上留下了属于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很好,”齐珚非常满意刚才的照片,“再来一张,这次咱们表情搞怪一点。”
她举着相机又拍了一张,可这次照片只有她一个人翻着白眼,旁边的任疏朗没马上想到做什么表情。
“不要这么正经嘛,歪嘴斜眼那种,怎么搞笑怎么来,”她抓了抓任疏朗的后脖颈,“放松放松。”
冰天雪地的凌晨里任疏朗觉得自己的脸莫名烫了起来,幸好天色还暗,不然他可能会被发现自己的脸红,可他并没有准备好解释的理由。在齐珚面前,他时不时会陷入这样史无前例的慌乱时刻。
又拍了几张照片后,他们下台阶准备去院子里堆雪人。齐珚微微抬起胳膊小心翼翼地走着,厚厚的雪在她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任疏朗以为她怕滑到,轻轻抓住了她的胳膊:“没事,你大胆走,我会抓着你的。”
齐珚回头,脸上写满了兴奋,哪里看得到害怕惊恐。
“我不是不敢走,我是开心,第一次踩在这么干净的雪上,你能听到我们走路的声音吗,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听了齐珚的话,任疏朗也学着她的样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是冰雪世界里时钟的滴答声,频率随着他们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快到院子边上的围栏处,齐珚回过头看他们身后平整的雪地里只排列着四行脚印,她笑着对任疏朗说:“就到这吧,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
堆雪人的时候可可比他们俩还兴奋,一直摇着尾巴在胖乎乎的雪人周围转来转去。齐珚抓起一把雪拍在雪人的肚子上,任疏朗则聚精会神地把雪人的脑袋盘得更圆一点。
“喂,任疏朗。”
“怎么了?”他刚扭头就被一个雪球砸中,一瞬的怔愣过后他笑道,“偷袭犯规。”
齐珚理直气壮地问:“哪条规则?”
“不告诉你!”任疏朗朝齐珚丢了个小雪球,中招后的齐珚大惊:“你什么时候团的雪球?”
“秘密!”
他说完撒腿就跑,齐珚马上追过去,半空中的雪球有来有往,可可的身影和他们的笑声融为一体,本来马上就竣工的雪人因为中途的战斗插曲晚了半个小时才拥有了自己的胡萝卜鼻子。
终于堆完雪人,齐珚拽着任疏朗躺到了地上。
“你猜奶奶需要几分钟会发现我们躺在雪上?”
因为刚刚又跑又跳,躺下之后任疏朗不停地大口呼吸,嘴里冒着白气说:“马上,我猜最多三分钟。”
“那我们计时,看敌人还有多久到达战场。”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奶奶的喊叫声:“祖宗诶,我的两个小祖宗,干什么呢,快起来,非要感冒不可是不是!马上回来喝姜汤!”
“任疏朗你是不是开倍速了?”
“不是你开的吗,还是超级会员的三倍速。”
两人并肩躺在雪地上放声大笑,忽然齐珚拍了拍任疏朗的胳膊:“任疏朗你看,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