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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闹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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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不想奶奶担心,任疏朗给奶奶发消息说没事了,但想在家陪林清几天,奶奶不疑有他,只叮嘱让他好好照看林清,也别忘记照顾自己。
给奶奶发完消息,任疏朗还想给齐珚说一声,不然有点像不辞而别。
“临时有点事情,今早从奶奶家出来了,过几天还回去,你喜欢小狗吗?如果喜欢的话,我去的时候把它带上。”
任疏朗把可可的照片发了过去,雪白的银狐犬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黝黑眼睛,它站在阳光下面,冲着镜头开心地吐舌头,任疏朗想,齐珚应该会很喜欢可可。
随后他又给任志宏发了消息,前二十分钟的对话任志宏还没回,这次发的也如石沉大海。
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林清的脸上,任疏朗抬手给林清掖了掖被子,可他又变成了平时在父母身边的他,眼睛里很少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但他很不理解,不理解林清为什么要在任志宏这样的男人身上耗一辈子。
这样的问题被无数儿女思索过,可大家出奇一致地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
中午的时候林清醒了,她虚弱地抬起眼皮看到了坐在病床前的儿子,睃巡一圈却没有找到想见的人,像是泄了一口气,头倒了右边,而任疏朗坐在她的左边。
看见人醒了,任疏朗马上起来,微微俯下·身子,声音不由自主地轻缓起来:“妈,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林清没有回答,眼泪划过她的侧脸,洇湿了右边的鬓发,可她却没有力气擦拭,任由潮湿的不适蔓延,也许一会就会结成粘湿的网把她的喉咙死死缠住。林清再次闭上了眼睛,又一股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了出来。
任疏朗叫来了医生,医生检查完告诉他们林清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但是有点虚弱,静养一段时间就行。
任疏朗想给林清喂点水,林清没有拒绝,干裂的嘴唇含住任疏朗递来的吸管,刚喝几口就被呛到,任疏朗赶忙把她扶着坐起来。
她坐在病床上,头无力地垂着,像一朵打了蔫的百合花,败掉了一切神气。
他把水杯往林清面前拿了拿,问:“妈还要喝吗?”
林清摇了摇头,终于开口:“你爸呢?”
“路上了,一会就到,”任疏朗把水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平和的语气让人很容易就会相信他说的话,“现在午高峰,有点堵,妈你先点东西吧,要不要喝点粥?”
林清还是摇摇头,似乎见不到任志宏她就永远食不下咽。任疏朗看到她掩在被角的手腕,现在已经被绷带缠得严实。
“妈,不要做傻事了,你还有我,我可以保护你的。”任疏朗隐晦地说出了一些自己内心的想法,奈何林清根本听不进去,她对任疏朗的话没有任何回应,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妈,我很担心你,以后好好的行吗?”任疏朗注视着自己的母亲,即使她根本没有看自己一眼。母子间舒心体贴的话最终消释在沉默的空气里,任疏朗有一瞬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幸好这时任志宏来了,他打开病房的门,一阵新鲜空气涌了进来,即使隔着很远,任疏朗还是有种获救的感觉。
“你疯了吗?”任志宏一进门就开始大声指责林清,林清终于抬起头,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我疯了?我就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被你们逼疯的!”她好像浑身上下就憋着这一口气,回光返照一般地大声叫喊。
任志宏快步上前,任疏朗赶紧过去拦住他:“爸,你要干什么?你就不能跟妈好好说话吗?”
任志宏一把推开任疏朗,扬起手用力地往下挥去,刚刚的怒气已经一股脑地转移到了任疏朗脸上,毫不意外地,任疏朗白净的侧脸迅速浮上来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你也配说老子?你给我滚!”
任疏朗没来得及反应,林清就跳下床要护住他,点滴架子叮呤咣啷地倒在地上,林清手背上的针被迫拔出来,血溅到床单和地板上。这样不计后果的行为太疼了,林清疼得叫起来,嘶哑尖利的叫声像琴弓在胡乱拉扯一把破旧的小提琴。
闹剧最后是被医生阻止的,虽然是VIP病房的病人和家属,但是在医院里这样厮闹的他们还是头一家,医生出于病人身体的考量劝解了一番,终于成功地把刚才的矛盾暂时平息了下来。
医生走后,任志宏气冲冲地回了公司,林清先被护士搀扶到了沙发上,重新扎上了点滴。
私立医院主打的服务和高效在这几分钟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很快他们就把病房打扫得焕然一新,连床头的桔梗花都换了一束新的。
林清不想回家,于是任疏朗通过医院卫生部找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女护工照顾她,他则回家帮她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林清在任疏朗出病房前叫住了任疏朗。刚才的崩溃失态已经从林清的身上褪去,她坐得直了些,语气跟着沉下去,现在的她似乎只是一个生了病的普通母亲。
“你别来了,让王阿姨送来吧。以后不要那么跟你爸说话了,记得跟他道歉,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
任疏朗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冲着正要出去的房门方向点点头:“知道了。”
“妈你好好的。”出门前他又说了一遍。
下午发出去的消息始终没有回复,直觉告诉齐珚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鉴于他们之间的关系,齐珚去关心询问家事又显得不大合适。
“下午来奶奶家吃饭吗?”齐珚发了条看起来很日常对话的消息,现在四点多问来不来吃饭也不奇怪。
发过去很久都没收到消息,心里的不安被未知骤然架起,齐珚想都没想就跑到楼下,可刚见到奶奶又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任疏朗肯定不想让奶奶担心,在这个点上他们应该是有默契的。
“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奶奶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齐珚粲然一笑,一把搂住奶奶的胳膊:“奶奶,任疏朗家是不是有一条小银狐犬,长得特别好看。”
“他和你说啦,”奶奶捏了捏齐珚的鼻子,“我就知道你肯定得去逗逗那条狗。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去看你,你哭着说想养一条小狗,可你妈妈不让养。”
“当然记得啊,”齐珚不满道,“她到现在都不让我们养。”
“医生大多都会有点洁癖的。”
“那我去任疏朗家看看小狗好不好,他邀请我去呢。”从语气到神态,齐珚都表现得天衣无缝,奶奶却对她的话产生了疑问:“他邀请你去他家?”
“不是啊,他说把小狗带出来去洗澡剪毛,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齐珚说完就开始后悔,如果前段时间小狗已经剪了毛,她刚才的话岂不是就要露馅。
“他什么时候给你说的,我刚给他发消息怎么不回我,给你回了?”奶奶又问。
“他手机充电去了,等一会看到就给你回了,”齐珚晃了晃奶奶的胳膊,撒娇道,“奶奶我想去,让我去吧。”
奶奶并不是不信任齐珚,她只是在担心没有马上回复消息的任疏朗,中午的话虽然让自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她这个做长辈的难免操心得更多一些。
“行,正好你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奶奶同意完就开始联系司机送齐珚过去,司机师傅住的不远,不到十分钟就开车过来了。
齐珚戴上帽子正要出门,奶奶突然叫住了她,语重心长起来:“珍珍,小朗是个好孩子,但喜欢往心里藏事,你们是同龄人,说不定有什么事情他愿意和你说,要是他说了什么心里话,你记得劝劝他,就是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了,你们也互相多照应。我一直跟他说你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你还有弟弟妹妹,但他只有你了。”
齐珚看着奶奶,她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头发早已花白,眼眸里隐约闪着水光,她没向往常一样慈祥的笑着,而是流露出了一种更为深厚的情感。
不过这时的齐珚并没有看懂,她只知道奶奶很爱自己也很爱任疏朗,希望他们能关系亲近遇到困难了互帮互助,最后她还好好记住了那句“他只有你了”。
司机叔叔把她送到了任疏朗和父母住的别墅前,齐珚并不打算进去。夏日五点多的日头依旧炙热,齐珚躲到一个荫凉处给任疏朗打语音电话,终于打第三次的时候被对方接通。
“齐珚?”任疏朗的语气像是没预料齐珚会给他打电话,齐珚抬头往眼前别墅二楼的窗户上看,她问:“你在家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齐珚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紧接着她就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窗户后面。齐珚开心地冲二楼的人影挥手,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打的文字消息:“吃饭了吗?”
笑意顺着听筒传到任疏朗的耳朵,他握紧手机,却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从胸腔一路蜿蜒抵达到手掌的心跳。
医院回来之后他先和王阿姨一起收拾了几件林清的衣服。后来等汤煲好了,王阿姨把衣服和汤分别打包送去了医院,家里没了动静之后可可也懒洋洋地进入了梦乡。
自此空旷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任疏朗微微躬着背坐在卧室的地毯上,疲惫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
他觉得自己好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巴不得自己下一秒就长大,下一秒就有逃离这里的能力。
执着的铃声却一次又一次地打断他的苦恼,事不过三,任疏朗起身去床上拿到手机看见了齐珚的名字。他接通了电话,但猜不到齐珚打来的用意,难道是奶奶让的?
事实证明人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判断也会成正相关地受到影响。
齐珚问他在不在家,他难以置信地走到窗户前,看见对面别墅的外墙爬山虎下站着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葱郁的爬山虎铺满对面的整个外墙,鹅黄色的无袖连衣裙在墨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亮。齐珚举起修长白皙的胳膊,她欣喜地挥动着,如同此时的阳光一样,灿烂明媚得刚刚好。
“还没。”任疏朗答道。
“那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齐珚语气轻快地说,“可可呢,它在干什么?”
“睡觉,”任疏朗也笑了,阴郁了一天的心情终于放晴,他快步向外走去,地板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我这就下去把它叫醒,很快的。”他知道齐珚不想进来的。
“好啊,我等你。”
可可听见声音醒了过来,摇着尾巴往楼梯上跑,看见任疏朗以后围着他打转。齐珚问是不是可可在叫,任疏朗嗯了一声就把可可抱了起来。他加快了脚步,他从两年前就开始计划离开的事情,但是从未一次想过某一天离开的时候会有人在外面等他。
哪怕这次并不是真正离开的那天,但是他却格外笃定,即使哪天来临,所有人都可能指责他训斥他,但一定还有齐珚,她会在不远处扬起胳膊等着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