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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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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两个小时前齐珚开车到了清安墓园,只要是过节她都会回H市给奶奶扫墓。
奶奶喜欢绣球花,每次来她都会带上一把,绣球花一开就是一大团,热热闹闹的,跟奶奶喜欢它们的理由很像,总能给人一些团圆美满的期盼。
她走到了奶奶墓前,奶奶的墓碑被人擦拭得很干净,而且已经有一束绣球花摆在了墓碑前。在这个世上会给奶奶带绣球花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齐珚自己,另一个是谁不言而喻。齐珚回头张望四周,企图找到某个身影,今天来扫墓的人并不多,但都没有她想找的那个。
收回视线,齐珚把手中的花放下,摆在了之前那束绣球花的旁边。
“奶奶,任疏朗今天来了吧,长高了也比之前更好看了对吧。”齐珚看着墓碑上老人的笑脸,也不禁扬了扬嘴角。
“他来你肯定很高兴,但他来得好晚,”齐珚顿了顿,“其实上个月我就见到他了,他现在应该挺好的,在桦城的一家公司里当合伙人,听说以后也许会定居在桦城......但我们没有联系,我也不想和他联系,因为一看到他,我心里就会很难过。”
“但是奶奶,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他,也想要他告诉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放下过,他也很痛苦很煎熬,只要他说我就会原谅他的,但必须他亲口告诉我......”
齐珚知道自己有点钻牛角尖,可她讨厌任疏朗这种出了事自己扛、经常把坏情绪憋在心里的习惯,因为这会让齐珚很挫败,原来自己给予出的感情在对方看来不过如此。
即使流出眼泪,齐珚的神情仍然没有太大起伏,她说完后又静静地站了一会才离开。
齐珚猜到任疏朗可能会去奶奶家附近看看,所以她从墓园出来先回了奶奶家。她把车开进院子里,刚停好车,赵阿姨就欣喜地从屋里出来,比往常见她回来还要高兴十倍。
“珍珍,小朗回来了!”
赵阿姨眼里有泪,赵阿姨已经五十多了,经历过太多次没有回信的离别,很多事情早已经看开了,她从没想过能亲眼见到这两个孩子重逢的一天,就好像是天意,他们同一天回了家,一晃十年过去,他们都变成了大人,都有好好地长大,要是老太太还在看到这一幕肯定比自己还要欣慰。
“他现在在这?”
“在家呢在家呢,”赵阿姨拉着齐珚往屋里走,“刚刚上楼了没下来,你上去找他,我去买点菜,给你们做你俩都爱吃的抻面,很快的,半个小时就好!”
赵阿姨把齐珚推到楼梯边上,自己急匆匆地朝外面走去,走着走着还用手背抹了一下脸上的泪,嘴角却全是笑意。
齐珚抬头看着楼梯一直向上延伸到的二楼,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踏上了楼梯的台阶。她走得不快,样子更像是去二楼放东西。走到任疏朗的房间门口,那扇每次来都紧闭着木门这次只是虚掩着,她把手放到上面轻轻地向内推去,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了视线之内。有那么一瞬的错觉,齐珚觉得任疏朗其实一直生活在这里,她也是,他们也从来没有分开过。
任疏朗回头看她,手里拿的是自己为他求的福牌。哪怕再气他主动断了联系,但还是在高考结束后自己一人跑到了桦城的狐姑庙为他求了一个福牌。
“小姑娘,你要写什么呢?”尹伯问她,但她也不知道写什么包含的祝福更全一些,就问尹伯:“我想他以后过得轻松开心一点,还能有很多的好运气。”
“那就写顺遂吧,顺遂如意,如意开心。”
那天人不多,尹伯指导完她怎么写福牌,又好奇地问齐珚:“可是小姑娘你自己呢,你为自己求了什么呢?”
齐珚有些害羞地摇了摇头:“我自己不求,我只希望他好,我怕求太多狐姑娘娘管不过来,就不灵了,下次我再给自己求好了。”
可下次福牌上还是任疏朗的名字,她为任疏朗求了三张顺遂,但在分开的第四年年初,电视上报道了一则伦敦大学生枪击案,齐珚看到新闻之后就时不时一阵心慌,她担心这是不好的预兆,没等到任疏朗生日就跑到狐姑庙求了写着“平安”的福牌,此后次次都变成了“平安”两个字。
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平安。
她从来只是求平安,单纯地希望如果真的有神明,一定要保佑任疏朗平安,只要任疏朗能平安无虞,她的那些感情可以成为为任疏朗平安祈佑的灰烬。
视线从福牌上移开,齐珚神色平静地走过去把今年任疏朗生日那天求来的福牌放到了盒子里,凑满了人们眼里最象征团圆的“十”,也许这真的有点说法,凑满了“十”之后你日夜眷念的人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但她不是来见他的,齐珚放下福牌之后转身就走,任疏朗出现是个意外,他肯定还会离开的,齐珚上楼的时候已经反复告诉过自己了,想得越多失望越多,可当任疏朗拉住她的时候,她还是停了下来。
“我是不是那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应该这样紧紧抓着你的手。”
任疏朗的声音在颤抖,齐珚回了头,看见了在他眼里浸润的痛苦和挣扎。
齐珚痛恨自己对任疏朗的了解,她不该那么懂他的,她应该甩开任疏朗的手,践踏着他的愧疚拼命责骂他,可是她做不到,现在心口的地方一阵阵抽痛,然而并不是因为自己。
“你的手从最最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放开。”她也有很多的委屈,这句话里甚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绝望。
这可是十年,要一分一秒数过去的十年,这十年不是没有可以放弃执着的理由,就好像是一直在过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独木桥,她也有孤独无助的时刻,但总又会因为一个名字再次向前探寻,她几乎都没有抱任何希望,但却因为还能坚持而继续坚持。
十年真的太久了,彼此相爱却还是错过十年的他们也真的太遗憾了。
任疏朗紧紧抱住她的时候,齐珚所有的难捱竟然在那一瞬间全都释然了,十年很久,但好在终于到头了,她真的找了那个名字,好在她没有放弃,坚持下来了。
赵阿姨叫他们下楼吃饭,到了餐厅,赵阿姨把餐垫碗筷摆在了他们过去常坐的位置,两人见状并肩坐了下来。
赵阿姨坐在他们对面,和所有长辈一样喜欢念叨生活里的琐事,早睡早起要穿秋裤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总是要再叮嘱几遍。
变成独立生活的大人之后,很少能听到这些满是关心的唠叨了,齐珚和任疏朗认真地回应着,这样看起来好像有些事情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吃完收拾好厨房,赵阿姨要去钢琴班接孙女放学,齐珚和任疏朗说开车去接,顺便把赵阿姨和孙女送回家,但赵阿姨说今天天好得把电动车骑回去,因为天气预报说明后两天可能会下雪。赵阿姨刚说完下雪,齐珚和任疏朗就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接着便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送走赵阿姨,家里只剩齐珚和任疏朗两个人,他们看着彼此,情不自禁地接了一个吻。起先还是很轻柔的动作,像年少时那样,但很快又变得缠绵起来,勾起了彼此无法抑制的心跳,诠释着这些年来从未停止过的念想。
“我爱你珍珍,”任疏朗抱住齐珚,“可能说的太晚了,但我还是想说,第一次在酒吧里看到你和周畑的时候,我很嫉妒,我希望坐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我甚至想过要不要把周畑调到外地,这样他就不能天天和你见面了,但是这样做太过分了。珍珍,我知道你喜欢的人里一定有比我好很多的,但我真的没办法再喜欢上别人了。这些年我总是不停地想你,可一想到都是因为我你才经历那些不好的事情我就讨厌自己,对不起珍珍,我希望你幸福,可我还是好爱好爱你。”
齐珚轻轻抚着任疏朗的后背,像过去那样:“任疏朗我知道,但我也想你知道,即使有些困难即使我们一起努力也无法解决,但我还是愿意陪在你身边。我需要你需要我,也特别希望你能拥有幸福,我也很爱你,任疏朗。”
二楼的客厅里只留下一盏昏黄的落地灯,任疏朗的头放在齐珚的肩上,齐珚的侧颊贴着任疏朗的脖颈,隐约感受了到他脉搏的跳动。齐珚静静看着倒映在对面落地窗上的两个身影,他们拥抱在一起,好像能一直这样很久。
时间仿佛是从这个屋子里逃走了一般,齐珚有些恍惚,如同电影转场,上一秒是彼此拥抱安抚的十六岁,下一秒是相同姿势的十年后。
从没有离别,也没有遗憾,他们全心全意地相爱了整整十年。
如果真是这样,那将会是他们最好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