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程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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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水打来了。”
顶着俩总角揪揪的小男孩儿晃晃悠悠走进屋中。许是用力过度，憨萌可爱的小圆脸上一片涨红，鼻尖上还淌着几滴热汗。
眼看着巾架就在眼前，却还是没扛住双臂的酸颤，一个没忍住就将热水盆蹲地上了。撅着小屁股、深吸两口气蓄力的空当，水盆已经被他家少爷抄走放到架上了。
“少爷起来了？可还气闷？”
男孩儿抬手抹了把汗，仰着小脸看向他家少爷。
“不闷了，闷也要不回预付款了。”
被唤少爷的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瘦弱少年，眉眼清亮，五官俊秀，苍白的面色中藏着没退干净的病气，只端下水盆呼吸就粗了几分。
他取来两块巾帕一同放入水中，拧干后一块自己用来擦脸净手，另一块呼到男孩儿脸上：“把汗擦了，吃饭！”
“少爷，‘yufu款’是哪位名士的款字啊？”
捧住热毛巾使劲在脸上抹了两圈，小男孩舒服地吁了口气，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着看向他家少爷。
“呃……算不得名士，丢就丢了。”
“哦，丢了总是可惜，少爷若喜欢，画砚就去求一求。这菌子烧得好，少爷多吃些。”
站到桌旁，小男孩仔细挑着三道素斋中看起来最有营养的菌菇，全紧着往少爷碗里送。
昨日一早得了老夫人吩咐，他陪着少爷来清远寺捐些香油钱，没想到一到这里少爷就起了高热，吓得他直哭。幸亏寺里的住持医术不凡，及时给了药，今日一早少爷就好多了。
“不用管我，你也吃。”
少年拦住小男孩只顾给自己夹菜，拉着他坐下一块儿吃。
“欸。”
这少爷名叫程颂，年十五，是青寿镇程家大少爷。小男孩儿是母亲给他买的书童，原来叫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现在的名字是画砚。
打从程颂亲娘去世后，家里和他最亲的就剩祖母和眼前的画砚了。
“少爷，明日去县学，听前院人说，老爷怕是没空送少爷过去。”
嚼了半个杂粮饼子，又喝了几口热汤，肚里有了些底气，画砚和程颂提起了明日的安排。
少爷都过了预考，有了去县学读书的资格，将来是要考秀才的，老爷居然连送一趟都不肯，明明每日都闲得不行，定是二姨娘又使坏说了什么。
想到这些，画砚嚼饼子的气势都凶悍了不少。
“不去就不去，许是嫌弃我那最后一名的成绩丢了面子。”
程颂刚退烧，胃口一般，吃得慢条斯理的，被画砚满脸的愤愤不平逗得直乐。
“最后一名也是过了预考啊，别说咱们青寿镇，整个长宁县每次都有二三百人去考，能通过的不过三四十人。”
“过了预考可就能参加院试考秀才了，这是多大的本事啊，老夫人都夸少爷聪明呢。”
“这么有脸的喜事，老爷居然都不去送，还说有事忙。”
“老爷哪有什么正事，不是去茶馆就是跑戏楼！”
昨天程颂发烧，画砚被吓得一整天没好好说话，这会儿跟开了闸似的，一句接着一句。
“别气了，吃过饭还得去上香，把祖母交代的事办好，咱们抓紧回去。”
画砚唠唠叨叨的时候，程颂已经吃好了。素斋清淡，却正适合他现在的肠胃。一碗粥下去气力又恢复了几分，借口去院中透气，他要把现下的局面再梳理一遍。
可怜的画砚还在为他家少爷独自去读书不平，殊不知如今的程颂已经换了芯，内里住的是昨晚才穿越来的、正决定用考研改写人生的苦逼大四生。
他也叫程颂，刚过完二十二岁生日，生日礼物还是一套二百平的精装修，是他已经各自再婚的亲爹妈合资的。可叹他搬家的预付款都交了，却一觉穿来了陌生的大琞朝。
真正的程少爷应该是被高烧直接送走了。古代医疗条件下，因为发高热去世不算新鲜。好在他穿来后住持给的药开始起效了，否则这口气他都未必续得上。
意识到自己穿越后，程颂本来又惊又怒，烦躁地不知所措，但被高烧拿捏得浑身无力，根本无从发泄，老老实实地躺了一夜后那股怒火也烧干净了，叹着气接受了现实。
原主的记忆他也接受了，简单整理后，程颂对自己当下的处境有了一定的了解。
首先，这个朝代的国号是“琞”，太陌生了，史书里指定没有，穿越当先知的路堵瓷实了。
其次，现在的自己名字没变，还叫程颂，年十五，缩水七岁。这还是按虚岁算，论实龄刚满十四，家住大琞朝河东省云州府长宁县青寿镇。
托爷爷的爸爸的福，家里攒下了两间铺面和几百亩田地，靠收租子就能过得殷实。
只是生母三年前就故去了，留下了顾不上自己的生父和看不上自己的继母。这俩人倒没兴趣联手祸害他，只是更偏宠继母所出的三个弟妹。
一家人很有默契，如非必要，少见为妙，清清静静地各自安好。
最后就是画砚，程颂回头看向还在啃饼子的小男孩。这孩子不到五岁就被亲生父母卖进程家了。
大琞朝买卖人口有严格规定，强买强卖违法，但自愿情况下是允许买卖的，父母也有权发卖未成年子女。从律法上说，这孩子的命已经归了程家。
母亲买下画砚后安排给当时刚八岁的程颂当了书童，也是半个玩伴。两个人是真真正正相伴一同长大的，说是主仆，胜似兄弟。
穿越前后的程颂都是学渣，但生母曾帮他寻了个不错的上门夫子，用尽洪荒之力教了五年。
去年初，程颂终于以全县倒数第一的成绩通过了院试预考。
放榜之日，掉发严重的钱姓夫子领了赏钱，含泪推拒了谢师宴，连夜从程家辞别，归乡休养去了。
大琞没有童生试，预考相当于报考秀才的资格考试，三年两次，由县级官府主办，通过人数限制在三十至四十之间，程颂能挂上榜尾，已是拼尽了实力和运气。
夫子走后程颂在青寿镇私塾试读了一阵，那先生的水平远不如辞职跑路的钱夫子。
祖母无奈之下决定将程颂送去长宁县的官办县学。
倒数第一也有入学资格，就是束脩需要全额缴纳，程家不缺那点束脩，只是祖母觉得他年纪还小，一人在外有些不舍。
青寿镇在长宁县东边，赶驴车去县学不到半日路程，但有空去茶馆听书的亲爹是没时间送儿子上学的。
原本的程少爷会不会难过不好说，但刚穿来的程颂十分看得开。爹去不去无所谓，反正家中有驴。
算下来自身和家中的情况都不算复杂。比起那些一睁眼就要面对家徒四壁、极品环绕的穿越，程颂必须承认他的局面要幸运地多。
可越是轻松的开局，后面越有可能险象环生，毕竟穿越的故事那么多，没有一个能从开局躺平到结尾的。他已经确认过脑子里没有穿书的情节也没有冒出来什么系统，那就一切都只能摸索前进了。
吃过早饭，程颂去大殿上香。先是默默报了青寿镇程颂的名字，为程家人求了平安，又重新请了柱香，报了现代社会自己的情况，跪求一张穿越的返程票。
上完香，程颂在僧人的带领下见到了清远寺的住持，代祖母捐了香油钱。
画砚认出住持就是昨日给程颂诊脉的和尚，悄悄给他提了个醒。
“多谢住持昨日相助。”
除了早上送饭和刚才带路的僧人，程颂还是头一遭与和尚对话，且这住持还颇有些得道高僧的气派。
程颂一个穿越游魂，心虚得理直气壮。
“程小施主不必多礼，既来此处，必有源起，安心静待，诸事自明。”
住持几句话说得程颂更突突了，愈发觉得面前的老和尚像个雷达，想问两句又不敢，纠结半天还是决定先告辞了。
“莫急，这玉牌请小施主收下。”
住持从袖中取出块硬币大小的玉石，就系了根红绳，也没个包装，直接递向程颂。
需要付钱吗？程颂拿不准，以前从没到过寺院，什么规矩也不懂，该接了付款还是拒绝呢……
“小施主无需多虑，这玉牌与你有缘，收下即可。”
那就是白给吧，程颂决定厚着脸皮笑纳了。
“多谢住持！”
车夫昨天就返回程家给老夫人送信，说程颂受了寒要在寺里住一宿，今天一大早已经到寺外等着了。
辞别住持离开寺院，回到家程颂先去祖母处报了平安。
程家老夫人对孙辈都是疼爱的，只是程颂是长孙，又没了生母，自然多些照顾。
昨日听车夫传话说程颂发了热，老太太担心了一宿，见人平安回来了才把心放下。
“到了长宁抽空去你舅父那里看看，你母亲走后两家也没什么走动，你年纪小，当主动去拜望一下。”
程颂外祖家是开山货铺的，两年前外祖父母相继去世，只剩舅父一家守着长宁县城里的铺子。
外祖家当初对程父娶二房就很不满，母亲去世后两家关系比断亲强不了多少。
程颂年纪小，他自己也去不了长宁探亲，上次见舅父还是两年前外祖父去世。程家派人送他去灵堂磕了头，之后两家就没再有过往来。
“祖母放心，孙儿谨记。”
“在县学读书须用功，但也不能过于劳累，吃穿用度别亏着自己，缺什么找人给祖母捎话，也不必去看你爹和二娘的脸色。”
老太太抓着孙子的手继续叮嘱，两句话就划出了亲疏远近，语意中还透着对儿子儿媳的不满。
程颂连那两人的面还没见过，这个话题上自然说不出一二，谢过祖母又陪着老人用了午饭，就带着画砚收拾行李去了。
晚饭后有下人来，说是老爷回来了唤大少爷过去。
程颂先是鄙视了一下这糟粕的称呼，又从记忆中提取了一些父子相处的情节，觉着自己有把握应对就过去了。
古人成婚早，程父现在也就三十五六，操心少营养好，囤得有些圆润，程颂到的时候，他正垂眼安坐等着给大儿子训话。
继母林春杏是个爱捯饬的，正月马上过了还穿着身淡红色的衣裙，怀里抱着两岁的程晖坐在下首。八岁的程胜和五岁的女儿程晓站在两边。
程颂看向印象不深的弟弟妹妹。几个孩子样貌都不错，只是神情都不算松缓，也不知是畏惧上座的爹，还是讨厌刚进门的自己。
程颂刚穿来，没兴趣多生是非，进门向爹和继母都施了礼。
林春杏见程颂居然主动向自己问好，眉眼使劲抬了抬，堪堪憋住了没说话，三个小的倒是都恭敬地喊了大哥。
程家虽然没什么家学传承，但老夫人对几个孩子的言行礼仪要求得都很严，从学会走路说话就开始亲自教导。程父都没什么异议，林春杏更不敢替孩子叫苦。
程颂应了弟弟妹妹的问好，转头看向新爹。
“去到县城须要刻苦向学，不可懈怠，更不可学那些膏粱之辈贪图享乐耽误学业。”
这父子俩平日一个常驻茶馆吹牛听书，一个闷在家中低效苦读，亲子互动都不如点赞之交来得频繁，几句叮嘱也显得颇为应付。
“孩儿明白。”
“那下去吧，收拾好行李明日一早出发就不用过来了。”
“是，爹，那孩儿的束脩……”
程颂也没和这新爹客气，拿了半天腔调不说正事，学费都不给还担心浪费呢。
“咳咳，怎么束脩还没给颂儿？”
程父刚摆完当爹的威严，心头正美，没成想儿子抬手就上了份账单，赶紧把锅甩给林春杏。
“呵呵，这不是这几日事情多，有些耽搁了，这就去取。”
天下优秀的继母凤毛麟角，林春杏丝毫不觉自己过分，继母不喜前妻的儿子，那不天经地义嘛！
不过这束脩的事情她还真不是拖延，是根本没想过这钱需要她出。
收起继母取来的银钱，程颂也不废话了，带着画砚回了自己院子。
林春杏在程颂面前逞不起继母威风的缘由也很简单，程颂平日的花费都不归她分配。
程颂生母离世前就料到即使没有林春杏，丈夫也必定再娶，所以早早就将私房首饰和银票都交到了儿子手里，并叮嘱他仔细收好，平日的花销就从程家支取，除非程家倒了或将来程颂成家单过了，再把这钱取出来花用。
母亲去世后，程颂带着画砚在自己屋中院中好一顿凿墙打洞，将这些家底分藏在了各处，仅留一份备作日常急用。
不过程老夫人一直心疼孙子，院子固定的开支都让人按月送来，私下还经常给他塞些零花，程颂还没碰上急用的机会。
去县城读书生活的费用老夫人也给了，只是没点明是束脩还是日常用度。程颂也是有些看不惯程父这只嘴上当爹的做派，就偷巧借要钱小噎了他一把。
晚间洗漱过后，程颂躺在床上分外清醒，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穿越的。
车祸、溺水、火灾、地震甚至天文异象都没有，总不能是查询招生计划的时候误点了考古专业吧，就算考古也得穿去秦汉唐宋，这大琞算怎么回事啊？
想着想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睁眼程颂发现眼前的景象居然又换成了现代的自己家！
这这这……这么快就穿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程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