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山间流转的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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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日头很毒，景色都闷重，呼吸间泛着热气，没一会身上就出了层薄汗。
赵璟用手扇了扇，看向秦钰，他似乎更不耐热，冷白的皮肤上有一层汗，像冷冷的水雾。于是他说：“回去吧。”
等赵璟往前走了好一段，秦钰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此亲近赵璟。半响含糊一笑。笑中似乎带着点自嘲，低声说：“真是够了。”
晚上赵涵兴致勃勃地找了个恐怖片，还是中式恐怖。
各种类型的恐怖片也各有特色。比方说美式恐怖片。血腥暴力，更多是视觉刺激。中式更多是惊悚阴森，走心理恐吓路线。
具体通俗来说，美式恐怖片，开头十个人，结局无人生还，而中式开头十个人，结局十个人，可不一定是同样的十个人了。
从可怕程度来讲，自然中式更可怕。
而从没有人发现，赵璟很怕这一类东西，连当初高中班上放《釜山行》他都几个晚上不曾好好睡觉。白天倒装的很好，晚上独处心就发慌，开灯也不管用，总觉得背后发凉，就像有人盯着自己，半夜还会突然惊醒，好似鬼压床了，动也动不了。
这种人，你指望他看中式恐怖片？那心理阴影得大如海了。
可赵璟一贯装得好，也不敢示弱于人，每次硬撑着云淡风轻看完了，赵涵也从来不知道，没有避开恐怖片。
由于她很喜欢看，特意找了个没看过但据说很刺激的片。
赵涵拿了一堆零食饮料，挽着赵璟坐下。赵璟喉咙发紧，绷着脸拿过瓶气泡水，试图以强烈刺激抚平心理上的慌张，结果见秦钰拿着瓶冰水坐到他身边，咽下的水不仅没抚平慌张，还做了燃料“噼哩啪啦”地烧出失措与发愁。
他不是个毛头小子，谈过恋爱，也知道自己喜欢男的，而秦钰的小细节很暖心，他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好感。
赵家公子一贯风流，谈恋爱也谈过很多次，但真正心动却没有。可以说他谈恋爱纯粹就为了谈恋爱，除了礼貌照顾，一点波澜也没。
曾经有个前任分手时说和他谈感觉不到爱。他承认，确实，从没投入多少感情。自己对秦钰的照顾他本也没有放心上，但今天中午，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心绪波动。
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但他有点意识到自己的心动，随即有些怕，怕自己的好感一发不可收拾。
万一真喜欢就不妙了，秦钰不像会谈恋爱的样子，挺冷漠，他没必要上赶着自讨苦吃。
再说，他对秦钰的感情分的清吗？
是喜欢还是心疼？是喜欢到想要和他在一起，还是心疼，想好好照顾他。
赵璟叹了口气，不打算想糟心事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没过脑子地选择死盯着眼前的东西。
面前的电影是小女孩独自跳下床。打开了房门轻轻走出去，昏暗的夜色中有莫名的“吱哇”声和脚步声，若有若无的。配上诡异的BGM，阴森发凉的感觉能渗入毛孔。
赵璟猛地瞪大双眼，没被赵涵挽住的手一把攥紧沙发罩。心脏狂跳，又猛地闭紧双眼。
他在心里无措地骂了句脏话，手却突然被温热的手覆着。
一抬头，竟是秦钰伸着手，头没转过来，依旧沉静地看着电影。
刹那间。心头炸出万种情绪，搅在一起逼得人发疯。
他抿着干燥的唇，手指下意识一缩。
秦钰偏过头，大半张脸隐于黑暗，小半张脸被灰白的灯浅描了边，神色依旧寒淡，却显得有几分诡谲的帅，不自觉吸引人的注意。
赵璟怔愣地看着这张脸不断放大，最后凑到自己耳边用气声道：“别怕。我在。”
很简单的四个字，却在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半响。他点了点头，又强行轻松的笑了笑，随口说：“你也太细心了，我表情明明很正常。”
秦钰：“手抓住沙发罩了。”
说完他直起身。
赵璟勾唇，低头无声笑了笑，余光扫过赵涵见对方全神贯注后放了心，默念“正常”。
他舔了舔唇，按下心里快要爆棚的焦灼与心悸手指微错位，向上挤进秦钰指缝，勾着秦钰骨节。
秦钰偏头看了他一眼，他绷着脸面不改色地回看。
对视几秒钟后，秦钰转了回去，指尖拨了拨桌面上的零食。最终拈了块青柠薄荷糖，以较为别扭的姿势递给赵璟。
赵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混乱的大脑和昏暗的氛围给了他胡闹的勇气，低头含了糖，唇若有若无的擦过指尖。
秦钰飞快眨了眨眼，下意识收了手，耳根发烫。
电影看完后赵璟也不好意思再牵上秦钰的手，趁赵涵没注意收了回来，再把另一只手从赵涵手里抽出来，匆匆起身：“我去洗澡。”
他慌乱上楼，在心里疯狂掐着着电影时的自己，暗道昏了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鬼迷心窍地牵别人手。想到这，左手不禁给右手来了一下。
洗澡的时候他终于不再想秦钰了，可这样后知后觉的害怕又泛了上来。
他神经质地四下张望，心下发慌。烦燥拧眉，将水流开到最大，但只有水流声却更背后发凉，只好拔了回来。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赵璟：“谁？”
“我。”秦钰那独特的泛冷的嗓音响起。
“怎么了。”赵璟关了水。
“来告诉你一声，我就在门外。”秦钰不紧不慢道，“不用害怕。”
“秦钰。”
“嗯？”
“你也太……好了吧？”
“好？”秦钰顿了几秒，“并没有。因为你先对我很好。”
赵璟心下一动，披上浴袍走到门边。犹豫半响后说：“我想问个问题。可能会让你不服舒。”“
那你还敢问？”
赵璟一愣，随后一笑：“太想知道了。”
“问吧。”
“你……”赵璟组织了下措词，艰难开口，“是不是别人没那么关心过你。”
秦钰毫无停顿地开口：“对，别人畏惧我的冷漠。这很正常，反而你的亲近不太正常。”
“因为我知道，冷漠不会毫无缘由。而且，我有时注意到了你的脆弱，舍不得当没看到，放下不管。 ”
“你对陌生人也如此关心？”
“怎么可能呢。你太特别了。”
“哪特别？”
“你心里藏了太多的东西，偶尔漏了一点，像一个宝盒，关着却又能时不时感受到一□□惑，你说这样的宝盒，是不是很多人都会想去探究？我恰好是那个感受到了诱惑的人，偏又意志不坚。”
秦钰心忽然软乎了，又有些酸涩，“小赵总。 ”
“嗯。我在。”
“谢谢。但有时，其实关心别人会让人更痛苦。”
“痛苦？如果会痛苦，那说明关心还不够，覆盖不了痛苦。”赵璟按上门的影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分享你的痛苦。就像刚才我害怕时你说你在，当你痛苦时，我也想说我在。”
赵璟看着门上映的模糊影子，见秦钰半天没说话。低声说：“秦钰，我并不多管闲事，但你在我心里算朋友了。”
秦钰还是没说话，投到门上的影子都沉寂孤僻。
沉默蔓延着。
可能这份沉默让赵璟想起了初见的场景，忽生了些感慨，才几天呢，自己居然把秦钰当作了朋友。
可见有时感情真的毫无缘由。
他极快地勾了下唇，又叹息着妥协：“算了。”
这下秦钰终于不聋不哑了，淡淡应了声，又道：“今晚早点睡。”
听这话仿佛他要走，赵璟的恐惧又挤压过来，一把抓住门把手颤了颤。
可能秦钰注意到了，不紧不慢地说：“我就站在这，你能看到地方。”
沉稳的语气和水似的，把恐惧冲走了，熨平了皱成一团的心。
赵璟极轻地换过气，松了门把手。
赵璟躺在床上发愁叹气，仰头揉了揉眉心，脖颈拉出线条，衣服贴身上勾出完美的身材。
突然手机响了声。
他拿起看了眼，是助理打来的电话，撩起眼皮看了眼浴室，漫不经心地一划。
苏澜是工作上有几个细节来找他确认，他低声和苏澜交流了几分钟。
在苏澜要挂了电话时赵璟突然开口说：“等下，你去……”
他犹豫了下，内心中教养与冲动化作两个小人吵个不停。
教养：不能未经允许查别人资料，还是那么隐私的事。
冲动：那就让秦钰困在那件事中吗？！他看着那么孤独。
教养：过去也可以不重要！顾好当下！
两个小人扭打成一团。最终教养把冲动捆了起来。
“璟哥？”苏澜见半天没下文，忍不住开口。
赵璟回了神：“没事，先这样。”接着挂了电话，想着来日方长，没必要做这种事。
见秦钰出来后他收了手机，靠着墙默默看着他，看了几秒后就移开看了一圈四周，半晌又移了回来。
秦钰见赵璟对着风口，勾过遥控器调高温度，又开了左右扫风才坐到床上。却听赵璟说：“你还叫我小赵总，是不是有点客套了？”
“那叫你什么？”秦钰问。
“是你来喊，问我作甚？”
“听取当事人的要求。”秦钰说完又转移话题：“直接叫你名字？”
“可。”赵璟认真点头。
秦钰唇角泛了丝笑，面上却仍是清冷模样，“你好赵璟。”
“你好，秦钰。”赵璟一本正经地点头，说完后自己先笑了，笑得声音有点抖，“太幼稚了。”
秦钰勾了勾唇。等人笑够了起身关灯，“晚安，祝好梦。”
“嗯，”赵璟嗓音还带着笑意，放松地撑着腮那子，睡衣松松垮垮的，显得凌厉的五官都柔和了。
他心情愉悦，下意识就说，“晚安，玛卡巴卡。”说完几秒才反应过来，僵在原地瞪大双眼，也难为他了，狭长的双眼愣瞪圆了。
秦钰先是一愣，而后惊讶在眼眸处晕开了温柔，他觉得赵璟可爱，低笑了声，关上灯轻声说，“晚安唔西迪西。”
赵璟在黑暗中放松了，后知后觉一笑：“咱俩好幼稚。”
“在虚伪的世界呆久了，能幼稚一次很好啊。”
赵璟不禁往前微倾，捧着脸颊看秦钰回到床上，冷不丁开口：“你不喜欢这世界？”
“马上睡觉了，不要再浪费脑细胞。”
“啧。”赵璟躺回床上，也没再纠结，抱着被子准备睡。
他睡前笑了通，难得在看完恐怖片后安然入睡。但睡得不安稳，没多久开始做梦。
梦中他一直在逃，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出现了秦钰，画面一转秦钰就跑向了悬崖，他懵了一秒想也没想跟着一跳。
强烈的落空感袭来，他双腿一蹬，猛地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深深喘气。
夜色昏暗，除了喘息声就是空调运作的“嗡嗡”声。
突然一阵风扫过，赵璟打了个冷颤。理智上他清楚是出了汗，但心理上避不可免地恐慌。恐惧从每个毛孔漫上来将他淹没。
赵璟卷紧被子僵硬躺着，一动不敢动，呼吸声都压抑住了，但仍旧很急促。
突然他听到对面床上“嘎吱”一响，接着有人走了过来。
他看不清人，只能看到大致轮廓，依稀可看出是秦钰，透着一股沉稳劲。
秦钰过来替他松了松被，抓住他的手腕轻声说，“我在这，别怕。”
赵璟长舒了口气，在手腕传来的温热感中渐渐缓了呼吸。半响坐了起来，笑着叹了口气，“有点丢人。”
“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东西，惧怕鬼很正常不丢人。”
“行吧。”赵璟抽回手，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掀开了被子。
“不睡了？还早。”
“出汗了去洗澡。洗完刚好出发。”赵璟随口道，“你不是要看日出吗？”
大概三点十分。两人出了门。
天色仍旧很昏暗。
秦钰低声问：“怕吗？”
“不至于，只是黑的时候独自一人很害怕。”
“童年创伤？”
“不是，只是单纯害怕，就像有人无生怕虫子。”
“一般会怕几天？”
“看情况。今天这种，哦，昨天了，昨天那种会怕两三天左右。”
“那你今晚怎么办？”
赵璟奇怪地看着他：“自己捱过去。”
“不怕了？”
“怕。也没办法啊。”赵璟不在乎地说，想了想又说，“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别说出去。”
“你家人不知道？”
“不知道。我小时候五岁就独自睡了，第一晚上还怕来着，我妈说男子汉要独立勇敢，“赵璟轻松一笑，”打那之后我都试着克服恐惧，再也没表现出来。”
他说得满不在乎。甚至想着秦钰会有什么反应。
他试着想狐朋狗友估计会说他从小独立，难怪成就一番事业，再把反应按到秦钰身上，不禁有些想笑，却突然被捏了捏后颈。
他很震惊地转过身，见秦钰收回手认真说：“辛苦了。”
瞬间心一动。
赵璟强行忽略掉，也没好纠结秦钰哄小孩似的动作了，转身往前走。
秦钰眼神暗了暗，心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半道上秦钰拉他拐入去竹林的路。
赵璟：“不去山上？”
“去过一次，没必要再去了。”
那也不至于跑竹林看日出吧？
赵璟狐疑，回想昨天秦钰约他看出的情景，自己似乎说了句要看雾中的竹林？不是吧？秦钰不会因为这个才带他来吧？
“秦钰，竹林视野不好。”
“你不是说要看吗？”
赵璟表情有些复杂，牙疼似的开口：“你特意的？你不是冷漠吗？这么关心别人？”
他落后秦钰一步，看不见秦钰神情，只是过了好一会秦钰才叹息般开口，“只是你才关心。再冷漠也是人，再冷漠，心也是肉做的。你对我很好。”
“因为你在我这是朋友，而且我习惯多照顾别人。”
“你对别人都很好？”
赵璟想了想，“也不是，咱们开始属同事，会出于人道主义照顾。后来心疼你。是真心关心，比朋友还关心一点。情感上都差不多，但他们顺风顺水，而你，似乎困于过去。”
秦钰“嗯”了一声，淡淡说：“我困于过去。”
“为什么？”赵璟拧眉。
“因为，未来没有希望。”
这句话太沉重，压得气氛凝住了、。
半响赵璟岔开话题。“感情真神奇，咱俩分明认识不到一星期，居然关系如此好。”
是你太温暖。
秦钰默默道，而我孤独太久。
他突然掐着手心往前大步走去，赵璟在后面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半天反应过来他状态不对，追了上去。
赵璟担心问：“怎么了？”
秦钰摇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山间流转的风
